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烟火无雾

87、第 85 章

　　“……他年承旭这辈子丢过人？”陈争笑得餐桌都一直在颤，嘴里的手抓饼早已喷掉了大半：“他肯定不会觉得丢人，你看他那副没睡醒的样儿，也就眼睛睁开了，反而是你，一巴掌下去把他给吓着了，这下好了，他终于有反应了，我捏马，笑死我了……”
　　年承旭确实被吓着了，幸亏吃得慢没咬到舌头，只是被呛得咳嗽。

　　苏启明从拍完那巴掌就开始手忙脚乱的，又是给年承旭递喝的，又是给年承旭拍后背顺气，好几次都想把陈争那张嘴缝上，可是听着听着，后来又发现，陈争说得完全没错——
　　年承旭这辈子丢过人吗？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是没有的。
　　所以说，也许是年承旭“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丢脸，才会做出之前那种，等于没作反应的反应？

　　餐桌左右两边全是咳和喷出来的手抓饼渣，正位的许星然脸色阴沉至极，甚至都有些惨白：
　　“把桌子擦干净！”
　　陈争笑得都咳嗽了起来，哎哟地拍着胸口，另只手抽纸擦桌子，“还挺痛快，我好久都没吃早饭……啊不，不光是早饭，是吃饭的时候说过这么多话了，还能被逗得笑到咳嗽，不愧是你俩哈，一个傻子，一个憨批……啊不！我啥都没说啊！反正——哎哟哟，真舒坦啊。”
　　苏启明：“……”
　　年承旭停下咳嗽就捧着牛奶大口灌，可是整整一杯下去，嗓子还是被咳得很哑：
　　“你再乱说我就扒光了抽你。”
　　“……。”
　　世界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苏启明记起来了，这话年承旭说过，因为陈争也说过关于傻子和憨批的话，只不过当时年承旭说的不是“扒光了抽你”，而是“把它泼在你脸上”——那是年承旭第一次发火。
　　他之前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年承旭并没有做出他认为该有的反应——发火，但是现在看来，年承旭是可以自主，并正确地做出“发火”这种反应的，那就说明年承旭对待事物的态度与角度，和他是不相同的。
　　也就是说，在他和陈争都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时，年承旭感受到的并不一定是“丢脸”。
　　更甚的，就算年承旭和他们一样，在这件事上也感受到了“丢脸”，但年承旭在感受到这一心理时，哪怕是明白这一感受的，是能作出反应的，也一定不会发火。

　　良久的静默，还是无人说话。
　　从苏启明一巴掌拍到餐桌上，吓得陈争一个哆嗦手抓饼掉到桌上，愣完神立刻开始叫唤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分钟，从静静躺在餐桌上的手机来看，宋启没再发来消息。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今天的宋启格外热情，毕竟从陈争开始叫唤的时候宋启都还在发消息过来。
　　但事实证明陈争废话真的多，这人至少叫唤了十五分钟，活生生磨灭了这位室友的热情。

　　“你这室友只能说是还算有眼力见吧，不过只有一丢丢，”陈争快要憋死了，重新拿起手机翻看消息，“没回他就别发了呗，居然发了这么多条才停下，我看他连今天早餐准备吃什么都要给你汇报了，没汇报就还算有眼力见……”
　　年承旭沉默着，苏启明跟着沉默，许星然看了眼两个人，打断道：“你早上跟我说温景从车上下来，然后呢？”
　　……咋把这事给忘了。
　　陈争清了下嗓子，整个人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又开始讲早上给苏启明讲过的事。
　　年承旭抬手打断，拿回手机皱眉道：“我还是不明白这种感觉，在我认为，我必须去网上搜索一下。”
　　“……”陈争顿住的嘴动了动，闭上了。

　　苏启明立马来了劲头，气势都跟高三复习那会儿有一拼，认真地开始试着和年承旭感同身受、换位思考，去想年承旭可能会感受到的其他的，除去丢脸以外的可能性。
　　“丢脸的感觉怎么说呢……”陈争挠了挠头，装模作样地思考着，嘴巴嗫嚅又嗫嚅——
　　毕竟他这辈子迄今为止丢脸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而年承旭又是他一直嫉妒的人，真的是想说又不想说的。

　　“那又怎样——”
　　许星然端着自己的餐具起身，表现得毫不在意般看了年承旭一眼，转身往厨房走，“丢脸也好，尴尬也罢，不应该都是那个人的事么，平时怎么跟他说话的就继续怎么说，查什么查。”
　　“……”陈争嗫嚅的嘴再次顿住，然后再次动了动——紧紧地撅起了。
　　他瞬间像是一个，醍醐灌顶后觉得自己的儿子无比棒的老父亲，满脸欣慰自豪与骄傲。
　　“你别告诉我你也这样想。”他对年承旭问道。

　　正在查看“丢脸的感觉”的年承旭指尖一顿，竟是没再看下去，将手机锁屏放到餐桌上，抬眼和他对视。
　　虽然没有说话，但姿态已经很明确。
　　“……所以我才说嘛，”再开口，陈争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微妙，“你俩是双胞胎，神经病。”

　　看到苏启明正处于不知名世界，陈争啧了一声，敞开嗓门道：“喂！别想了！”
　　苏启明被强制打断思路。
　　“我算是明白了，”陈争笑着叹气道，“这俩神经病是咱这种凡人无法琢磨透的，人家两个肯定觉得，‘我跟你聊天，你就得受着’，欸我说，你懂这种感觉吗？”
　　“……”苏启明浓眉皱了皱，显然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而且！”

　　陈争语气加重，就像当年拿着扫把敲黑板强调重点一样，“不只是聊天——各种，各种的互动行为，只要是这俩作为互动的一方，那另一方就得‘受着’，说通俗点就是，人家两个永远只做甲方。”
　　这下苏启明完全懂了。

　　“也得亏神经病不是单个，还有个双胞胎……”陈争哼笑着，饶有兴致地用下巴指了指年承旭，“就像你说的，你以后有啥‘不明白’的感觉，你就直接去问许星然吧——这种事你拿手机上网查没有用，毕竟你也说过你自个儿就不是个正常人，你在那网上查着的都是官方说法……啊，也不是不让你向正常人发展，只是那些不适合你，懂否？”

　　自从陈争说出那句“我算是明白了”到现在，苏启明一直觉得这人很奇怪，心悦诚服，这人有，傲慢，这人更有，他不确定年承旭会做出什么反应，毕竟这两个人已经认识很多很多年了，年承旭大概率是会察觉到这份傲慢的——
　　但让他没想到是，年承旭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觉得呢？”

　　不知道为什么，苏启明心里突然暖呼呼的——过于兴奋激动倒不至于，这不是“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的年承旭第一次问关于他的意见。
　　“……恩！”苏启明愣完神就连连点头。
　　然后他忍俊不禁，酒窝深得晃眼，“就算我现在短短地想一下，都会觉得你因为一件事而这样那样，不像你，不说什么这样的次数多了你就会变得瞻前顾后之类的，我就只看重一点——你。”
　　在他说话的时候，年承旭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唇角似乎勾起过弧度。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恩，那就这样吧。”年承旭抱住苏启明的胳膊，靠在了结实的肩膀上。
　　“啧啧啧，”陈争面露嫌弃，“苏启明，你现在说这种话的时候都不脸红了啊？你脸皮变厚了啊。”

　　苏启明一脸甜蜜地摸着年承旭的脸，抽空似地瞥了陈争一眼。
　　“……”陈争噌一下端起餐具离座。
　　然后又蹿回来，严肃地强调：
　　“但是你不能告诉你室友他之前都是在和我聊天，他会尴尬死的，你只要做许星然说的‘平时怎么跟他说话的就继续怎么说’就行了，他就算眼力见再差也不会和你提的，知道了吧？”

　　年承旭抬眼看他，须臾后转移视线，扫了一眼餐桌：“你把这些全端进去，洗了，我就听你的。”
　　“我捏马——”
　　一分钟后，陈争站在厨房里哼哧哼哧地洗着碗。

　　“你平时在哪家健身房锻炼？”许星然换好衣服下楼，坐到沙发上问道。
　　“啊？”苏启明正帮年承旭的手机清理垃圾，闻言没反应过来。
　　“健身房。”许星然打量着他，“你别说你没去锻炼。”
　　“……”
　　苏启明见年承旭也看向自己，顿时有些紧张，“……我每天夜跑回来，在酒吧的时候帮他们抬抬酒箱子……”

　　唰地一下，许星然一把揭开了苏启明身上的短袖。
　　“！”苏启明眼睛噌地瞪圆，慌乱地去扯衣角，“你、你干嘛！？”
　　许星然一巴掌拍开苏启明的手，蹙眉盯着那些线条凌厉的腰腹肌肉。

　　年承旭坐在旁边，看到苏启明着急慌忙的过程中，像是下意识般的，扭头看了他几眼。
　　苏启明确实看了，还看了好几眼，但不是“救救我救救我”，而是那种类似想证明自己清白的心理。

　　年承旭眨了眨眼，伸手抓开许星然的手。
　　苏启明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身上的短袖被年承旭脱了下来，差点当场窒息。

　　“你想要干什么？”年承旭定定地望着许星然。
　　“……”饶是双胞胎版神经病，许星然还是被年承旭的行为惊到了。
　　“他的身材一直是这样的，”年承旭回过头，伸手摸了摸苏启明处于紧绷状态的肌肉，再次看向许星然，“他没去过健身房。”

　　“哦。”许星然移开视线，“我打算换家健身房，年卡今天过期，问问他而已。”

　　“以前我和他住的时候，他都是自己锻炼的。”年承旭又在鼓囊囊的胸肌上摸了摸，这才收回手，把短袖撑开抖了抖往苏启明头上套。
　　苏启明如蒙大赦，无声地呼出口长气，连忙抬起手去帮给自己穿短袖的年承旭。

　　“过期了那更好，”陈争从厨房门口走过来，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呼出口气，笑道：“带我一个啊，让我也去锻炼锻炼，方程儿老早就让我去跟你锻炼，但我大四的时候太忙没时间。”
　　许星然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背你回来？”
　　“……”
　　陈争咬牙切齿，半晌抓起衣角，另只手往上一指：“好好瞅瞅。”

　　许星然桃花眼略微一挑，全然没有情绪波动，但那种自然而然的嘲讽依旧存在。他双臂抱胸，像是认真地打量后才给出的评价：“然后呢？”
　　陈争震惊到溢于言表：“然后？没了？”
　　“怎么？”
　　“……”陈争大吸一口气，扯下衣角。

　　“你要继续当无业游民吗？”年承旭抓着苏启明的手捏着，看了看陈争，“你要是不找工作的话，可以去干干兼职，能锻炼身体。”
　　他低头看向手里那只粗糙温热的大手，用指尖触摸上面的粗茧。
　　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语气，却能让陈争感受到分量十足的，他每次对年承旭提醒的“心疼”。
　　“——还能赚钱，不用像健身房那样花钱，赚的钱够你想什么北京菜就吃什么北京菜。”

　　兼职不好找。
　　以陈争从来没干过体力活类兼职的承受程度来看，进工地搬砖扛麻袋肯本是不可能的，但现在衣食虽然靠不了苏启明，但住行还是靠许星然的他也不需要刻意去找薪水高的活，锻炼身体确实排在第一位。

　　许星然最终没换健身房，依旧去了之前那家，陈争等许星然下车后，就从副驾驶挪到驾驶位，开着这辆许星然新换的豪华SUV去找兼职。
　　比起以前那辆无论停在哪都很现眼的劳斯莱斯魅影，这辆落地价一千四百万的路虎明显偏商务——虽然比起原来那台魅影要贵一倍多。
　　陈争感叹了几秒许星然终于要低调做人了。

　　年承旭和苏启明一起坐在后排，来的路上已经将车厢全方位探索过了，比如——
　　将车窗按上去再按下来，然后按上去再按下来……
　　苏启明看得好笑，摸了摸年承旭的头，也开始将自己那一面的车窗按上去再按下来，然后按上去再按下来……
　　以至于许星然下车时被陈争拉住再三强调“你回来的时候，车窗要是坏了，绝对不要把我算进去！”。

　　“要送你回你们所吗？”陈争看了一眼后视镜。

　　年承旭正揪着座套试弹性，收回手道：“可以。”
　　“啊？”苏启明不乐意了，这跟老婆待了还不到一天，“有工作要忙吗？”
　　“没有。”年承旭摇摇头。
　　“那——”

　　“人年承旭好歹是个学生，也不能一天到晚在外面闲逛啊，”陈争咂舌道，“而且那中科院是啥地方啊，光听那名字——中国科学院，啊，那可是咱国家最高学术机构，人都一心搞科学研究呢，就你一人在外边闲逛，你好意思吗——”
　　陈争登时一顿，瞅了眼后视镜里的年承旭，皱眉道：“你可能不会不好意思，也可能不会好意思，但你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不对的，无论是你闲逛还是你觉得自己没工作要忙——就跟咱上学那会儿写作业一样，那作业只是学校布置的作业吗？那还有教辅呢，卷子啥的外边书店一抓一大把，人学校不发咱就不写？还不是照样买来写。”
　　苏启明张了张嘴，没说话，听陈争说完他确实也这样觉得。

　　年承旭紧紧地皱着眉，看上去很生气，但又像是其他情绪。
　　下一秒，他扒拉了一下苏启明的腿，“你考来物理所。”

　　“……？”
　　陈争惊得都下意识踩了下鞋底的刹车踏板。
　　苏启明愣愣地转头去和年承旭对视，可年承旭却垂着目光，甚至垂着头，视线受到思考的影响，随意地落在腿面上。

　　“不，不对。”年承旭又否决了之前的说法，视线从眼角一瞥，伸手拉住了苏启明的一只手拽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捏着，“刚才突然很想，但是现在不想了。”
　　苏启明抿了抿唇，还是说不出话——不同于其他能为年承旭做的事，年承旭一说他就愿意去做的事，“考去物理所”，光从这五个字来看就包含太多大事——考研、跨专业，或许多几分钟的时间让他去想一想，他还是愿意去做的，但他真的没信心能做得到。

　　陈争边开车边思索着，而皱着眉慢慢舒展开了——
　　他懂了。
　　“你那不是想让他考你们所去，你那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年承旭手一顿，视线一眨不眨地停留了一会儿，紧接着抬起头看向陈争。
　　“看样子我说对了？”陈争在后视镜里看了看他，收回视线时哼笑一声，“还‘现在不想了’……这个倒不是说你不想和他呆在一起了，是因为你在考去你们所这件事上为他考虑，所以不想他考去你们所了——看来这种事你得问我，不能啥事都问许星然，他那么向着你，再加上他也是神经病，肯定转头就去逼苏启明考你们所了……”

　　苏启明听着，愣愣地眨着眼。
　　一呼一吸，他扭过身，一把搂住了年承旭，酒窝里的甜蜜似是要溢出来：
　　“老婆！亲爱哒！我爱死你了！”
　　“我捏马！！！”陈争脸皱成一团，使劲叫唤着，“你能不能别恶心人！我还在这儿呢！！”

　　年承旭被放到物理所门口时还有些懵，举手投足间有些直愣愣的，对满脸爱意的苏启明挥了挥手，“我进去了。”
　　“嗯嗯！”
　　苏启明食指翘起来抠了抠拇指，看上去笨拙又别扭地用这两根手指比了个心，红着脸小声道：“爱你。”

　　年承旭像个程序加载中的机器人一样盯着这颗第一次见的小麦色的“心”：
　　“……我也爱你。”
　　苏启明瞳孔剧缩。
　　年承旭的声音并不像苏启明那样怕被周围人听到而压低，换句话说，年承旭说话时是没带脑子的。
　　就连车边的陈争都听到了。

　　“……我捏马！！！！！”
　　陈争连“年承旭连爱是什么都不懂，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的震惊都来不及有，强制自己回神跑过去，使出吃奶的劲儿把石雕般立着的苏启明往车里拉，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个憨批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年承旭！”
　　宋启抑制不住激动地一边喊一边百米冲刺往所门口跑，“年承旭！！！”
　　太热情积极了，这人虽然没再发来消息，也没收到回复，但显然看到年承旭本人后热情值立马恢复了，“你咋在门口站在呢？刚来吗？”
　　“……”年承旭被喊得脑袋清明了不少，转头看向宋启，“恩，你呢？”
　　宋启没搞懂“你呢”问的是什么，边喘气边寻思，“……啊，啊啊，是啊，我也刚来呢。”
　　年承旭眨了眨眼，转身道：“那我们进去吧。”
　　宋启连忙跟上，笑着说：“我跟你说啊，今天我的工作也挺轻松的，早上九点才去，就待了一个半小时，本来想回宿舍的，但是回去也没事干，就跑来所里了，还能等着吃午饭……”

　　热情值大抵不光恢复，还恢复到满值了，宋启一路说到了办公室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看样子是打算吃午饭的时候还要继续说。
　　年承旭坐到工位上，隔壁工位的张江转过头来又开始说：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来搞科研。”年承旭一边开电脑一边回答。
　　“……？”
　　张江愣了会儿，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词——差距，他连忙坐回去关掉了游戏，一脸严肃地开始科研。

　　其实张江当初看到的那句话说的确实没错，比起进出实验室，他们更多地是在工位上完成自己的工作。
　　中午宋启叫年承旭吃饭时，发现睡美人居然没睡觉，简直稀奇得要命，刚要说话，就被张江捂住嘴拖回门外。
　　“你先别叫他。”张江严肃地就像小学时在升旗仪式上演讲一样，“从坐下就忙到现在了，估计快完了，你坐我位置上等会也行。”
　　宋启立马跟着严肃起来，噤若寒蝉地坐到张江的工位上看着年承旭，张江这才放心地去食堂吃饭。

　　打好饭找座位时看到王宇几个人，桌上有两个空位，张江过去坐下，果不其然王宇立刻瞥来目光——
　　这是把张江当成坐错座位的了，毕竟一起吃习惯了，这俩座位是他们给宋启和年承旭留的。
　　“年承旭忙呢，”张江拿起筷子就开始吃，“宋启等着呢。”
　　“哦……”王宇失落地点点头，刹时回神：“忙？！许老谈好项目了？”
　　“没吧。”张江嚼着饭想了想，继续埋头吃，“应该没，我昨晚还看他溜达着做伸展运动呢。”

　　“那就没，”李睿笃定道，“许老之所以是许老，还不是因为他老人家从来不锻炼身体，忙起来那人就跟锁在楼里一样，就光上班下班还有吃饭上厕所走走路，这可不，现在跑两步都费劲。”
　　“那我这就得跟你说道说道了，”张江拿着筷子指了指李睿，“你是不知道我隔壁工位的那位巨佬忙起来啥样子吧？”
　　“我听说跟许老差不多？”钱嘉航冷静地道。
　　“不！不不不。”张江使劲摆着翘起来的食指，“我是有次回来取东西才看着，不然都没机会知道。”
　　“知道什么？”王宇牢牢地盯着他。
　　“我还没到楼梯口就听到许老在那囔囔，”张江的表情堪比“我靠”的表情包，“你们知道囔囔什么吗？我给你们学学——”
　　张江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猛地顿住，扫了一眼周围，摆了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吓着这一食堂的人，我就直接给你们转述——年承旭！还不回家干嘛呢你？啊？干嘛呢你！下个班还得让我请是吧？是不是看着所里不收你电费就可劲儿霍霍？赶紧的起来！”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结束了这段转述，边吃饭边说道：“连电脑都是许老强制给关掉的，结果——”

　　噗地一声，米饭喷了一桌子，李睿瞬间吓出句脏话，“干嘛呢！！”
　　钱嘉航拿纸递了过去，稍显不冷静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张江擦了擦嘴，收拾着饭渣，“然后，因为我隔壁工位那位巨佬没存档，面无表情地把这一事实说了出来，我在许老脸上看到了许多种自我进所以来没见过的表情。”

　　短暂的静默，李睿噗嗤一声后笑了起来，“真是狠他妈给狠开门——狠到家了。”
　　“……诶诶，这话不是这样说的吧？我记得是……”张江挠了挠头，“啥来着？”
　　“把狠换成蠢——”李睿突然反应过来，忙道：“我可没骂人啊，就是觉得这么形容他俩才能表达我的敬佩之情，不然我顶多就只能说些‘狠人’之类的。”
　　“懂懂懂。”张江摆了摆手。
　　……
　　他们几个吃着聊着，吃得够慢了，结果吃完都没见着宋启和年承旭的人影子。

　　张江愣住了：“该不会还在忙吧？”
　　“那怎么办啊？”李睿伸着脖子往打饭的窗口瞅了瞅，“这会儿都没剩啥菜了吧？像这种打的人多的，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的菜肯定就剩下些汤汤水水了。”
　　“我去看看。”王宇说着站起身——

　　噔噔噔。
　　宋启从食堂门口跑了进来。
　　“……”王宇停顿两秒，决定先去看饭再回来问。
　　“你咋才来啊？”张江往门口瞅了瞅，回头道：“年承旭呢？”
　　“我X！”宋启跑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了空座位上，使劲咽了咽才匀出说话的气，“许老估计是经过的时候看着了，你走了没多久他就突然在门口喊年承旭，说咋不去吃饭，年承旭回头看了一眼就转过去了，也没说话，我寻思那我说吧，结果许老气哄哄地走过去，嘴还没张开，就手支在桌上和年承旭研究起来了，我——”
　　宋启欲哭无泪地深吸一口气，把饭盒扔在了桌上，“我就寻思着许老来了，那肯定完事得更快啊，我就继续坐那等，结果刚才年承旭起来取资料的时候才发现我，问我为啥不吃饭，让我来吃饭，我……我……我X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