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节》孙佳

2、回家

　　婆家也是殷实的婆罗门，同样居住在加尔各答，却和我娘家相隔得那么远啊，远得连回去一次都是多么不易啊。

　　公公是虔诚的印度教徒，婚礼举行后不久，他就将财产全交到儿子手里，然后披着印有神仙名字的纳玛波丽，捻着油光发亮的念珠，隐退到恒河边的圣城贝拿勒斯里去了。婆婆身体不好，整日躺在房间里，吃饭时也不下来。她经常说：“我也想去贝拿勒斯啊，可是走走就累，不是我不虔诚啊。”小姑基罗达每当听见这话时，就偷偷对我说：“妈妈才不想去呢，所以她在家装病。爸爸就是因为这样，才这么快去贝拿勒斯的。”

　　“基罗达的话真是太多了，她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我的丈夫莫洪好像很讨厌她，经常都将她比做饶舌的八哥。我听了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也不回答。

　　因为富有的父亲给了我丰厚陪嫁，婆家的人便将我视若珍宝，甚至连一点小事都不让我插手。

　　“拉克什米女神到我们家了！”他们不止一次这么说。

　　拉克什米，是啊，我是你们的拉克什米，可我的毗湿奴不在这里啊。我呆呆站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的素馨花，听着风吹花朵的声音。啊，那声音，就像罗赫莫特哥哥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罗摩衍那》，《罗摩衍那》，贯穿我少女时代的难忘故事啊。谁能告诉我，悉多思念罗摩时，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啊？我在窗户边，眼泪不禁扑簌簌的掉下。

　　“城里的人说：‘乌玛的母亲，那时你丢掉的星星又在闪光！’王后听了欣喜若狂，她急忙跑来把话讲：‘我的乌玛，你在何方？’……我伸出双手，搂住母亲的颈脖，十分委屈的哭喊：‘你要把女儿带往什么地方？’”

　　艳阳高照的秋天终于到来了，《阿戈摩尼之歌》被唱起来了，杜尔伽女神也是在万物金黄的秋天中回到了娘家，这首歌就是欢迎她。

　　乌玛，乌玛，我的名字也是来自于雪山女神杜尔伽，我披上了古吉拉特邦的细麻布莎丽，欢欢喜喜的回到了娘家。

　　“乌玛！”罗赫莫特哥哥看到我的身影后，高兴的从房间里迎了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细细打量着我的样子：“你变漂亮了，就像盛开的素馨花一样。”

　　我望着他的眼睛，含笑点了点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千言万语在我心中来回翻滚，却始终无法化作任何声音。

　　罗赫莫特哥哥，这些天来，你想过我吗？我出嫁后，再也没有人给你用素馨花串花环，再也没有人给你调红色的蒟酱叶，再也没有人给你□□吃的槟榔包子……你，能习惯吗？

　　“乌玛，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有事情要告诉你。”我父亲忽然走了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接着，他望了望罗赫莫特哥哥一眼，喜气扬扬的笑了，宣布道：“下个月，罗赫莫特就要去英国了。”

　　英国？听到这个词后，我顿时一惊，甚至难以置信的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听错吧，罗赫莫特哥哥要去英国了？他要离开家乡加尔各答，去那个千里之外的遥远国家？他这一去要多久啊，我何时才能见到他？

　　在我的一片惊愕中，父亲的声音继续传来，好像句句都重重打在我的心上：“是啊，你们在英国的伯伯帮他在伦敦安排了大学，他要到那里读书了。等他从那里回来后，就会有个好前途了……”

　　父亲后来说的话语，我一句都没有听清，我只是呆呆望着罗赫莫特哥哥，泪水不知不觉已布满了我的脸颊。

　　我这种神情被他们看在眼里，父亲一下不高兴起来，甚至生气地瞪了我一眼：“乌玛，这是好事啊，你怎么哭个不停！”

　　罗赫莫特哥哥慌忙走上前来，安慰道：“乌玛，别哭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去英国了，我会给你买许多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带给你……”

　　我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哑声答道：“我不要礼物，我只要你留在这里……”

　　听到这话，他的眼里不禁浮现出为难的神色，最终一咬嘴唇，低声说：“不行。我已经决定去了，乌玛。”

　　我还想说些什么，父亲却马上生气的打断了我的话，他都吼了起来：“乌玛，你怎么这样不懂事！”

　　我身体一颤，低下了头，再也没说一句话。

　　最终，我的哥哥罗赫莫特，在帕尔念月离开了他的家，离开了加尔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