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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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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吃完午饭回到住所,年承旭又去睡觉了,躺在海绵宝宝被窝里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苏启明感觉到有些奇怪,最近年承旭的睡眠时间明显在增多。
连带着这份疑惑,苏启明给远在国外的母亲周茜发了份邮件,是考虑到时差和作息后的选择,邮件内容大致分为关于年承旭情绪和睡眠的变化。
苏启明有些怀疑年承旭的情绪变化是睡眠导致的,因为他看过国际睡眠权威杂志《Sleep》上有关于睡眠与情绪的关系的报道。
但年承旭的情绪与睡眠并不是反向变化的,所以令他难以理解。
在涉及专业领域的方面,周茜不光本硕博连读,还长期照顾着一帮小笨蛋,完全不缺相关的临床经验,可以说是比起带年承旭去看医生更为合适,且专业的选择。
也许是当年十四岁带年承旭去看病,年承旭的反应所导致的,总之,到了现在苏启明已经完全无法想象要是带年承旭去看这方面的医生,年承旭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当年只是一个有关营养不良的检查,到了最后年承旭都一副完全拒绝配合的模样。
有时还得庆幸一下周茜所学的专业,在苏启明国中毕业的那年暑假,周茜与年承旭相处过之后就对年承旭做出了诊断。
事实却是,年承旭的诊断结果并不是苏启明以为的痴傻。年承旭的智力不但没问题,反而远超于同龄人的标准。也是从那时起,年承旭的问题所在被周茜明确地定向为心理健康和精神卫生层面。
因为在周茜身边待过几年,苏启明多少知道一些,心理和精神这两者有极大的差别,但致病因素非常复杂,不代表这两者的症状不会同时出现。
但是苏启明听不懂周茜说的具体的那些,同时也不代表现在的他就能懂,所以苏启明只能用“心性”去主观地区分年承旭现在不是傻子。
专业领域方面的苏启明不太懂,但在睡眠这方面,完全可以眼见为实。
其实回想一下,年承旭除了高中高强度兼职以外其实一直是个很爱睡觉的人,就连最初在岛上的时候也是经常会睡着。不过,这反而更突显出现在年承旭频繁的睡眠,已经不能与“爱睡觉”相提并论了,苏启明必须要问一问周茜才能安心。
苏启明用两只包着纱布的爪子合十夹着笔,在键盘上一个一个字母地戳着输入完邮件,已是满头大汗。
胳膊也已经僵硬,苏启明站起身甩了甩,合上笔记本电脑,去年承旭的卧室看了一眼,发现年承旭的脑袋又埋在了被子里。
苏启明有些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钻进被子里,把年承旭的脑袋放出来,抱着年承旭睡,年承旭迷迷糊糊的,白毛脑袋立刻埋在他的胸前,还蹭了蹭,像是把自己埋了舒服。
安稳的一觉又睡到了黄昏将落。
但是苏启明的手还没好,没办法像上次那样做饭,年承旭也就没有坐在马桶上迷瞪,两三下上完厕所就去做饭。
喂饭已经成了习惯,年承旭和苏启明坐在同一侧,喂一口,自己吃一口,整个晚饭吃得异常顺畅。
也许是请了几天假,收拾完厨房年承旭又坐在海绵宝宝单人沙发里开始学习,苏启明不想学习,但也不想干别的,就坐在旁边陪着。
年承旭面前的书堆了不少,扭头看了看他,突然说:“你喜欢院子,那你以后开个农场吧。”
苏启明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农场和小院的区别还是很大的,而且不是一个性质,小院是用来住的啊。
“种植养殖两不误。”年承旭回过头去,看着书继续道:“再挖个游泳池,你还能游泳。”
“……”苏启明听得一愣一一怎么听上去还挺不错?
良久,他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连忙问:“那你呢?”
“我?”年承旭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面前的书堆,“大三申请提前毕业,然后直博。”
“???”
苏启明听得震惊到傻眼。
“高中陪你重读,但大学不行了,”年承旭将书放下,开始在笔记本电脑上敲着字,像是在输入什么,“不陪你的时候,你自己上学,反正现在都不在一个校区,到时候也没什么不同,怎么样?”
苏启明愣愣地眨了眨眼:“哦……哦,好。”
“那时候比同级的人年龄小,有资本,现在没有了,所以不陪你了。作为百分百保研的那一批,直博会是我的选择。”
年承旭话音顿了顿,转头看着苏启明,表情有些调皮的意味:“拿奖助学金。”
“……”苏启明简直大脑宕机。
他大脑真的转不动了,因为比起百分百保研的那一批的年承旭,他可是个连老师总在说的“研究方向”都不知为何物,一心补绩点的大二学生啊,除此之外,他还得努力应对各门课的考试,努力争取学分,努力不延毕的大二学生啊!
年承旭对他眨了下左眼,勾着唇角回过头去。
一个Wink苏启明看得心脏猛然砰砰两下。
话说回来,他发现肉眼可见,年承旭那张极致的脸蛋,因为各种从未有过的表情而越来越鲜活了。
“等你的农场发展起来,能挣钱了,”年承旭一双淡色眼眸带着笑意看书,道:“我就不要奖助学金了,去你那捡现成的活做。”
他再次转头看着苏启明,伸手搓了搓他的大腿面,淡淡地笑道:“好不好?”
苏启明一激灵,下意识地夹住腿,被搓的地方灼灼地烧了起来。
“你说我是你的老婆,”年承旭伸着苍白的食指,戳了一下他的眉心,笑着回过头去看书,道:“那我就是农场主的老婆。”
“嗯嗯……”苏启明两侧的酒窝逐渐显露出来,眼神跟着放空,明显陷于幻想之中,出神地用力点点头,“……恩恩!!”
“农场建在新疆怎么样?虽然高考的时候没时间,我没怎么看,但我听说雪山下面的就是草原,我们那儿的喀什市有个县叫塔什库尔干,那儿的杏花村上半年会开满杏花。”
年承旭话音一顿,眼底霎时荡开微光,转头看着苏启明,笑着说:“啊还有伊犁,许多人分不清第二个字是哪个,它叫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是我们那儿的下辖自治州。有句话你听过吗?叫‘不到新疆不知中国之大,不到伊犁不知新疆之美’,伊犁的新源县吐尔根乡有杏花沟,恩……还有薰衣草,在霍城县,有全国面积最大密度最高的薰衣草田,所以叫做薰衣草城,再就是油菜花,昭苏县的油菜花……”
“你们那儿……”
苏启明听得愣愣的,但眼睛格外亮,忍不住打断道:“是维吾尔吧?”
年承旭倏然一顿,瞥了苏启明一眼,很显然对他的打断很不满意:“是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
他说得就像授课时一样,字正腔圆,苏启明倏地紧张起来,却被年承旭一把揪住领子拉过去。
转瞬之间,两人近到脸贴脸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呼吸铺洒在鼻尖上的温度。
年承旭一字一顿,就像是在强调:“你可得记好了,你老婆是哪的人。”
苏启明被拽得脖颈紧绷,紧接着脸一下窜红:“恩、恩恩!!”
“好了,”年承旭放开他的领子,还往整齐得拍了拍,回头继续看书,道:“我要学习了,你去玩儿吧。”
“??”苏启明听懵了。
怎么听着跟大人打发小屁孩一样。
一一可是从学习的角度来讲,年承旭和他的区别确实像是大人和小孩。
以至于苏启明都不懂,年承旭如若到时候真的来“捡个现成的活做”,是不是正确的。而且,年承旭关于直博说的那些,让他听着觉得年承旭只在乎奖助学金。
苏启明十分不理解,问道:“奖助学金多少钱啊?”
年承旭没想到他问这个,笑道:“中科院物理所直博生的奖助学金是最高的,每个月三四千吧。”
“???”苏启明愣住了。
抛去学业不说,也抛去虽然他连老师总在说的“研究方向”都不知为何物不说,但他觉得年承旭这样的人未来是应该搞科研做研究的才对啊,他相信别人也是这样觉得的。
可是为什么,年承旭这么……?
苏启明找不到词形容。
到时候都进了中科院物理所了,还在乎……三四千的奖助学金?
只觉得搞不懂。
年承旭果然不是正常人。
不过,年承旭倒是给苏启明这只无头苍蝇寻找到了方向。
开农场,当农场主,在雪山下的大草原上。
不光因为这是年承旭说的,更是因为苏启明搞不懂年承旭但搞得懂自己,他喜欢这个方向,年承旭的一席话就让他幻想出了一整个自己喜爱的世界。
这就是他热爱的,这就是他喜欢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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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过十分。
不知道为什么,年承旭毫无征兆地发起高烧。
住所楼下一片静寂,马路上车辆偶尔穿梭,苏启明抱着年承旭冲到马路边打车。
“别睡着啊,千万别睡着,跟我说话,我陪你说话啊。”从上车苏启明就颠三倒四地一直说着话,年承旭被他抱在怀里,双腮浮着红晕,整个人迷迷瞪瞪的:“千万别睡着,别睡着别睡着……”
“干嘛去医院,”年承旭强撑着眼皮,烧得显而易见,眼皮都是薄薄的一层红,嗓子哑的像是烧完火要冒烟:“喝药就行啊。”
司机大叔听得看了眼后视镜:“怎么了这是?”
苏启明急出汗的大手一个劲揉着年承旭的脸蛋,想用外力不让人睡着:“他发烧了。”
“最近总是变天,是爱发烧感冒,”司机叹了口气,“我家闺女就总发烧,吃药也不管用,就得去医院打针。”
午夜的马路通行无障,路灯一簇簇交叠而过,苏启明满脸的焦急与疲惫不断被照亮,再混入阴影,心脏跳得他气息始终稳不下来:“他……有些不一样,医院说查不出病因。”
“啊……”司机惊得都在行驶过程中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连忙回头,思索片刻,道:“这孩子该不会是掉了魂吧?”
苏启明一愣,浓眉霎时拧起:“你乱说什么?!”
司机大叔年纪大,见识广,也没生气,解释道:“你们小年轻不知道正常,我家闺女刚生下那会儿叫吓丢过魂,一直哭,发烧,喂奶也不吃,吃了就吐,要么就咳出来,我妈说那是吓丢魂了,叫庙里的人来折腾了好一顿。你别看叔年纪大啊,咱也不是迷信的那号人,马克思马克思,可是没辙啊,这不,现在长大了,又开始动不动就发烧,我和她妈生怕闺女烧出什么毛病,一天天提心吊胆的哟。”
苏启明听得震惊又沉默。
“……要相信马克思,不能迷信。总书记说了,意识形态工作是党的一项极端重要的工作。”年承旭在苏启明怀里扭头看着后视镜,沙哑地说:“作为共产党员,我们要自觉坚持无神论,反对有神论,要时刻保持科学和理性精神……”
话音微弱地持续着,车厢一时之间陷入静寂。
苏启明急得通红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怀里的高烧患者。
嗒嗒两声,滚烫的眼泪跌落到患者身穿的棉服上,苏启明收紧手臂,把年承旭搂到面前蹭了蹭烧红的脸颊,无奈又急促地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可爱。”
“有种症状叫做发热待查,也就是FUO,这类患者长时间发热,但常规诊疗3周以上却一直未能明确诊断,还有自觉发热,患者通常觉得自己觉得发烧了,量体温却正常温度,这类发热通常体内有热有火,骨蒸发热,表现为手足心热等症状。”
“不是!”苏启明听不下去了,浓眉拧得死紧:“他明明能量出发烧的体温量啊!”
“别激动。”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虽然这些听起来没什么关系,但我们必须搞清楚一点:患者在高烧之前,或者是在平时生活中,是否出现过自觉发热。”
病床上的年承旭迷迷瞪瞪地靠意志力清醒着,听到这话立刻虚弱地开口说道:“没有……”
男医生肉眼可见地愣了下,然后回头看着手中的诊断资料,来回翻看起来,陷入了沉默。
苏启明更急了。
可是瞪医生也瞪不出个结果,他连忙回身坐在床边,伸着大手轻轻地摸年承旭的额头:
“别睡着啊,等温度降下去再睡,我陪你说话。”
年承旭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头顶的液体,烧红的淡色眼珠上像是蒙了模糊的雾。
“好……”他弧度极微地点了点头:“我不会睡着的,你困了就睡会儿……”
苏启明怎么敢睡,拨了拨他白色的额发,牵强地笑道:“我不困,我陪你说话。”
医生翻看资料无果,只能先离开,而苏启明也没指望换家和上次不同的医院就能诊断出结果。病房里安安静静,旁侧吊针用的几张病床空无一人,年承旭成了今晚唯一一个看急诊的发热患者。
“苏启明,”过了十来分钟,年承旭终于开口,像是找到了“陪你说话”的话题,“我最近老是做梦,就和我高中的时候一样。”
苏启明立马张着嘴等着回应他。
“我觉得,”年承旭还在说着,“是因为你没有陪我睡觉,因为那时候你也没陪我睡觉。”
苏启明愣住了。
“那时候我也总是发烧,”年承旭抬了抬手,想摸苏启明的头,可是感觉胳膊又酸又疼,就又放下了,“但是我一吃药就好了,所以不用跑来医院的。”
“什么……?”苏启明怔愣地转着眼珠看着年承旭,“你那时候……也发烧?总是……发烧……?”
最后他的语气都变了调,听上去有些滑稽,年承旭没忍住微微勾着唇角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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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体滴滴答答,床头的体温测量仪显示着正常数值。
苏启明瞪着眼睛坐在床边,大脑浑浑噩噩的,一直看着床上的年承旭。年承旭已经退温,并且没有发热的趋势,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呼吸声很平稳,但比较微弱,几乎听不到。
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熟睡中的年承旭翻了下身。
苏启明勉强回过点神,用缠着纱布的手使劲搓了搓脸,俯身趴在了枕头边,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张已经褪去红晕的睡脸。
年承旭高中那会儿就总是发烧?他居然完全不知道,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心里特别难受,憋,闷,像是拧着的感觉。
年承旭发烧真的是因为“那时候你也没陪我睡觉”吗?
这个原因怎么听怎么奇幻,甚至让“马克思”三个字在苏启明脑子里不断往外冒。
可是,就算,真的是这个原因,那年承旭为什么不来和他住在一起?
因为年承旭就算来住“不超过三天”的那些日子里,也没和他睡在一起,而是两个房间,所以苏启明完全搞不明白是为什么。
年承旭好神秘啊。
此刻苏启明这样觉得,他好像从来就没搞懂过年承旭。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轻轻地戳戳年承旭的脸蛋,手伸出去才记起包着纱布,就又收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苏启明微微起身,十分轻缓地凑过去,用嘴唇轻轻地亲了一下年承旭的脸蛋。
年承旭的脸颊还是那么软,这让苏启明觉得自己的嘴唇太粗糙了,突然之间想起上次准备买润唇膏,结果到现在还没买,他屁股坐回去,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打算明天一点去买润唇膏。
年承旭似乎真的困了,完全没感受到他粗糙的嘴唇,呼吸还是平稳安静的,天花板的日光灯照在年承旭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暴露无遗,看得苏启明心里痒痒,心理建设了一会儿,又起身偷偷亲了一下年承旭的脸蛋。
真漂亮啊,我老婆,苏启明红着脸想。
他又趴到枕头边,伸着脖子把头和年承旭挨在一起,脸侧的酒窝深深地露着。
担心急躁的状态终于完全放下,苏启明试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之前幻想的那些画面,雪山下的草原,他的农场,年承旭骑在白马上,马低下头在湖边喝水,年承旭吓得叫他的名字,他笑着牵住年承旭的手,说没关系,马的脖子够长,不会坐下喝水……
意识到画风跑偏,苏启明忙得睁眼打断幻想。
年承旭哪有这么蠢,而且怎么可能会吓成那样,况且用得着他说?
“唔……”苏启明扭头把脸埋进床单里,床单上的消毒水味就像在提醒着他:
能幻想出来,说明你是那个蠢的。
可是苏启明的嗅觉自主消失,他的脑海,他的想法,全都多到喷涌。
一一连未来都计划好了,还是年承旭亲自为他俩规划的未来。那么,年承旭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喜欢上他呢。
苏启明睁开眼望着年承旭的睡脸。
他突然觉得如今比起以前好像更难熬了。
以前仿佛无期限一般,没有盼头;现在有了盼头,就急得想要盼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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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点半,来吊针的病人慢慢多起来,诊室里因为有小孩子所以显得闹哄哄的,熟睡中的年承旭被吵醒。
液体早已吊完,苏启明花钱续床位,现在看样子不用再续了。
年承旭坐起身,眉心皱着看上去很不高兴,在苏启明打哈欠时突然伸手指着对面床位的小孩:“你吵什么吵?!”
对面小孩三四岁大,哭得几里哇啦,听见这句,哭声明显顿了一下,紧接着瞬间哭得更大声。
苏启明愣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年承旭眉心皱得更紧,还是有些红血丝的眼睛瞪着小孩,突然扭过上身一把拿起枕头。
脑子嗡地一声,苏启明连忙伸着爪子按住要起飞的枕头。一切发生的太快,他甚至都来不及回神,全靠本能催使。
然而就是这么一下,让苏启明突然记起,关于这种本能完全是在岛上的时候因为年承旭而练出来的。
苏启明好劝歹劝,还被连带着骂了几句,他没办法,只能匆匆给年承旭披上外套,一刻不歇地抱着年承旭出了诊室,试图阻止这场年龄差距过于悬殊的争执。
走廊边有一排椅子,苏启明把年承旭放到椅子上坐下,又去诊室取了鞋子回来,这才开始给年承旭穿鞋穿外套。年承旭被他抱着坐在腿上,看上去非常生气,鞋第一次被他套在年承旭脚上的时候还被年承旭一脚丫子甩掉了。
“……”
怎么看着比诊室里三四岁的小孩还淘气。
明明都二十岁的人了,看这样子,就算明年三月过了二十岁生日,都不会有二十岁的人的样儿吧。
苏启明无奈得要命,笑着叹了口气,把年承旭放在旁侧椅子上,起身过去捡了鞋回来,装作对小朋友说话的大人模样严肃道:
“我的手被包着,不方便拿鞋,你要再不好好穿,我只能去把纱布解掉帮你穿了……”
年承旭一脸愠怒,垂眼看到他用两个爪子夹着的方式捧着鞋,绷紧的唇角动了动,过大的语调终于降了回去:“我自己穿。”
苏启明喜眉笑目,把鞋放在地上:“好,你自己穿。”
穿戴好后苏启明问年承旭要不要抱,年承旭瞪了他一眼,很用力,说不需要!苏启明就又忍不住地笑起来,莫名觉得今早上的年承旭怪怪的,怪得挺可爱的。
可是都坐在早餐店吃东西了,年承旭看上去还是在生气对他,苏启明这下有些慌神了,连忙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话音落下,肉眼可见年承旭更气了。
年承旭赌气似的不说话吃了几个小笼包,突然啪地拍了筷子,说:“你为什么要向着那个小孩?!”
苏启明愣住了。
然后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刹那间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啪!
年承旭又掰了双一次性筷子,双腮鼓鼓的,不光是因为塞着小笼包,显然还是生气,不再看苏启明,视线跟着筷子移动。
“……”苏启明皱了皱眉,又想笑了,可是不敢笑,认真思忖了会儿,试着开口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向着别人了。”
一向吃饭极慢的年承旭还在用力咀嚼,倒让人看着有些觉得他吃得很香的感觉。
苏启明又不知道怎么办了,开始一脸严肃地思考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就在这时,又往嘴里塞了小笼包的年承旭含糊不清地道:“……真的吗?”
苏启明愣了下,立马点头道:“真的真的!”
那双淡色眼瞳终于抬起来看向他,眼底还余留着愤怒,鼓鼓囊囊的嘴巴嚼了嚼,似乎哼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去吃饭,跟那声哼一样含含糊糊地说:“那好吧。”
“……”
苏启明被搞得一头雾水,可还是忍不住想要笑。
“这个包子好吃,”年承旭夹了自己笼里的最后一个包子丢给他,抬头对老板说:“还要四笼。”
“……”看着笼里被丢进来的,因为过于用力而惨遭筷子夹扁的包子,苏启明还是选择笑出来。
哪怕年承旭就算像刚才那样,堪称强制性地无理取闹,但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
苏启明夹起包子塞进嘴里,看向年承旭,而对方正拿着勺子舀西红柿鸡蛋汤,而且吹着喝着吃得正香。
完全没被影响,也完全看不到“吃饭极慢”的影子,反而像是个正常人,没错,年承旭现在的吃饭速度确实是正常人的吃饭速度。
因为这一发现,苏启明再次猝不及防地怔愣。
如果不顾吃相,啊呜啊呜吃得再大口一点,那么他面前的年承旭就会完全变成岛上的年承旭。
所以……年承旭这是怎么了?
“来咯,”老板热情地笑着,将包子放在桌上:“四笼包子,您慢吃。”
“谢谢。”年承旭点点头。
啪地一声,苏启明被一筷子敲得回神,只见年承旭皱眉看他:“吃啊。”
苏启明愣了几秒,这才用两只爪子夹着一根筷子,插起一个包子吹了吹开始吃。
这顿饭他一直是用这种方式在吃,但是现在他突然地想,这顿早饭年承旭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喂给他吃了。
明明他的手还没好啊。
因为包子能用筷子插着吃,所以不喂他了?
还是因为年承旭生气,在和他赌气,所以不喂他了?
外面越冷越显得室内热,早晨的小笼包店里热气腾腾,每张桌子都坐满食客,熙熙攘攘吃着聊着,年承旭埋头吃,都有些吃得自得其乐的感觉。
“……我怎么发现,”苏启明看了会儿,实诚地说:“你吃饭变了?”
年承旭嘴巴顿住,眨了眨眼睛。
“你好像吃得……”苏启明找了找形容词,继续道:“放得开了?”
他找的形容词是他最直观的感受,但年承旭显然没产生共鸣,没有察觉到不同般和苏启明对视。
为什么不说话呢?苏启明想。
“……没事,吃吧。”等了一会儿,他叹口气道,“我就是看着不一样了嘛,就想问问你为什么,因为你好久都没这么吃饭了嘛……”
年承旭突然说:“变了吗?”
年承旭双眼还在和他对视,缓慢地眨着,眼神里充满着让人能察觉到的茫然。
以前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就像是没有明确是分界和点。苏启明不自觉地皱起眉,又听年承旭说:
“我想这么吃。”
问变了吗就说明自己不知道变化;想这么吃倒是可以理解,年承旭一直都随心所欲,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是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么吃?
苏启明只觉得,越来越搞不懂年承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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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小笼包,年承旭被苏启明用围巾口罩裹得严严实实,比起前几天,更是多加了一件外套,穿着两件棉服的胳膊更是难以大幅度弯曲,直楞楞地贴在身旁,手上套着和围巾同款的棉织手套,走起路来有种来自于臃肿的笨拙。
走着走着,年承旭站住脚,不走了。
苏启明回头看他:“怎么啦?”说着把多走出去的两步退回来,站在年承旭身边。
年承旭全脸唯一露出的淡色眼睛转过去看他,冷不丁地说:“我不想走了。”
苏启明愣了下,扭头看了看周围,道:“那我们坐公交,快到站台了,我……”
“不。”年承旭打断他,声音被口罩捂住闷闷的:“我不走,你抱着我走。”
苏启明听得愕然,怔怔地看了年承旭一会儿,终是笑了——很无奈的笑。
他俯下身用手穿过年承旭的腿弯,年承旭立刻抱住他的脖颈。
苏启明更无奈了,笑着摇了摇头。
——关于被抱这事,年承旭每次倒挺配合倒挺乖。
身体被打横抱起,年承旭那双淡色眸子里都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是一个被大人抱起来的小孩。
毕竟小孩通常对被大人抱这件事,持不自知的自然而然的态度。
“现在开心了?”苏启明语气不自觉地宠溺,“那我们还坐不坐公交车?”
年承旭眼珠一转看着他,点了点头,像是对前一个问题的回答,然后说:“公交车太挤了太臭了。”
“……”苏启明花了两秒时间明白年承旭的意思是不坐公交,然后又笑起来,一边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一边说:“我觉得你变得很奇怪,但又不奇怪,因为你小时候也这样,走着走着就让我抱。”
天寒风冷,但路上依旧人来人往,不时看过来的这些人,有谁能想到,他怀里抱着的这位有点大的小朋友因为学校不允许跳级,等着申请提前毕业呢。
苏启明无奈地笑着叹出一口气。
年承旭垂眸像是在思忖,过了一会儿抬眼看他,说了一句和之前相似的话:
“我想这么做。”
苏启明目不转睛地和年承旭对视,说真的,他没从这双眼睛里找到丝毫的与往日的不同,但年承旭确实是发生了变化的。
“好嘛,你想这么做就这么做,我抱着你。”
年承旭搂着他的脖子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好的。”
似曾相识的动作,做出的似曾相识的回答,虽然不是一字一蹦,但还是让苏启明想起岛上的年承旭。
还是在他怀里,还是搂着他的脖子,一本正经地点头蹦字,好的。
呆呆的,傻傻的,很可爱的年承旭。
其实关于这样的年承旭,苏启明还记得很多。
那时候年承旭经常坐在小卖部门口的石阶上吃东西,有猫咪过去蹭年承旭的腿,喵喵叫着应该是也想吃,前一秒还吃得很香的年承旭每次皱着小脸说不行。
真的是很可爱的模样。当初年承旭说过没和猫玩过,喜欢狗,到最后他都也真的没见过年承旭和猫玩。
现在想想,如若把那些猫换成狗,年承旭说不定就会傻笑着,开开心心地把东西分给狗吃,说不定自己都不吃,全部给狗狗们吃,而不是护着食品袋、严肃着一张小脸、一字一蹦但字正腔圆地拒绝那些听不懂人类语言的猫。
那时候他不光要上学,还要去地里给劳作的婶子帮忙,年承旭就被他指挥到各种阴凉底下坐着,又怕年承旭干坐着无聊,就买吃的带去让年承旭坐着吃,小卖部的小食品就是这样开始进到年承旭嘴里的。
岛上的村子当然不止他和年承旭两个小孩,但多半都跟他一样野,年承旭虽然漂亮得像橱窗里的洋娃娃,像白得发光的天使,可是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不说话的时候还神态傻傻的看上去很呆萌,他怕那些小野人背地里欺负年承旭,就干脆只允许温昃靠近年承旭。因为比起他们那些土生土长的村里小孩,温昃是城里来的,大家都说城里人有素质。
温昃经常给他讲城里的事,讲城里是什么样的,所以他就让温昃也坐在阴凉底下讲给年承旭听,而他就在太阳底下帮婶子干活。
但是他觉得让温昃给年承旭讲故事的效果并不好,因为年承旭似乎把温昃也当成猫了。他每次擦着汗回头看的时候,年承旭也都在看着他,食品袋每次都被年承旭攥在小手里,有时候要么自己在那吃,自己不吃的时候也不给温昃吃,而且干完活都一定会剩下一半吃的,说是给他吃。
每次发现年承旭在往这边看他就很开心,回头就更卖力地干活,因为干完活就能吃到年承旭专门留给他的半包吃的。
村子里除了俞奶奶那种开店子的大户人家,普通家里都没有独立出来专门用来洗澡的屋子,他每次干完活洗澡都是在澡盆里洗。因为他个头窜得比村里小孩都快,看起来不像小屁孩,婶子老早就对他说过羞不羞,让他自己洗。
自从认识了年承旭,干活太累了他就捡条毛巾,然后围个毛巾裙坐盆子里,让年承旭帮他洗。
他至今都记得那句一字一蹦的——你,怎,么,这,么,黑?
他当时赌气了好久好久。
因为那时候他都和年承旭很熟悉了,毕竟年承旭都亲过他脑门了,可是年承旭蹦字的语调他还是捉摸不透,感觉像是在嫌弃,他就很生气。
不过,毕竟是小的时候,天真单纯,有什么事不过一阵就烟消云散了。
躺到床上他就又开始和年承旭聊天地吹牛皮,狗飘每次都会来敲他睡的屋的窗户,威胁他说俞奶奶吩咐的,让他早点睡,不许拉着年承旭不睡觉。
但是他没有住过俞奶奶家年承旭睡的屋,一般年承旭能出来玩,那么大半都是跟着他住在婶子家他的屋,而年承旭不能出来和他玩,就代表着食店没开门,更别说是他进年承旭睡的屋了。
他每天疯跑瞎玩,晚上睡得四仰八叉,导致他都不知道年承旭睡觉是什么样的。到了早上,要么是他早上上学的时候把年承旭送回食店,要么就是他专门绕路经过食店看看等他的年承旭,然后再被年承旭亲一口脑门。
区别就在于前者没有额头上的一个亲亲,但是这很难取舍。
晚上一起睡,和,被亲一口额头。
不得不说,这种选择题就算放到如今依旧好难取舍。
不知走了多久,年承旭骤然地动了动,抬起头看着他道:“苏启明,我想睡觉了,你还能抱得动我吗?”
苏启明倏然回神,低下头和年承旭对视:“……啊?当然能啊,你睡吧。”
“好的。”年承旭靠过头闭上眼睛,“不许吵醒我。”
怎么会抱不动呢,从小抱到大了,苏启明露着小骄傲的表情想。
一回到住所把年承旭轻轻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苏启明就迫不及待地跑进自己的卧室,结果坐在书桌前又记起自己的手被包着,写不了《年承旭观察日记》。
苏启明仰天长啸,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
没一会儿,苏启明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他想起了年承旭和三四岁小朋友的争执。
这份争执特别像年承旭拿拖鞋砸陈争的那次。
无论争执对象是大朋友还是小朋友,年承旭都像个小朋友。
还以为如今的年承旭是高中生的心性,看来是判断过早了,或者说是,判断依据又变化了,因为年承旭显露的情绪明显丰富了。
一一要不是年承旭成绩断层式优秀,他都怀疑年承旭一次一次是不是真被烧傻了。
哎。
苏启明忍不住叹了口气。
因为年承旭一直是随心所欲的,所以一路走来,他可以说是见过年承旭太多不正常的样子。那么现在,对于小孩子般的年承旭,他应该如何对待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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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夜晚,走在路上似乎都能闻到海风的腥咸气,年承旭一路抓着狗飘的衣摆把熟睡的苏大牛送回了他婶子家。
苏大牛之前吃年夜饭的时候吨吨吨喝了几口白酒,被干翻了,现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狗飘和苏大牛的婶子交代了几句,转头对年承旭说:“走吧。”
年承旭坐在苏大牛躺的床沿上,手套里的手指头抠来抠去,说:“我,想,睡,在,这,里。”
在此之前年承旭一直住在食店一楼,怎么突然要睡在臭小子家了?狗飘搞不明白,但自家宝贝很乖,今天又是大过年的,于是先问这家主人——臭小子他婶子。
苏大牛的婶子也是在食店过的年,只不过是外人,不像小孩能一直待着,早早回来了,闻言只是担心地问:“俞大娘能同意吗?能同意的话我当然没问题啊,小孩子想住就住下嘛。”
狗飘回头看了看一心想留下来的自家宝贝,决定担起跟阿嬷沟通的重任,笑着说:“那成,麻烦姐帮忙照顾着我家旭旭,这孩子乖得很你也知道,我回去和我阿嬷说。”
年承旭听不懂大人们说的话,但他知道这叫闽南语,因为经常听大人们在讲。直到狗飘用普通话跟他嘱咐好好睡觉,他这才明白能住下,立刻开心地用力点头。
因为苏大牛和婶子各自住一间屋,婶子抱了一床被子来,用普通话和年承旭说:“乖孩子,你晚上睡在这儿,这臭小子睡得死,应该不醒来,有事别害怕,来隔壁叫婶子。”
年承旭又立刻用力地点头。
等大人们走光,年承旭轻轻地,但又很费劲地铺好被子和枕头,趴在床边望着脸蛋红扑扑的苏大牛。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安静极了,婶子应该也睡了,年承旭伸出短短的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苏启明跟红苹果似的脸蛋。
紧接着年承旭凑到苏大牛耳边,小声地问:“苏,大,牛,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长而密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着,年承旭等了好一会儿,床上的苏大牛一动不动。
年承旭更紧张了,重新伸着指头,到苏大牛的鼻孔前探了探呼吸。
白嫩的手指被扑上有力而滚烫的气息,年承旭吓得一颤,手指一下收了回去。
小小的心脏砰砰跳着,过了好一会儿,年承旭瞪得圆溜的大眼睛这才眨了眨。
手指抠了抠,年承旭又把手指缓缓慢慢地向苏大牛的红脸蛋伸过去,这次在上面戳了一下就立马收回来。
见苏大牛还是一动也不动,年承旭水晶葡萄般透亮纯净的眼里带了些疑惑,歪头望了一会儿苏大牛,鼓起勇气往前凑了些距离,再次小声地问:“苏,大,牛,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狗飘来的路上说的话年承旭其实没有完全听懂,不懂娃娃亲,但是狗飘说他是漂亮的小人儿,所以就算不是女娃,不能定娃娃亲,也能当小媳妇,因为他以后也能一步都不离地跟着苏大牛。
可是苏大牛不回答他。
没有办法,年承旭只能爬进被子里睡觉。
迷迷糊糊的,年承旭再次被吓醒一一苏大牛一条腿嘭地压在了他身上。
年承旭从小一直一个人睡,哪怕和哥住在一起也一样,有自己的卧室有自己的床,这一条没控制力度的腿压过来吓得年承旭直接惊醒。
所以第二天醒来,苏大牛身边是空的,年承旭早就回家了。
——吓得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天一亮就回家了。
苏大牛的婶子说有事去找她,但他不能告诉苏大牛的婶子,因为做苏大牛的小媳妇就要向着苏大牛,不能告苏大牛的状。
“?”
睡梦中的年承旭眉心狠狠地皱了一下。
紧接着那双淡色眼瞳攀浮着红血丝一下睁开,年承旭直直地瞪着天花板上的海绵宝宝海报。
卧室里静寂无比,海绵宝宝窗帘拉着看不出时间,但没有光透进来,灰沉沉的,估摸着窗外天色快黑了。
唰——
海绵宝宝被子被一把掀开,年承旭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开始瞪被子上的海绵宝宝,眼神放空恍惚许久才从睡梦中走出来,然后立刻叫道:“苏启明!”
“……”
过了几秒,只听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匆匆忙忙地打破空气里的宁静:
“怎么了?!”
紧接着苏启明以堪称闪现的速度冲了进来。
年承旭抬眼看向他,目光带着惯有的冷淡质感,却没说话。
“……?”苏启明皱起眉,左看右看地,明显很是担心,“怎么了……”
年承旭也皱起眉心,但向被子上的海绵宝宝移回目光。
过去的事他不止梦到过一次,可是他至今不明白,一件件的事,当初为什么那样做。
就比如刚才的梦。
不应该揪起苏启明,几巴掌把人呼醒来吗?
不应该被苏启明一腿压在身上就一脚踹回去吗?
?
难不成是小时候脾气太好了?又或者,是现在脾气太差了?
可是现在感受到的都是曾经有过、但丢失了的情绪啊,怎么可能比丢失之前脾气差?
再或者,就连小时候的情绪都是不完整的,所以脾气没现在差?所以现在回来的情绪其实是超越小时候的,完整的情绪?
年承旭猝不及防地钻进名为情绪的牛角尖里,然后转不过弯来。
也许是关于苏启明的梦,也许是记忆太过清晰,以至于年承旭想在梦里改变事情的发展都不能,甚至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人是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梦到的都是和记忆一比一的情景,所以每次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就等于完全地身临其境发生过的事,然后沉浸式地再地走一遍和记忆一比一的情景。
这简直……太折磨人了。
因为这样的话,每次醒来后都被迫会去思考:当初为什么那样做?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是又不能改变梦境。
简直太折磨人了!
苏启明没有发现意外便慢慢平静下来,坐到床边搂住年承旭的肩膀,半晌轻声开口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有,”年承旭顺势靠到他肩膀上,又突然坐直看着他,“但是你在干什么?”
苏启明一愣,倏然噎了下,道:“我……我想试一试用两只手夹着笔能不能写字嘛……”
年承旭看了一眼窗帘,似乎也微愣了下:“写了一整天?”
苏启明踌躇片刻,点点头:“你说不许吵醒你嘛,我不敢上床,但是又没事干……”
“蠢猪。”年承旭无情打断道。
“……”
短暂的沉默,年承旭靠回苏启明肩膀上,垂下目光,道:“苏启明,我脑子里的机器好像不管用了。以前我想让什么记忆删除,就能忘掉什么,可是现在全挤在一起,感觉脑子胀胀的。”
苏启明怔怔地低下头,却看到年承旭纤长的眼睫缓慢眨动着,有种被轻轻扫到就会很痒的感觉,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
年承旭动了动身体,往舒服得在他怀里靠了下,继续说:“而且我有点不喜欢我的情绪了,我发现它们不受掌控,我不想要它们了,我在想,情绪真的和感情有关联吗,我不要情绪就不能知道喜欢是什么吗。怎么办?”
苏启明听得哑然。
“我饿了。”年承旭吸了口气,重新坐直伸了个懒腰:“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苏启明艰难回神,想了想,回答道:“吃鸡腿吧,那种小的鸡腿,炖着吃。”
“好的。”年承旭边下床边打着哈欠:“主食呢?面条?馒头?米饭?”
苏启明眼前一亮,立刻道:“米饭!”
年承旭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着道:“好的,我去做。”
苏启明视线跟着年承旭移动,直到看不见,突然发现年承旭好像又不是小孩子状态的年承旭了。
好像又变成某一种他熟悉的状态了。
那么,年承旭的这种状态切换也是随心所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