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柠檬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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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监狱的铁门缓缓打开，老旧的滚轴不知多久没有上油，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当时的世界太过安静，这种声音被我无限放大，回荡在脑海中久久不散。
铁门里走出来一个人，身上穿的还是十年前的衣服，虽然早已过时，但穿在他的身上很合适。
就像……当年的人从未变过。
我看着他，鼻子一酸，嗓子被哽住了似的，好半天才挤出一丝声音：“陈煜白……”
“好久不见。”
02
我叫余恒，陈煜白是我的发小。我从小就喜欢他。
对，我是同性恋，要照我妈的话说就是：“操-蛋玩意，好不要脸！喜欢一个带把儿的，你是没有那玩意儿还是咋得？你还不如死了算了，你不要脸老娘还要脸呢！”
但说完这话没多久，她就死了。
——怎么死的，被陈煜白杀了。
陈煜白十七岁那年，杀了我妈。
这两个人里，一个是我最爱的，一个是我最恨的，而前者毋庸置疑当然是陈煜白，后者就是我妈。怀着这种复杂心情，我在面对这件事时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那时只知道一件事——陈煜白为了我要失去十年自由，而我也要失去这个人整整十年独自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事情到底是怎样一步步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喜欢陈煜白这件事，一开始谁也不知道，包括他本人。
迫使我选择暗恋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十年前的陈煜白，是真真正正众星捧月的存在。人长得帅，性格好，成绩优异……优点多的数不过来，相较我，就普通许多。我不爱说话，长相又偏冷清些，所以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好接近，游离在集体外久了，总会有人背地里叫我“怪胎”。
总而言之，我与陈煜白之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距，骨子里的自卑让我觉得那些告白的话十分难以启齿。
当然，不光是因为自卑，更多还是因为我的那个妈，吴芳。
在吴芳的“独裁”下，我晚回家一分钟都是出格，那这种行为岂不是要“翻天”了？
所以这就导致那时，我所有有关“喜欢”地行为，都是偷偷的。
偷偷看他，偷偷记录他，偷偷享受与他打闹时的触碰……
也只敢偷偷的。
03
“嘿，小傻子！”陈煜白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吓了我一跳，“吃饭了，你怎么还不走？”
午餐铃早打了，教室里的人都走了，我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银杏，竟不知陈煜白还在。
我回了神，皱皱眉：“你能不能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叫我，我不要面子啊。”
陈煜白私下里总喜欢叫我“小傻子”，这个称呼从小就有了，刚开始我抗议过许多次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自从我发现他只这样叫我一个人，我也就由着他叫了。
陈煜白听后“嘿嘿”笑着，大马金刀地在我前面的座位上坐下，把脸凑近：“来，跟你陈爷说说，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陈爷带你浪迹天涯，咱忘了它。”
我被他那句“浪迹天涯”逗笑了，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是上次物理竞赛没拿上名次，但我估计吴芳可能不高兴。”
陈煜白对我和我妈的关系有所耳闻，听此，他嘴角的幅度小了点，咋舌：“不是吧，我没听错吧。咱妈妈对你的要求这么高啊，你上回都发着烧呢她还让你去比赛，是亲妈吗？现在这个结果，她还不高兴了？！”
“她？”我轻笑一声，看向窗外，不知是在回答陈煜白还是告诉自己，“她你难道还不了解吗？考得好了是祖宗，不好，多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她凭什么不高兴？凭她是我妈，生我养我的人。”最后一句，是吴芳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单凭这一句就可以把我的千言万语都堵回去。
窗外春光和煦，银杏长了新叶抽了新枝，要不了几天，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里，它又会是满头华盖好整以暇地立在那，微风吹起，泛起阵阵绿浪。
陈煜白觑着我的脸色，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你去我家住几天，我让奶奶给你炖排骨？”
我收回目光，又换上平静的神色：“算了吧，陈煜白，没用的。我就不打扰你和奶奶了，省的她又为我操心。再说，吴芳又不可能真把我吃了——行了，赶紧走吧，再晚你该啃盘子了，回去替我向奶奶问好。”
陈煜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我起身，向外走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陈煜白叫我：“余恒。”倒是少见的叫了我大名。
我回头。陈煜白逆光站着，我看得并不真切，说出的话倒是格外清晰、掷地有声：“你相信陈爷，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浪迹天涯。咱俩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我等你。
我在心里说。
04
晚上回去，果然是一顿血雨腥风。
吴芳听说我竞赛没拿名次，气得直抖，砸了许多东西，什么“羞先人”“废物”“后悔生了你”之类的话脱口而出，专捡难听的骂。
我坐着听，低着头，不知怎地想到白天陈煜白的话，破天荒的头一次还了口：“既然想要好名次，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带病去考试？现在这个结果你早就该预料到了。”
忽然听到我的声音，吴芳愣住了，她根本没想到往日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儿子今日竟然回了嘴。她的表情还停留在上一秒的“狰狞”里，看起来格外滑稽，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下一秒，吴芳回神，怒意因为我的笑声更甚，顺手抄起扫帚向我抡过来，边打边喊：“你还有理了吧！嗯？！没考好全怪我了！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和你那爹就是一个德行。我是你妈，管你还不是天经地义……”
我再一次沉默了，任由扫帚劈头盖脸打在我身体每一处。很痛，但远不及心里的痛。她的那些话像一把生锈的刀子，一刀刀割在我心上，引起一阵阵钝痛。
——既然当初根本没打算生下我，又为何把我带到这个世上，以至于我现在活的这样痛苦，甚至还要这样看似没良心的怪着你？
值吗？
吴芳打我，像在打一个仇人，嘴里还不停地骂我爸。
我没见过我那个所谓的“爸”，打记事起就没有有关他的记忆。家里也没有他生活过的痕迹，吴芳把他的存在完完全全抹去了。
但这几年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也足以让我拼凑起当年的真相。
据说，是那个男人当年出轨，被吴芳捉奸在床。那是她第一次撒泼，这和她当时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样。没多久，她就和那个男人离婚了，带着不满一岁的我一个人过日子。
打那时起她彻底变了，从温柔可亲变得狂躁、易怒、偏激。在我的记忆中，她就没给过我几个好脸，反而常见她一脸怨毒地盯着我，那目光想起来真叫人毛骨悚然。
可能，我的眉眼真的像极了我爸吧。
小时候，我觉得她一个人带我不容易，念着她仅有的好对她言听计从，但她却在无尽的打骂中消磨掉了我仅剩的爱。
也难怪我恨她入骨。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吴芳打累了，扔掉了变形的扫帚，看我依旧神色未变，让她觉得先前的那些话说给了狗听，她自己气不过，甩了我一个清脆的巴掌，进屋哭她的命苦。
等她走了，我才渐渐有了反应。我弯腰捂住抽疼的胃，身上直冒冷汗。
我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小孩了，她的打对我造成不了什么伤害，疼一疼也就过去了。只是心里还是好难受。
有这种反应多久了？久到记不起来了。
胸口直发闷，压的直喘不过气。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呼吸急促，眼前却是陈煜白的身影。
他真好啊，他怎么那么好啊。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陈煜白，我撑不住了。
05
第二天我一如既往的去上课，每天非打即骂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只是脸上的巴掌印太明显，我不得不戴上口罩。
陈煜白因为值日所以到的比我早，他一看我这副样子就全明白了，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沉。
早读一下他就把我拉到一处没人的角落，什么也没说就开始帮我上药。
陈煜白把药油倒在掌心，搓开后附在那些青紫上。
我和陈煜白挨得很近，近到我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他的掌心温热，动作很温柔，我感觉不到一点疼。
我享受着这片刻的美好，这让我觉得挨打没什么，反正我有陈煜白。
整个过程中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我们是发小啊，我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知道他的情绪。
可那天，陈煜白的眼神很复杂，除了心疼、愤怒，还有点别的东西在里头。那是我从前所没有见到过的。
上完了药，陈煜白也敛了那幅神色，临走前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我面上不显，心里偷着乐的厉害。
从小到大，陈煜白不光爱叫我小傻子，其实还有个小习惯——摸我的头。
在我受到欺凌后会摸、吴芳打我后会摸、撩闲把我惹急了也会摸着我的头哄我。
我也就是在他一次次的摸头中沉沦，渐渐无可自拔地喜欢上他。
但是啊……我可真傻。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如果我能早点察觉，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06
那天之后，陈煜白变了许多，空余时间不再找我撩闲，而是开始用功读书。他平时成绩虽好，但对于学习始终是一种不甚在意的态度，现在一发力，直接进入年级前五。
我没有太在意，只当他想在高考前做最后一波冲刺。我也更努力地学习，想要追上他的步伐。
偶尔学习累了，我都会从摞的高高的课本后面偷看陈煜白。
——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再努把力，我们可以一起去首都，逃离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柠檬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