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烟火无雾

12、第 12 章

　　平日早自习之前年承旭都在画室，两天不见的人不光突然出现在教室，还一副坐着不走等着上早自习的架势，班里的人都不太适应，频频回头望去。

　　坐在右边的苏启明赶紧翻开早已备好的教辅，肘关节力度极轻地拐了拐年承旭：“你怎么来教室了？”
　　他扭头望了眼教室后门，有些疑惑：“新来的呢？没跟你一起来啊？”

　　“什么。”年承旭从桌仓掏出教辅和笔袋放在桌上。
　　“新来的啊……就那个转校生。”苏启明赶忙拿起笔，准备抄新鲜热乎的，“都传开了，说是他涂了大家的画。”
　　年承旭看了一眼他，回头继续看题。
　　“……”苏启明没忍住“啧！”了声。

　　见年承旭写出“C”，苏启明立刻露出满足的笑容，抄到自己的教辅上，这才继续说：“我跟你说，那个新来的就坐在咱一一”

　　一声闷响，他俩的双人桌被撞得一抖。

　　见年承旭笔下划出一道长长的线条，苏启明浓眉蹙起，抬头看。

　　是新来的撞的桌子。
　　明明侧身就能进去，偏偏撞，此刻还给苏启明一个好似“我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但我就撞到了怎么着吧”的眼神。

　　下一秒，眼神降临的对象变为年承旭。眼神的意味也完全不同，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和疑惑。

　　“……”

　　见年承旭跳过那道被划了线条的题，开始看下一道，苏启明只当是新来的不小心撞到的，是自己想多了。

　　年承旭动笔写下“A”，立刻被苏启明抄过去，随即一把合上教辅，三下五除二掏出昨天布置的作业一一

　　“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两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都没作业可抄！”
　　年承旭看了一眼他的作业本，说：“我不在。”

　　“是啊，你不在我没作业可抄啊。”
　　“……”

　　年承旭转头看着苏启明。而苏启明却盯着他的手，看上去是在全心全意等待下一步动作。

　　等了半晌，苏启明哭丧着脸：“你不爱我了？不给我作业抄了？”
　　年承旭点了下头：“不给。”

　　他说话很机械，活脱脱一个自动回复的AI机器人。如今苏启明早已习惯，重新翻开教辅，不开玩笑了：“那你写作业的时候叫我，我先一一”

　　许星然指尖在他俩桌上叩了两下：“你是猪吗？他说他没来所以也没写作业，你没作业可抄。”

　　苏启明浓眉一拧，指着许星然：“你他娘一一”
　　呸了声，重新说：“你说谁是猪呢？！”

　　许星然侧过身，单手支在他俩桌上托腮，含笑的桃花眼满是戏谑和嘲讽。

　　年承旭嘴唇张了下，没作声。

　　依照小时候的情况来看，陈争从来没吵赢过许星然。
　　年承旭不懂那么多为什么，只知道“多说不易”这四个字用在和许星然交谈时很合适。

　　许星然勾起唇角，似乎很满意年承旭的反应。突然斜了一眼苏启明，转头盯着年承旭说：“以后你作业借给我抄。”

　　年承旭笔尖一顿，抬起眼皮和许星然对视。
　　许星然唇角僵了一下。

　　“怎么？”许星然问，“不愿意？”
　　年承旭一声不吭。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等人坐回去，年承旭合上教辅，从桌仓掏出作业本，轻拍了下苏启明，开始写作业。

　　自坐在前边的男生转学后座位就空了一阵子，现在突然塞个人，视线的遮挡让年承旭不得不调整看向黑板的角度。

　　许星然睡了一上午觉。年承旭写了一上午繁体字。苏启明抄了一上午年承旭写的繁体字。
　　直至放学。

　　关于午饭，这里的学校与“中午放学回家”不同。大家都带便当或从小卖部买来在教室吃。
　　没有条件做便当的年承旭照例去菜铺子吃。

　　菜铺子位于那家成人用品店所在的街区。中午和晚上在饭点帮带小孩的老板娘卖菜是年承旭的兼职之一，没有工资，权当饭钱。

　　年承旭一路跑到菜铺子时，老板娘已经接了小孩回来。他抹了把汗，准备去后院做饭。

　　“又是跑来的？”老板娘心疼地看了看年承旭，指着店里的菜，“你看店吧，今天午饭我去做。”

　　“唐糖跟我待一起就哭。”年承旭抓着领口扑扇了几下。

　　年承旭皮肤常年苍白，此刻纤长的脖颈隐隐泛红，确实热得够呛。
　　坐在教室的窗户边不得已晒太阳就算了，关键这地方哪哪都热，他干过的那些兼职不是在太阳底下，就是手里有干不完的活。幸好这家菜铺子朝阴面，屋子里还挺凉快。

　　老板娘从未听过年承旭说这么多字，愣住了。

　　老板娘递给年承旭一包纸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我让他跟着我就好。你看店吧，休息会，我去做饭。”
　　年承旭“嗯”了一声。

　　年承旭拿纸巾边擦汗，边走到柜台后坐下。他习惯性地伸出双手到后脖颈去拢头发，抓了把空气一一

　　“姐姐，我要两个柿叽。”

　　稚嫩的声音从柜台前传来。

　　“姐姐。”
　　“姐姐。”
　　“姐姐，我要两个柿叽。”

　　迟迟没反应的年承旭看上去有些恍惚。

　　年承旭迟钝地收回手。半晌才抬头，却没瞅到人。

　　静止了两秒，年承旭一下站起身，看到柜台前站着个丁点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手里捏着硬币。

　　“……”年承旭盯着这双大眼睛，反常地开口，“我头发早就剪了，你怎么还乱叫。叫我哥哥，不然不卖给你。”

　　小男孩显然不向恶势力屈服，举起小胳膊把硬币递了上来一一

　　“姐姐真漂亮，姐姐真好，姐姐卖给我两个柿叽。”
　　说着，另一只小手指了指菜架上的西红柿，“姐姐，卖给我两个柿叽。”

　　年承旭像是在出神，默然不语。

　　突然，年承旭再次做出反常的举动一一忍无可忍般嚷嚷道：“自己拿去。”

　　年承旭噗通一下坐回椅子上，又连忙站起来：“没洗怎么能吃。你是小傻子吗。”
　　小男孩大眼睛望着他。

　　下垂眼，黑亮的瞳仁，双眼皮，长翘的睫毛。不光灵动可爱，更是将委屈流露得通透。却不听话地一边嚼着西红柿，一边把剩下的放在肚子上蹭了蹭，张着小小的嘴，啃了更大的一口。

　　“……”年承旭再次嚷嚷，“你这小兔崽子太不听话了。我要是你爹，保准打你屁股。”

　　小男孩转身又挑了个肥美鲜红的西红柿，抬起小胳膊举在他胸前：“柿叽真好吃，送给姐姐一个，姐姐也吃。”

　　年承旭和那双扑闪扑闪的狗狗眼定定对视。

　　一秒。
　　两秒。
　　三秒一一

　　年承旭瘫回椅子上：“赏你的，不用给钱了。赶紧拿走，回家洗了再吃。”

　　一路跑来到现在都没喝水，年承旭声音格外沙哑低沉。
　　小孩眨巴狗狗眼看着他，终于点了点头。

　　看着小孩屁颠屁颠跑出菜铺子，年承旭突然哑然失笑。

　　接着，两行眼泪兀自划过年承旭的脸。

　　不知名的感觉铺天盖地般涌来得太快。
　　年承旭只能睁大眼睛，被迫感受着这些久别重逢的，久到如今让他格外陌生的情绪。

　　-

　　下午到教室时苏启明不在，年承旭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一一
　　这个点苏启明应该还在画室里午睡。

　　年承旭手腕上的这块表还是十五岁生日时苏启明送给他的。

　　其实早在十四岁时苏启明就打算给年承旭买手机，但年承旭很抗拒手机。没办法，苏启明就只能买了这块能打电话的智能手表，亲手给年承旭戴上。
　　事实也证明，如他的预想，“亲手”的目的达到了一一年承旭确实好好戴着，除了洗澡以外从未取下来过。

　　年承旭坐到座位上，发现许星然也不在。

　　许星然的同桌温景转过头来：“年承旭，你和许星然认识？他家很近吗？长期中午离校的话要提前交申请的，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年承旭摇了摇头。

　　温景抠了抠脸蛋，显然没寻思明白，问道：“不认识吗？”
　　年承旭静止两秒，说：“认识。”

　　温景忙接着问：“他家一一”
　　年承旭打断道：“不知道。”

　　“……”温景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哦……好吧。”

　　“你来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年承旭扭头看向教室后门，只见苏启明顿时加快步子往来走，接着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又说：“中午吃了啥？吃饱了没？嗓子疼不疼？要不要喝水？”

　　“……”温景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多瞅了苏启明两眼才转身坐回去。

　　年承旭拿出教辅，边说：“你呢。”

　　“……”
　　不得不说，比起当年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如今苏启明对这种压根不回答的反问也早已习惯。
　　他老老实实回答：“我吃了鸡肉和蔬菜。吃饱了。我嗓子不疼。我喝过水了。”

　　年承旭看了一眼他，回头看题，说：“好的。”

　　苏启明刚张嘴要说什么，李莉突然走过来，拿着一个文件夹放在他桌上一一

　　“这次绘画的主题。老许说让我专门给你传达一下一一你要是参加的话，就不要再画歪了。”

　　察觉到年承旭看过来的目光，苏启明下意识地忙拿着文件夹翻开，放在他俩中间。

　　“……”越看，苏启明越头痛。
　　他是考来这所学校、上高中后才开始画画的。最初没什么理由，就是想和年承旭有个一样的兴趣，觉得这样说不定能知道年承旭平时都在想什么。画来画去，现在都高二后半学期了，眼瞅着马上高三了，说实话，他还是没什么理由，只不过如今画的东西能看了，想着画的不丑了，可以画年承旭了。

　　所以关于什么绘画的主题，苏启明完全不想管，他就只想画年承旭。
　　可是又太慎重，连面部轮廓都打了小半个月……他都不好意思告诉年承旭。

　　苏启明准备偷瞄一眼年承旭一一

　　年承旭大致扫了一眼绘画的主题，抬头对李莉说：“比赛吗。”
　　李莉点点头，笑道：“马上就高三了，这应该是咱们这一届的最后一次比赛了。年承旭你要不要参加？”

　　这所学校是市级重点高中，但不同于别的市重点。
　　在这里，无论参加艺术部中的任何一类，每次在举办的比赛中，只要获得名次就能得到一笔小小额的奖学金以作鼓励。
　　李莉也只是试着问一问。毕竟年承旭画画很死板这件事整个美术部都知道，本人也从来都没参加过比赛，应该是知道自己没有画画的天赋一一

　　年承旭拿笔在名单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苏启明愣了下，猛地扭头瞅年承旭：“你要参加？”
　　年承旭“恩”了一声。

　　“正好。“年承旭回头继续看题，“MP3坏了。”

　　苏启明：“……？”

　　李莉：“！！！”
　　虽然但是，她简直喜欢死年承旭这副无动于衷却浑身透满自信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