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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封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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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带着兄弟们去参军,把我顾家从前丢掉的东西都拿回来。”顾长风说完之后垂眸,几乎是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顾长风看着自己的一双手,指腹处有茧,是常年握刀以及牵马缰绳的结果。
她想起她爹来。
当年叱咤整个漠北的飞将军顾骁。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爹就开始带着她骑马了。爹的肩背宽阔有力,把她稳稳当当圈在胸前,那马儿跑的再快,顾长风也不担心自己会跌下去。
娘在他们两个身后看着,急的直跺脚,冲着她爹打马而去的背影气急败坏大声喊,“你这个军痞子!你闺女儿姑娘家家的,个子还没有马背高,你怎么就敢带着她骑马!要是摔着了我可要你好看!”
她爹不答话,任由她娘在后面骂,笑声爽朗地直直冲上云霄去,惊动了南飞的雁阵。
顾长风九岁开始正儿八经习弓马,那个时候她娘已经再也不会在他们两个边上看着,蹙着眉说她爹了。她爹那个时候正值壮年,但是却已经两鬓星星。只是那双教她拉弓射箭的手还是那么宽厚有力。
“长风,引弓的时候眼睛永远不要看着弓,也不要看着箭,要看着靶心,看着你瞄准的地方。”
彼时顾长风还似懂非懂,她照着她爹说的话,很漂亮地一箭穿了靶心。
她放下那时候对她来说还稍嫌有点重的角弓,回头看她爹。
她爹抚抚她的发顶,语气像秋后的晴天一样淡远,“好样的,长风。”
十四岁那年她爹上战场,出发之前,是顾长风亲自给她爹束的甲。
“爹,我什么时候也能和你一样上战场?”顾长风有些恋恋不舍地抚着她爹身上的锁子甲,阳光照在上面,亮堂堂的,威武极了,顾长风也想有一天能穿上这样的盔甲。
她爹轻轻笑了一下,最后一次摸了摸顾长风的发顶,“爹也不知道。”
其实那个时候她爹应当是知道的,因为自古以来,也没有几个女子能披甲上阵的,只是那个时候她爹还不忍心对她说罢了。
后来她爹上了战场,却再没回来。
顾长风额上束着白绦,找遍了每一位她认得的,与她父亲生前交好的长辈,她想参军,走他父亲走过的路。
可是所有长辈无一例外都拒绝了她。
有的是长长叹一口气,有的是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然后摇头。
因为军营里面是不收女人的。
顾长风是飞将军独女,然而女子不能袭爵,是以“飞将军”这块光耀的牌匾自此便成一段尘封的往事。
“我想带着兄弟们去参军。”
这听起来是一句多么轻巧的话,可是谁知道当年顾长风踏破了多少高门的门槛,又被拒绝了多少次呢?
“顾叔觉得,可行么?”顾长风抬眼看着顾叔。
顾叔不说话,只抬眼看着天。天色沉沉,是浓重的黑,只有几点亮色的星子还在兀自的闪。
良久,久到深夜已经酝酿出浸人的寒意,顾长风才听到顾叔缓慢地开了口。
“长风啊,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管人家怎么看,怎么说,我们都站在你身后,我们都信你。”
顾长风眼眶蓦然有些温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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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镖队众人才刚刚在饭厅坐下呢,王纶就急急慌慌地跑进来了。
“打扰了众位兄弟用饭,实在是不好意思了,”王纶急匆匆冲大家抱了下拳,竟也没再顾得上他平日里最为一丝不苟的礼节,直接掀袍就在桌上也坐了,“但实在是事发突然,我知道消息之后是半点也不敢耽搁,先跑过来和大家说一声。”
“劳烦您一早跑过来,快请坐!”顾长风对王纶回了一礼,然后冲坐在王纶边上的小五使了个眼色,小五赶快拎起茶壶给王纶倒上了热茶。
众人心中对王纶将要说出口的消息其实已经有了计量,大概就是他们昨晚从慕容矜信上得到的关于先皇驾崩的消息。
果不其然,王纶先把起喘匀了,然后便开口说道,“皇上三天前于京城驾崩了,消息是今天早上凉州城开城门的时候才刚刚传过来的。”
顾长风一边听着王纶说话,一边颔首,同时还在心下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这消息他们昨晚就已经知道了。
“现下昭王靖王两军在京城外围对垒,情势非常严峻,”王纶说完这句话低头灌了一口茶,然后从衣襟里摸出手绢揩了揩嘴,继续往下说,“京城到底具体是个什么状况我还没打听到,只是现在包括凉州城在内的各州郡,已经加强监管,不再轻易准许人员流动了。”
这话一出,桌上一时有些哗然。
原来这才是王纶要给他们带来的消息。
“各州郡不再轻易准许人员流动”这个消息比“先皇驾崩”可重要太多了,毕竟一件事与他们息息相关,另一件则远远悬在天边上,像是一段无关痛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闲话。
昨天从慕容矜他们那里传来的信件中倒是没有提到这一点,顾长风微微蹙眉,“这先皇驾崩为何各州郡要限制人员流动?”
他们是镖局,可不就是在各州郡之间走来走去?现在若是各州郡之间限制人员流动了,他们可还做哪门子的生意去?更何况他们现在在并州,慕容矜和方宇护送江淮正走到并州,而长风镖局的根扎在端州,一伙人分成了三波,这叫他们该如何是好?
王纶知道顾长风的难处,他长长叹一口气,摇头,“现在情势不明朗,各州郡多豪右,京城外头两军对垒,一丝一毫的势力加入都有可能造成局势的彻底倾斜。现在急的不仅是两位王爷,这些州郡的长官们也是急的。他们不是都官,离京城隔得也远,在局势彻底明朗起来之前,自然是离这趟浑水越远越好。”
“再者这段时日本来就不太平,山匪流民四处横行,咱们这一路上走来也是耳闻目睹的。现在各州郡的长官们也都不再想别的东西了,都只盼着能把自己州郡的门守好,自己地界上太平无事就好了,自然是会严加限制人员流动了。”
“各州郡现在的府兵数量都有限,要真是惹出了什么乱子来,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换了谁做州郡的长官都该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王纶说罢长叹一声。
顾长风的面容愈发凝重,她没有料想到不过是睡了一觉起来的功夫,就情势陡转,变得如此严峻起来。
王纶看到顾长风凝重的面色,忍不住有些自责起来,“都怪我,当时说什么非要留你们在凉州过正夏节,谁承想这么一来,竟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这话可就见外了!”顾长风压下心中的重重顾虑,冲王纶笑了一下,“是我们要多谢王纶兄这段时间的照拂!”
“至于之后到底要如何,”顾长风把自己的袖扣束紧了,展颜一笑,“自古都是车到山前必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