2、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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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但是，这个世界好不公平啊，明明我们都这么努力生活了，却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留给我们。
事就出在高考前一个月的一个周四。
那天下午放学，我像往常一样在家门口和陈煜白说了“再见”。他继续上楼，我打开了防盗门。
一进门，我就看见吴芳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我再一看地上就全明白了。
——地上是一张被撕碎的照片。从一些比较大的碎块中还能隐隐分辨出这是那张高二校运动会时我拍的照片。照片里我和陈煜白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背面我写了字：
“我喜欢你。”
这张照片，从我拿回来就被我夹进了一本不起眼的诗集里放到书架最不显眼的角落，之后就再没拿出来。今天不知怎么却被吴芳发现了。
但这不重要了，仅背后这四个字，足以让我所有的伪装付之东流。
吴芳开口将我拉回现实：“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死一般的寂静。良久，她知道我是默认了，片刻后她终于开始破口大骂，这一次加上了陈煜白。
“我就说你俩怎么天天在一起，跟连体婴儿似的分都分不开，感情是培养感情暗地里勾搭上了。”
“呸！同性恋恶不恶心！”
“你也是真够贱的，上赶着等人cao是吧，我生你是干什么，你还不如去死！”
“这陈煜白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操-蛋玩意儿，男狐狸精，那死老太婆教育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
不堪入耳的话从她嘴里像洪水一样喷涌而出，但我也只是听着，垂在两侧的手捏紧又松开，却始终没有任何举动。
我好没用啊，我连反抗都不敢反抗，我甚至都不敢开口让她别说了。
吴芳越说越激动，但见我依旧不为所动。打了我一个耳光后就把我推进房间锁上门，然后出去了。
我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内心开始慌乱——谁知道吴芳会做出什么事？陈煜白奶奶年纪大了，经不起她那么闹腾。
我发了疯似的砸门、踹门锁，可那扇木门纹丝不动，急得我差点想跳窗。
等到我把门弄开，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来不及思考什么，我第一时间先上楼找陈煜白。
陈煜白家大门敞开，我进去，看见奶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抹眼泪。
她见我来，却没有怪罪我什么，只说陈煜白和吴芳出去了，然后让我别去。
听见奶奶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平常的语气，我鼻子一酸，眼眶里顿时蓄满了泪。我拼命忍住，哽咽着道：“奶奶，对不起。”
说完，我就要去找陈煜白，奶奶却上前拉住我的手：“小恒，你是个好孩子，是吴芳不配做你的妈。”她心疼地抚摸着我被打的半张脸，“奶奶不怪你。”
我点头。我知道了。
我满大街地找陈煜白，总感觉会出什么事。
最终，我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他和吴芳。
与其说是找，不如说是被围观群众吸引过去的。
我冲上前，拨开两侧的人挤了进去，这个动作引来无数抱怨，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我看见陈煜白杀人了。
他杀了吴芳。
08
在围观群众的眼中，整个事件的情形大概是这样的：
一个年轻的小伙和一个妇女因为某件事情而起了剧烈争执。争吵的声音传出了巷子引来众人，然后这个妇女又不知说了什么触到了这个小伙的哪根神经，反正前一刻还好端端的人下一刻就拔刀捅向了对方。
人们吓傻了，半晌才有人颤巍巍地拿手机报警。
人群不断向后退着，生怕这个年轻人下一刻还要冲上来继续发疯。但他只是站着，没人注意到他握着刀的手在微微地抖。
一直到警察来为他带上手铐，他都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人们长舒一口气。在他们看来，这个年轻人就是一个拥有反社会人格的疯子，一个该死的恶魔。
“这是哪个精神病院放出来的疯子啊，多危险呐，再出事谁负责啊！”
“真是，现在的年轻人太没肚量了，人家说个啥都能把你给热上火，这种人就是社会的败类。”
“太偏激了！”
“就是，刚才多危险，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教育的。”
议论声扑面而来，夹杂着无数来自陌生人的恶意。面对这样的恶性事件，所有人都能来踩上一脚，在他们的口中当事人被无限丑化，直到最后面目全非。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只有那个小伙子“最不正常”！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绷不住了，豆大的泪珠滴落。陈煜白才不是恶魔！只有我们，我们才知道谁才是真正毁了我们的魔鬼。
我歇斯底里的嘶吼着，可这声音是多么的渺小，在“公认的事实”面前，谁会听？
我看着陈煜白上了警车，发出的叫喊撕心裂肺，混杂了我的不甘、悔恨、以及替陈煜白的不值。或许会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可现在却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也都被其他强烈的情绪所掩埋。
我好没用啊，直到这时候才学会反抗。
可一切都晚了。
09
再见到陈煜白，已经是高考后了。
这期间，奶奶一夜之间像老了十岁，我一边照顾着她一边领了吴芳的骨灰。
我把她洒进了大海里。
“我很感激你给了我生命，但又是你耗空了我们之间最后的亲情。但现在我不想再对你产生什么感情了。妈，下辈子别做母子了，当陌生人吧。”
这是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到最后一刻不恨她了，因为这十八年的恩恩怨怨是陈煜白替我了结的。
用这样一个骄傲清白的少年换满腔恨到底是不值的，所以我最好对她连一丝情绪也不要有。
现在我看着陈煜白，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我和他初识的那天。
陈煜白之所以叫我“小傻子”，是因为他说我看起来就像个只会学习的机器。
我不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这是最开始的我。
那个时候还是小学，吴芳对我的成绩从小就抓的很紧。一次数学考试，我因为忘带单位只拿了九十九分，但这对吴芳来说可是大事——才小学就拿不了满分，以后指定要去工地打工！
我不认为搬砖扛水泥是什么丢人的事，凭自己的力气混饭吃没有错。
可我这样想，不代表吴芳就会认同。
她狠狠打了我一顿，不给我饭吃，最后还嫌不解气，又把我推进了楼道。
我没地方去，身上又火辣辣的疼，只会坐在楼梯上一抽一抽地哭。
就在我觉得我被所有人遗弃的时候，一只手抚上了我的头。
我回头，看见一个长得白净的小男孩站在我身后冲着我笑。他笑起来真好看啊，就像一束光似的。
——小男孩就是陈煜白。
陈煜白小时候是我们那一片的“孩子王”，但可惜我被吴芳管得严没法出去玩，直到现在才认识他。
那天，陈煜白摸着我的头对我说：“你别哭啊，谁欺负你了？陈爷罩着你。”
他把我这条丧家之犬捡回家，从此我有了一个下雨天可以避雨的地方。
陈煜白从小没了双亲，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但他跟我不一样，开开心心长大一点不缺亲人的疼爱。
其实最开始，我是排斥和他在一起的。陈煜白太不同了，他和吴芳交给我的那些规矩不一样，他教我反抗，他说：
挨打就要打回去。
但我好笨，怎么也学不会，无奈他只好一直跟着我，替我收拾了那些霸凌我的人，还安慰我叫我别怕。
久而久之，我对陈煜白产生依赖，依赖又渐渐变成喜欢，而契机就是因为他摸了我的头。
看，多可笑，就因为他摸了我一次头，就被我狗皮膏药似的赖上，然后蹚了这趟浑水。
“小傻子，”陈煜白叫我，“你自由了。”
我回了神，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我看着这个即使现在坐在我对面隔着厚厚一层玻璃穿着囚服理着短发却依旧笑得出来的陈煜白，情绪突然就失了控：“你才傻，你就是傻子！你就不怕这一切是我算计你吗？！让你替我去犯罪，替我去杀了她！你做这一切有什么意义，把自己送进去吗？你的理智呢？！”
陈煜白愣住了，但随即莞尔：“可是余恒，你自由了。”他重复着，“你自由了，这就够了。”
“下刀前我想过结果的，但正因为想过我才没犹豫。用我换你，值了。”
这个答案我早已心知肚明，但还是泣不成声。我恨我的懦弱、无能，导致了今天这一切，怎么就算“值了”？陈煜白，你真傻。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着无力地道歉，可现实无法改写。
那边的陈煜白抬手，似乎是想抚摸我的头，但想起我们中间隔着的玻璃，动作一顿，那只手最终只在空中挥了挥。
他的喉结滚了滚，缓缓吐出两个字：“别怕。”
10
探视时间结束，陈煜白又要走了。他最后对我说：
“小傻子，你一个人好好地，剩下的路你自己走一段，奶奶交给你照顾。我也会好好的。”他定定地看着我，眼里亮晶晶的藏着东西。
他即使不说，我也知道，那是一句告白，我们互相欠彼此一句：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第2章 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