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烟火无雾

14、第 14 章

　　做操没见到年承旭的人影，许星然一走进教室后门就朝角落盯了过去。

　　教室里几扇窗户的窗帘都被拉了起来，就角落的那一扇没拉。坐在窗户边的年承旭头发丝颜色本就不深，被太阳一照都让人有种泛着金粉的错觉。
　　许星然走到桌子边，问了句“你不热吗？”，难得侧身进了座位，没撞桌子。

　　可是都坐到座位上了，身后还是迟迟没传来回答。

　　许星然皱起眉。后悔没撞桌子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爽地扭头：“我说你……”

　　没来及说完就顿住了一一

　　他眼前的年承旭不止头发泛着光，浑身被太阳照着的地方仿佛都在泛光。尤其是那对纤长的眼睫毛和清澈的瞳仁，颜色浅浅，本就眼窝深，光晕和阴影都是恰到极致的好处。

　　不得不说，面部轮廓的立体感确实能使眼睛更加美观。
　　小时候，许星然不知道年承旭的这种眼型叫什么，只觉得年承旭的眼睛特别漂亮，因为这种眼型在他身边的男生中，甚至是所有人中都很少见。
　　由于眼睛很狭长，许星然曾一度以为年承旭的眼睛是丹凤眼中的双眼皮大眼睛那一类，后来他才了解到，原来年承旭的眼睛叫做狐狸眼一一是比丹凤眼更为狭长的眼型。而正如它的名字，这种眼睛很勾人。正如年承旭的眼睛。

　　许星然盯着那双眼睛，下意识张了张嘴：“你……”

　　不知道要说什么。许星然舌尖顶了顶上颚，试图再次开口：“你怎么剪头发了，我还以为你要和长头发过一辈子。”

　　似乎是因为他的这句话，那对长羽似的眼睫毛轻轻一颤，泛光的人终于把视线从窗外移过来。

　　四目相对。
　　许星然瞳孔一缩。
　　上次像这样措不及防地撞进浮光跃金的海面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

　　就在这时，苏启明驾驭着庞大的身躯，风风火火地赶进教室一一

　　“许星然，诶诶，许星然……”

　　听见这道叫魂般的声音，憋了一肚子无名火的许星然瞬间触发了狂暴：“干什么？！”

　　苏启明一顿，见年承旭摸了摸脖颈。
　　以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个人是在摸头发。但是年承旭刚剪了头发那一阵因为不习惯也会摸，所以无法直接判断。

　　苏启明回过神，挠了挠头：“就那啥……”
　　他笑了几声，歉意地说：“在画上乱涂的人抓到了，我代他们给你道个歉，不好意思错怪你了。”

　　许星然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瞪一眼年承旭后趴了回去。

　　苏启明有些惊讶：“诶不是，哦就……完了？听他们说昨天早上你还一副吃人样，这就完了？”

　　许星然趴着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苏启明有些愣神地坐到座位上，但就是想要把这份不可思议消化掉。
　　于是他又拉着年承旭说话：“你猜是谁涂我们的画了，你肯定猜不到……”

　　还没说完，他发现年承旭正盯着那只摸过脖颈的手。
　　那目光毫无情绪，此刻却令人悚然，看得苏启明一阵恶寒。他小心翼翼地道：“你怎么了？”
　　他语气满是担心，可是年承旭仿佛逐渐有些呼吸困难，开始用力吸气，却吸得断断续续无比艰难。

　　随着年承旭的眼神开始变得呆滞，苏启明“喂！”了一声，一把抓住人攥紧的拳头。

　　这只拳头青筋暴起，苏启明掰着。可又不敢太过用力，怕伤到年承旭。

　　指尖突然沾到年承旭手心渗出的血，苏启明慌忙喊道：“年承旭！”

　　苏启明心脏顿时被自己喊得砰砰狂跳，掰不开拳头又连忙去捂年承旭的眼睛一一

　　触碰到冰凉的皮肤时，他才发现年承旭的额头上满是细汗。
　　心跳一瞬间突破极限，苏启明发颤地喊道：“年承旭！！！”

　　“喊什么？！”

　　许星然恶狠狠地瞪过去。

　　只见两个人行为无比怪异。许星然下意识将视线移动到被牵制的年承旭身上一一

　　渗血的拳头，颤抖的胳膊，煞白的脸……
　　许星然微微一怔，神情更加复杂一一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浑身戾气的年承旭。

　　苏启明并未理会，嘴里还在喊着年承旭的名字。
　　喊了几声后，他突然偏头看着许星然：“搭把手，把他的拳头掰开！”

　　许星然眉心蹙起：“什么……？”
　　苏启明急得吼了起来：“啊什么啊！快点啊！要不你捂着他的眼睛我来掰！”
　　咽了口唾沫，又忙强调道：“轻点掰！”

　　许星然拳头捏得咯吱响，却已经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年承旭的手一一

　　他刚触碰到年承旭冰凉的皮肤，这只手猛地一颤。

　　旋即，年承旭的手举了起来，去拽苏启明捂自己眼睛的手。

　　“……”苏启明呆愣须臾，长长舒出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年承旭大口喘着气。

　　许星然目光复杂地盯着他，语气难得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年承旭惨白的嘴唇传出冷冰冰的声音：“关你什么事。”

　　许星然猛地朝年承旭挥出拳头：“你……！”

　　苏启明来不及愣神，一把攥住许星然的拳头，怒吼道：“你干什么！”
　　其实从来没对年承旭出过手的许星然没想着真打。可他没想到，年承旭看到拳头时，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苏启明心脏还在狂跳。他从没见过年承旭这样，真的是担心年承旭。

　　苏启明一把甩开许星然的拳头，轻声对年承旭道：“要不去医务室给你包下手吧。”
　　年承旭翻一下手掌，用手背对着他，说：“不用了。”

　　苏启明气不过。
　　但还是服了软，从桌仓里掏出指甲剪放在年承旭桌上：“给，剪指甲。”
　　年承旭“嗯”了一声。

　　看年承旭仿佛没有痛觉一般，用渗血的手拿起指甲剪开始剪指甲，苏启明长长叹了口气。
　　他环顾一眼教室，连忙对往这边看的众人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等年承旭修剪完指甲，苏启明吸了口气，直截了当地说：“这几天先去我家睡吧，在外边手感染了之类的怎么办。”
　　年承旭静止两秒，把指甲剪放在他桌上，看着他。

　　没拒绝。苏启明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例行公事般说道：“不让你白住，你给我做饭，行了吧？”

　　年承旭想了想，“嗯”了一声。

　　见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苏启明心想：“终于感觉到痛了啊。”
　　他对年承旭说：“我给你吹吹。”

　　说完就抓住那只掌心全是血的手，用自认为最轻柔的程度吹了几下。
　　年承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给自己吹手心的苏启明。

　　和每次被苏启明吹伤口一样，年承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这个人的身影存在于北方的记忆中，就算到了如今，依旧很清晰。

　　见他也没拒绝，苏启明又吹了好一会儿。末了，一抬头。看到年承旭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挂满了眼泪一一

　　苏启明惊得懵住了。
　　但本能促使他乱了阵脚：“怎么了……是不是我给你吹疼了？还是……怎么了？”

　　年承旭抽回手，指尖点了点脸颊，手伸到面前看着指尖上的水渍。

　　刚才也没有感受到情绪的他，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眼泪。
　　但事实证明他的情绪好像真的回来了，哪怕回来的只是情绪碎片。

　　苏启明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年承旭流眼泪了，再次开口时情绪激动得不行：“你那指甲都陷进手心里了！你别告诉老子你不疼，不让吹就走，走走走，去医务室。”

　　年承旭抬起眼皮看他。

　　然后说出了他从未听年承旭说过的话：“你的嘴里有细菌。”
　　苏启明愣住了，却也是气笑了。

　　随即苏启明面色一正，一把撸起制服袖子，轻轻抓着年承旭的胳膊往教室后门拽：“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弄医务室去，老子……呸，我苏启明就不是男人！”

　　年承旭摸了摸装着照片的胸口位置：“放开。”
　　苏启明忙松开手。他站在桌边把他俩桌上的东西全部收进桌仓，一边问：“你又不回来了啊？”

　　年承旭单手脱下制服，把胸口的位置叠进最里面，塞进桌仓，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说：“嗯。我一一”
　　许星然转过身来盯着他：“你去哪？”

　　“……”苏启明心想：“这人狠话不多的转校生话好像还挺多。”

　　年承旭并没有回答。
　　苏启明匆匆瞥了一眼转校生，连忙跟上已经往教室后门走的年承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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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碘伏涂在伤口上，年承旭想起苏启明教的“要发泄出来”，他抡起拳头。
　　但是，拳头攥着没处挥，只能压在屁股下面。

　　校医的助手苗文文是个二十二三的女生，平时看到年承旭还羞答答的，此刻却是神色严肃：“我想你应该知道，对于你们画画的人来说右手代表着什么，你为什么不保护好你的手啊？”
　　年承旭点点头：“我一一”
　　“你又要说你左手也可以画？！”

　　苗文文情绪一下子激动，导致手底下不小心也跟着使了下劲。

　　年承旭想起苏启明教的“疼了就喊啊”，“啊”了一声。

　　当然，依旧是机器人一般的声音，一点儿也听不出是疼得在叫，而且叫得无比迟钝。
　　却让苗文文愣住了。

　　苗文文终于回过神，连忙小心翼翼地裹着纱布：“啊啊啊，对不起。”
　　年承旭点了下头：“没事。”

　　年承旭想了想，补充道：“别系蝴蝶结。”
　　他从屁股底下抽出拳头，指了指右手的纱布：“用胶带粘起来就好。”
　　苗文文：“啊……”

　　苗文文一脸带着害羞的尴尬，连忙点了点头：“好。不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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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启明掐点进了医务室。一来就问：“还没好啊？姐，他这次叫了没？”
　　见年承旭还坐在病床上，他愣了须臾，又朝年承旭问：“干嘛啊？你说不回教室，感情要睡觉啊？”

　　看苗文文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一副快哭了的模样，苏启明一下子扭头去看年承旭。

　　要知道，教这个人喊痛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终于初见成果了，坚持果然是有用的！

　　被两人盯着的年承旭却依旧是面无表情。

　　年承旭一听睡觉，不受控地打了个哈欠，“嗯”了一声，说：“昨晚没睡好。”
　　昨晚因为情绪的事确实没睡好，早上洗漱都是来学校的途中在公共卫生间完成的。

　　苏启明瞪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哈！哈！”大笑两声，又盯着年承旭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平复激动的心情。

　　苏启明一屁股坐在年承旭对面的病床：“你怎么又开始补瞌睡了？没找到兼职吗？不应该啊，你这张脸，再配上你那扛沙包的蛮力，去哪找不到活啊？你是不是又跑去书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老板不要学生。”

　　年承旭静止两秒，脱掉球鞋躺在病床上。

　　又不回答。苏启明泄气瘫倒在床上。
　　早就学会做饭的他例行公事地说：“你早中晚饭都跟我一起吃吧，中午咱们就去学校外面吃，反正你不做我也得买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