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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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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科院物理所,理论T01实验室。
“差不多得了吧!这——”宋启忍无可忍大喊道。
然后随着许老那双似能割人肉的眼睛瞥过来,宋启声调直线下降,“都晚上十一点了……”
天花板的白炽灯安安静静地亮着,台式电脑和笔记本电脑交辉相映着彩光,两块显示屏上分别播放着影像,观感很粗糙,镜头的转换也不够平滑,很像那种门外汉为达到目的硬行制作而出的。
年承旭皱眉盯着显示屏,难得的耐心被一点点耗净,抬手否决道:
“不,这不是我想的画面。”
许逸手撑着桌在年承旭边站了半晌,一屁股朝椅子坐下去,嗓子沙哑得要冒烟:
“要不要我去给您找个材料工程的来?啊?我都这么清晰地展现了过程,你还想要什么?啊?你想的画面是什么?你还想要什么?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要我整个地球模型塞进去?啊,让地球转着,有个背景板,然后你才满意?来来来,来你看看我,我会吗?”
许逸说着又撑桌站起身,突然膝盖咔地一声,整个人刹那间静止住了。
宋启杵在旁边,眼睛往大睁了睁,反应过来后连忙蹿过去,用仅可使用的左手扶住许逸,“您赶紧的,坐下,坐下……”
“滚滚滚!”许逸挣扎着坐到椅子上,吸了口老年人的气息,补了补漏掉的气,又骂道:“滚蛋!”
“……”
年承旭转头看向许逸,坐了两秒站起身,边往实验台走边道:“给他倒杯水,杯子在他桌上,抽屉里有红枣桂圆什么的,一样放几个。”
宋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诶诶诶地答应,拔腿往实验室外跑。
“回……!”许逸没想到小兔崽子撒那么快,气得又吸了口气,“进来的时候重新换脚套!别瞎搞一天天的……哎。”
他叹完气觉得不得劲儿,又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叹了出去,回头瞅着年承旭:“干啥啊?今晚准备通宵啊?是不是看我这段时间精气神挺好的,你想气气我了?”
“不能只做学校的作业,”年承旭张口就道,“还要做教辅。”
“……啥玩意儿?”许逸皱起眉。
““理论的好处是什么?不用去实验室,坐办公室就行。’”年承旭弯腰从实验台的柜子里取出塑料盒,扭头瞅了瞅,起身往身后的实验台走,“我想了想,我坐在办公室都干些什么,好像也就是做数据,找创新点,写文章……啊,还有睡觉——”
他顿住,弯下腰在柜子里翻找,又说:“‘一天天坐在办公室,坐出来什么东西?最基本的理论功底都一个比一个差,一丁点经不起实验检验’‘理论还想发好文章?理论不都是水文章吗?’‘理论水文章?做计算机模拟啊,水文章很快的!’‘理论的文章难道不是水实验水出来的吗?改一个参数就是新的啊,不想实验就先坐办公室想想中午吃啥吧’‘理论工作又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不转行是嫌实验物理不能在办公室坐着吗?’‘理论物理转行?程序员啊,什么?不会计算机,那你文章怎么弄的?计算机模拟都不会你怎么水文章’——”
一个很长的吸气声。
年承旭站起身,扶着头晕眼花的脑壳,停顿片刻,转身走到方才的位置坐下,回头看着许逸:
“所以,我这种天才不应该多通几个宵吗?”
“许老——”
宋启浑身充满劲头地冲了进来,左手提着袋子放到许逸面前的桌上,“太烫了,我装袋子拿来了,您把盖子拧开晾一会儿就喝吧。”
许逸怔怔地张着嘴,整个人还处于缓不过神的状态,转头瞅了一眼宋启,又回头去盯着年承旭。
“……”
宋启茫然无措。
他只是想在每晚自己睡觉的时间点,从实验室,把他忙了一天,午饭放到晚饭吃,晚饭等于没吃的室友带回宿舍去睡觉。
“这些你都是从哪听说的!?”
许逸猛地从椅子站起身,两条腿的膝盖都发出“咔”的一声脆响,但他像是浑然不觉,看上去愤怒到了极点。
杵在旁边的宋启吓得整个人一激灵,口鼻的呼吸都自主屏住。
然后他更愣了——
就出去接杯水的功夫,这俩人吵架了?
不,不对,他的室友不可能跟别人吵架——
那这更匪夷所思了,他的室友到底干啥了,能把老胳膊老腿的许老气成这样……
“恩……”年承旭垂眸低吟,转头对许逸弯起眼睛笑道:“我第一次上网的时候。”
许逸:“……?”
宋启云里雾里地听着,眼珠子跟着年承旭转来转去,然后更云里雾里了。
“等等等等——”许逸转不过弯来,使劲摆着手,皱眉盯着年承旭问道:“你意思你听了那些话,你还报这专业?还是……你因为那些话才报的这专业?”
“那是你的意思,”年承旭面无表情地忙着,“不是我的意思。”
“。”许逸慢镜头般坐回了椅子上,若有所思。
“他说的是啥意思?”他皱着眉抬头瞅宋启。
“……”
宋启再次想起,他只是想带年承旭回宿舍睡觉,骑虎难下的他只能愁眉苦脸地被迫接受对视:“我……也不知道啊……”
一个半小时后,宋启打着飘走进实验室,发现他去上厕所之前年承旭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
他打着哈欠,将仅能使用的左手往实验台上一搭,屁股落下去往椅子上一瘫,不想动了。
许逸正皱眉趴在台式电脑前,像是在攻克什么难度颇高的学术难题,俩眼珠子就没离开过显示器和键盘,抽空似地说着话:“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
宋启深吸口气,勉强坐起来了点,蔫里吧唧地哼唧:“年承旭可是我室友,我怎么能撇下他一个人去宿舍睡觉呢。”
他旁边的年承旭突然动作顿了一下——
年承旭回头看了看他。
然后像中午一样,像是才发现宋启,边回头继续去忙边问:“你怎么还在这?”
“……。”
宋启连嘴都不想张了,无聊地趴到实验台上看年承旭忙活。
年承旭的银丝半框眼镜早已被取下,戴着一次性头套,半长发被包裹,纤长的脖颈掉着一些碎发,被白皙的皮肤衬得像绒毛一般。
而与宋启不同,年承旭身上还套着一次性实验服,这种实验服是连体款,只需要一双鞋套就可以把四肢都包裹起来。
其实进理论实验室不需要包成这样的,宋启每次看到这样的年承旭都这样觉得。
宋启不知道年承旭下次发现他会到什么时候,干脆心一横,挤上眼睛准备开始睡着熬大夜。
这一觉睡到了早晨五点。
宋启张嘴的第一句就是:“我X。”
年承旭见宋启醒了就从座位上起身,道:“走吧。”
宋启简直难以言表内心的二三事——他是被手机闹钟叫醒的,而不是年承旭,年承旭可能刚才才发现他,而且是因为他的手机闹钟。
他内心悲痛地扭头去看许逸的位置,人影子没见着,结果发现自己落枕了,内心事瞬间直飙到五六七八件。
“你没有洁癖,”年承旭边走边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我们就不回宿舍洗漱了,等到开饭时间去吃早餐,吃完早饭再去宿舍洗漱,然后再回来。”
“……啊?不啥……?等……?……还……还回来?”
宋启简直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恩。”年承旭看上去很认真地点点头走出实验室,站在门口的垃圾桶旁开始脱实验服,“我们可以去办公室取水杯,打杯热水喝,也可以下楼去慢跑一圈,当然,想上厕所也可以先去卫生间。”
宋启嘴巴啊啊唔唔地动着,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
虽然每天被宋启的闹钟叫醒,但近段时间年承旭没有熬过夜,此刻他眼角泛红湿润,下眼睑有些发青发黑,脸颊也有些浮肿,淡色嘴唇在说话时被舔过,但看上去还是发干。
“……”
宋启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还提议和他去晨跑——
宋启突然懂了许老不见踪影的原因,那位老人家八成也得到过这样的提议。
他望着脱脚套的年承旭,半晌虚弱地挤出来一句:“我……还是去打水喝吧……”
年承旭看了看他,点点头道:“好的,那我先去跑步了。”
宋启:“?”
不应该是和我一起去打水喝吗?
宋启:“。”
“你们没回宿舍?”坐同一桌的周晓刚往水杯里丢着枸杞,“昨晚想去给你换药,结果宿舍没人。”
一提起没回宿舍宋启就苦痛不堪,再加上左手使筷子吃得本就够苦痛,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哪种疼痛文学的男主角。年承旭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回答,对周晓刚点点头道:“没回去。”
不同于周晓刚,在座的其他人昨天都和张江聊过关于年承旭的那顿天,此刻一听年承旭亲口说的没回去,纷纷呼吸发紧。
钱嘉航还算冷静地吸气,问道:“那许老师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吃早饭?”
“他一点多就走了,应该自己做着吃。”年承旭掰开红豆豆沙包吹了吹,“他跟我一样,不会用电脑,留着他也没什么用,我就让他走了。”
“???”
一桌人听得全都瞪大眼睛,包括宋启——
留着他也没什么用……这种话好像在电影电视剧里听过?
怎么觉得笨蛋美人有点辣呢(〃▽〃)
“他本来要叫我一起走,但是看到宋启睡着了,”年承旭塞了一半的包子进嘴里,一边脸颊鼓鼓地嚼着,但吃相并不难看,会让人觉得他吃得很香的同时食指大动,“他本来要叫醒宋启,被我捂住嘴扔出去了。”
一桌人还没缓过神,听得又全都瞪大眼睛,包括宋启——
室友对他……原来这么好!
居然为了不让他被吵醒,把那种脾气的许逸赶出去了,还是捂住嘴扔出去的!
(//////ε//////)
再抬头,宋启脸红了一圈。
李睿简直叹为观止,直勾勾盯着年承旭吃包子,自己在那咽着唾沫,话到嘴边变成了:“你吃饭真香啊……”
年承旭嘴巴顿了顿,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片刻后道:“谢谢。”
回办公室放好饭盒,年承旭和宋启一起下楼往所门口走。
显然,宋启的热情值又在奇怪的时机涨回来了,一路说说说。
“诶!欸欸欸——!”
陈争眼睁睁地看着年承旭出门右拐,连忙开始叫唤起来,“去哪啊你!看不见我啊?!你看不见我总得看见你未婚——啊呸,看见憨——我捏马!!!看见苏启明吧!”
年承旭有些发愣,脚步顿了几秒,对宋启说让他先走,然后掉头往路边走:“你们怎么来了?”
陈争看着那位传说中的室友恋恋不舍地终于转身走了,秒变脸,顿时在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五个大字,使劲咂舌道:“这憨——我捏马的!!!他有事找你!!!”
他大吸一口气,打算在马路上保持一点风度,试图降低语调:“但打死就是不给你打电话先联系一下,我俩已经跑去过你们宿舍了,结果扑了个空,他说你肯定在所里熬夜了,然后我俩又跑来你们所,他还不托人去叫你,就要站在这等,我捏马……让他自己跟你说!”
苏启明红着脸地站在旁面,而且脸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红,看上去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要带你去领证!”
声音不算大,但因为过分激动克制不住,尾音发颤且鼻腔共鸣。
年承旭愣住了。
“什……?”他瞬间像是程序故障的机器人,动作变得迟钝起来,头下意识转向陈争,等面对陈争时,视线才跟着移动过去,“……?么?”
陈争经过十多个小时的缓冲,已经消化到差不多的程度,但还是不住地皱巴脸:
“什么,你说什么,就因为你昨天一句你也爱他,他缓过神的时候差点跳车,当场就要找你领证去,吓得我车差点怼人家奥迪屁股上去!我……”
这时苏启明已经牵起了年承旭的手,像当年小时候在岛上捧着奇珍异宝——古董机一样双手捧着年承旭的手,止不住上扬的唇角被抿得很含蓄,脸侧的酒窝明晃晃地露着,眼睛亮得好似夏日繁星,完全没在听陈争说话,深情告白一般说道:
“我们现在就去机场。”
物理所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现在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实验室,门口基本没什么人进出,毕竟早饭时间已过,熬完大夜还要吃个早饭再回宿舍洗漱的找不到第二个了——要是不算约等于被牵着鼻子走的宋启的话。
年承旭直愣愣地杵着杵着,风一吹突然打出个哈欠。
感觉到脸被吹得有些痒,年承旭从苏启明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拨了拨两侧的碎发,然后重新扎了下头发。
注重完仪容仪表,机器人的程序故障像是恢复,抬头对苏启明道:
“我要回宿舍洗漱,然后去办公室写文章。”
空气静止了。
苏启明表情定格了一瞬,然后开始产生细微的变化。
苏启明整个人仿佛喝下了名为“冷静”的汤药,且这种年承旭牌汤药堪称神药,活生生把苏启明连续二十个小时的激动降到最低值,本能地顺着年承旭的意思喃喃:
“科研重要,学术重要……”
年承旭认同地点点头道:“没错。”
“…………”
陈争站在旁边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其实陈争今早上就已经震惊过了一次了——从苏启明口中听说年承旭通宵熬夜。
震惊年承旭的做法,震惊苏启明的态度。
也许就像当初骑摩托一样,傻大个确实劝阻过年承旭不要通宵,但最后还是顺从了?不过这么一想,傻大个能转变到现在这种状态,还能说出“科研重要,学术重要”这样的话也不怎么奇怪了。
把年承旭送到宿舍,再把年承旭和他室友拉回物理所,陈争载着副驾驶的苏启明一路回了许星然家。
然后他看着这个傻大个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开始退着个退那个。
离昨天的“我也爱你”事件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四个小时,在后来的十几个小时中,苏启明做了许多的事情——订机票,订酒店,订餐厅,订戒指,订礼服……
最后到上班的时间点才想起来和酒吧的老板沈清言请假,而且一请就请了一周,因为酒店就订了一周,甚至想着如果年承旭没玩够的话还要续订。
“……。”陈争深吸一大口气,坐到苏启明旁边往手机上瞅,道:“机票不能退了吧?”
苏启明缓缓地点了点头。
陈争:“。”
昨天临时买的隔日机票,一张机票就850美元,还不止两张——把许星然和陈争算进去,苏启明订了四张。
酒店也是。
餐厅也是,但订了两桌,苏启明想和年承旭吃二人浪漫餐。
而现在……
。
其实昨天的事情不光是这些,还关系到一件干这些事的资本——钱。
与当时在电话里,什么事都从苏启明的角度去思考、去建议的陈争不同,许星然面对面态度冷漠且强硬地告诉苏启明:
“谁小时候不是被丢下的?为了这种屁大的事?自尊?愚蠢不愚蠢,幼稚不幼稚。”
都不用许星然再多说一个字,苏启明已经懂了——
当年许星然出狱后来北京,是什么样的?
不止自己一个人,还带了好几个孩子;启动工程;买房;买车……
许星然是带着钱来的。
许星然的钱是哪来的?
许星然的父亲。
真的不用许星然再多说一个字,一起玩了这些年,他了解许星然的家庭状况。
不带自尊的亲情,那是许星然的奶奶,换到他身上,那就是母亲周茜。
所以关于钱,换过来,那就是他的外公。
说实话,他并不难对外公开口。
就像是所有财阀家的子子孙孙一样,一通电话,几句问候,然后就能得到一个银行账户。
“回来了?”穿着睡衣的许星然从二楼走下来,只看了沙发上的两人一眼就转身往浴室走去,唇角划起过一道弧度,打着哈欠都能将嘲讽无声无息地流露。
“……”
陈争使劲瞪了那套鲜黄的海绵宝宝睡衣一眼,回头安慰地拍了拍苏启明的肩膀,“没事没事,人年承旭又不可能天天写文章,下次商量好了再去。”
“他没有说不。”苏启明还在低头点手机,脸颊的酒窝浅浅地露着:“虽然上次是嫌时间太久,这次是要写文章,但这次他说了,他也爱我。”
“………………”
陈争定定地盯着他,具体来说,是盯着那颗晃眼的酒窝。
他真的是搞不清楚这一个两个三个神经病了,怎么状态转换得都如此令人难以理解,他甚至都触及不到苏启明从听到年承旭要写文章,到现在,露出这俩酒窝的心路发展过程。
“……”陈争吸进一口气,问道:“你不在乎他就算说出那种话,但还是不爱你?”
短暂的静默,苏启明露着浅浅的酒窝也吸了口气。
酒窝变深了。
苏启明笑道:
“他只是不知道。”
“我知道就行了。”
从浴室出来的许星然瞥了苏启明一眼,转身上楼时,唇角的两个梨涡淡淡地露了出来,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我阿妈告诉过我,”苏启明看陈争皱着眉毛,不太明白的样子,侧身面向陈争坐着,耐心地说道,“‘如果有一件事让你是难过的,看到他流眼泪,那你就要知道他也是难过的,无论他是否告诉你他难过’。”
“——其实我也不太懂,”苏启明含蓄地笑着挠了挠头,拿起手机继续退订,“因为年承旭总是表现得跟其他人不同,这你也是知道的,很多事情没办法做出判断,也没办法去下结论。”
陈争听下来差不多能明白苏启明的意思了,兀自思考了一会儿,道:“但我还是觉得这中间还有十万八千里要走啊……我不是打击你,这也是事实啊。”
苏启明指尖一顿,点头道:“我知道。”
“陈争——”许星然在二楼叫道。
陈争抬头往上看去,见许星然站在落地玻璃边,边打电话边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上来。
“怎么了?”
陈争一步俩台阶地跨上楼梯,往里瞅:“你捏马的该不会叫我来给你叠被子吧——”
他话音一顿。
许星然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床单铺得整整齐齐,衣帽间的门开着,许星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不认为,一,我不懂私宅设计,二,我不懂风水……”
陈争愣了半天,皱起眉往衣帽间里走,心说许星然不光要低调做人了?还连老子天下最牛逼的皮都要蜕了?
“叫我干嘛?”他走到许星然身边,许星然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还在通话:“……他是谁和你有关系吗?……”
陈争气得牙疼,但是转身往外走又被许星然从后襟揪住,当即开始叫唤:“捏马的!!!”
“……”
许星然的手机听筒里突然没了声音。
许星然瞥了陈争一眼,压声道:“给我搭条领带,放我床上。”“——那又怎样,准备好合同等着,期间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不然就拿着你的钱滚蛋。”
“……”
陈争扭头瞅着许星然,突然和许星然来了个对视。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许星然取开手机,冷冷地道:“等着我牵你的手带你去领带柜?”
陈争猛吸一口大气,咬牙切齿地去找领带。
直到许星然打扮得像个上流人士出了门,陈争终于呼出口长气,回客厅一屁股坐到苏启明身边。
“你咋还看手机呢?”他皱了皱眉,凑过去看,“还没退完呢?”
苏启明打了个哈欠:“困了,脑子跟不上……”
“。”陈争瞅了苏启明一眼,咂舌道:“你看着点按手机,别弄错了。”
“恩。”苏启明使劲挤了下眼睛,身体往直坐了点。
“……”陈争没忍住叹了口长气,往后倒瘫到沙发靠背上。
昨天他兼职也没找成,尽瞎跟着苏启明折腾了,不过一想到现在身边坐着的这个是恢复身价的,舍得花钱人还好的土豪朋友,他心里就一阵舒坦——
衣食父母又回来了。
其实前段时间苏启明在电话里说过关于钱的事情,说实话当时陈争挺无感的,也就是说,换做是他,他可能既不倾向自尊方面,也不会执意选择钱。
这不是普通的关于金钱的问题,这里面涉及到亲情,所以无法去定义选择钱的许星然是不执意于自尊的,或是选择自尊的苏启明就不想要钱。
他之所以在这种钱+亲情的事上无感,是因为他在年龄很小的时候就以旁观者的身份体验过一遭这种事了——
年承旭的生活费。
陈争可以说是亲自参与了那些年年承旭的生活。
在他和许星然都不认识苏启明的那几年里,年承旭没钱的一大原因就是这人不花母亲张澜给的钱,而作为那个年龄的未成年来说,经济来源就真的也只有父母给的钱了。
据他所知,那个名叫张澜的女人,作为邻居,更作为年承旭的母亲,只和年承旭在隔壁住了不到一年就跟着高利贷那伙人走了。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件事——之后跟随奶奶搬来他们那一片民宅的许星然才认识了年承旭。
而关于陈争自己和许星然的相遇,则是因为有一天他跑去找追流浪狗跑马拉松而不知所踪的年承旭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许星然。
他当时还和许星然因为对方把年承旭当女孩这件事而吵了起来,就因为他告诉许星然年承旭不是女孩,但许星然执拗于自己的看法,算是他和许星然第一次吵架。
在陈争的记忆中,张澜走后的那段日子,刚开始会亲自出面来给年承旭钱,还要年承旭跟她走。
关于张澜要带年承旭走这件事,陈争只是听到过,其中巨细他并不知情——包括年承旭当时的反应。毕竟他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在和张澜谈过话的他妈口中了解到了这件事。
但关于生活费,陈争亲眼见到过一次——年承旭甚至都不会接到手里。也许是这个原因,也可能是要带年承旭走这件事无果,后来张澜给生活费的方式演变成托人送到他妈手里。
那些生活费,其中一笔就是当年许星然收保护费的时候,年承旭给许星然的那个信封的那笔钱。
虽然在那通谈到关于方程治疗眼睛的钱的电话中,年承旭说借钱的目的不是为了许星然,但事实是不变的——“为了不让许星然收保护费”的那笔钱真真切切是存在的。
那笔钱就是张澜给的生活费的其中一笔,确实被年承旭拿去给了许星然,而理由不言而喻,就是为了不让许星然收保护费。
要知道,在此之前年承旭从未花过任何一笔张澜给的生活费,之后也是。
也就是说,那是唯一一笔年承旭花出去的生活费。
在那次通话后陈争有想过,“为了不让许星然收保护费”这个意义是否真的存在。
毕竟当时,哪怕是现在的年承旭,都可以说是对人情世故这方面什么都不懂。
但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肯定的。
他也假设过那种“年承旭故意用张澜的钱去气许星然”的情况,不过到了最后也根本无从站脚。
这件事很明晰——
对年承旭来说,为给方程凑钱,不是选择用张澜给的生活费,而是去借钱。
然后发生了许星然收保护费的事情。
可是年承旭已经连借钱的方法都用过了,在当即之下就要拿出一笔比借到的钱还要多的情况下,年承旭能拿出来的钱就只剩张澜给的生活费了。
换句话说,若还能有时间再去借,哪怕是要借到比之前借到的还要多的钱,年承旭依旧不会用张澜给的生活费,依旧会去借。
年承旭不执着于自尊?
年承旭比谁都死咬自尊。
然后“为了不让许星然收保护费”的那笔钱出现了。
在那之后年承旭不执着于自尊了吗?
年承旭还是比谁都死咬自尊。
所以对陈争来说,年承旭可以说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带他体验过一遭了。
不过说到这里,陈争突然想起一件事——
至于其他的生活费,至今都还在他妈那里……
陈争没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说起当年的这些事情,自从张澜给生活费的方式变为托人后,发生了一件令他记忆犹新的事情——
因为考虑到年承旭对张澜给的生活费的排斥,他妈本来是会在每天按照给他的生活费的数量,去用张澜给的钱给年承旭生活费的。
而不同于张澜给钱时,年承旭是会接到手里的。
陈争原本以为年承旭接受了,甚至连他妈都这样觉得,可是他却无意间发现年承旭会破坏那些钱。
破坏纸币是违法行为。
陈争最后只能这样对年承旭讲,而且为了有震慑力,他还专门用卧室里的台式电脑搜索出来法律条款给年承旭看。
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年承旭开始触及法律知识了,也开始学着上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