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诡事多》阿陶陶

22、清羽（十一）

　　雨过天未晴，入冬之后寒意日日见增，不过城中关于季家的八卦倒是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平复下来。
　　季氏大公子被小妈和弟弟设计绑架，险些一命呜呼，幸而自己的保镖给力，追踪到地址跟对方一番厮杀后将人救出，据被抓的司机和几个绑匪交代，雇主是要将大公子沉入水库底下的泥浆，一丝生机都不留。
　　真是够狠，当家人才死就准备要他大儿的命，可惜太恶毒，老天都看不下去，逃跑时季二公子被仓库里掉落的大吊扇削中丢了性命，那女人被爱儿惨死的场面刺激到气血逆流，不但疯了，还全身瘫到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最后她被大公子送去了西郊的疗养院，日日躺在病床上等人喂药喂食和擦身......前不久有人探望自己亲人时顺便去看了一眼，回来说，已经瘦得不成人样。

　　当年好歹也是美艳名花一朵，如今落个这样的下场，真是可悲又可叹。

　　大家自然也想到了季家以前的事，感叹善恶到头终有报，不过是时间早点晚点罢了，这事一度令城中大妇们拍手叫好，也令不少小三上位的贵妇们闻之心烦，真是一面镜照两面景，有人高兴有人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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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寒地冻只对穷人有杀伤力，打工仔为了生活再冷也得顶着凛冽寒风四处奔波，有钱人依旧是日日呼朋唤友办酒宴开趴体，纸醉金迷不亦乐乎。
　　不过近来季胤都是处理完季氏这边的事就离开，或是回私人公寓独处，或者去郊区别墅休息，什么应酬都不参加，几个发小以为他是因先前被绑架的事有了心理阴影，隔三差五的就打电话来聊天安慰，轮番上阵，想让众多美人心心念念的大公子重回香艳夜生活。

　　只有季胤身边的几人才知道，大公子绝不可能会有心理阴影，因为他最近心情好得不得了，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看文件都是满眼笑意。

　　季胤才懒得搭理他们，现在有清羽陪在身边，他哪里还有心思去什么玩夜生活？

　　大仇得报后，清羽藏回玉牌继续休养生息，日夜与季胤寸步不离，见他忙时飘至休息间为他冲水泡茶，等他闲下便一人一鬼执子对弈，或是一齐靠在奢华沙发上观赏远方婉约风景，若是哪日事情不多，季胤就抽空带着清羽去一趟别墅那边，吃吃叶母做的绝味美食，或与叶父喝上两杯小酒。

　　季胤曾婉转告诉了叶父叶母清羽魂魄尚存的事，二人无比震惊激动，只是人鬼殊途，阴气伤身，叶父叶母年纪已大，也没有季胤那样的八阳命格，接触过多终是不妥，所以即便是回到别墅，清羽也尽量不出玉牌，只待在里面陪着父母便心满意足。

　　不管怎样，夫妻俩从未想过此生还能与儿子相见，大悲之后得来大喜，恍惚许久才敢相信不是幻觉，虽然清羽极少显出魂体，更别说触摸，可只要静下心，就真的能察觉到拂面而来的温柔清风，或是闻出一股清羽身上特有的清冽香气......知晓儿子不出现是为他们好，两人也不再强求，只觉得偶尔能望上一眼便已是感恩至极，此后便开始学着吃斋念佛，修持善法，还时常去禅寺听经拜佛，极为虔诚，一心想为季胤和清羽多多积累福报。

　　纵然无法与父亲母亲近身接触，但见到二人生活规律平静，心境也日渐开朗，清羽很是心安，原本伤感眉目变得轻盈舒畅，这让季胤心情不知有多愉快......回到别墅时，他常常带清羽去顶层平台观景，一起远眺群山、近看碧湖、仰首观星、俯听虫鸣，清羽魂体已完全恢复，相互间无需言语就能心意相通......这日子，简直是他此生所享受过的最舒服惬意的时光，拿什么都不换。

　　吸取了玉石精华灵气的清羽简直俊得不像话，似妖亦似仙，风姿秀逸如神来之笔，不用开口，只需站在那里，就能将他所有心神蛊惑。

　　他热衷于在那温玉一般的肌肤上制造痕迹，那么细腻润泽，轻轻一咬就是一处红痕，也喜欢将少年抱在身前欺凌般亲吻，看那双澄净眼眸因他的肆意搅弄慢慢变得朦胧痴迷，更喜欢贴上少年微凉脸颊，循循善诱，轻声哄着对方学会打开自己，打开再打开，全都暴露给他，一点儿也不允许保留......
　　一个又一个寂静的深夜里，只亮着小灯的幽暗卧室中，他们黏腻纠缠，迷眩冲击，少年缺乏经验，却任他由吻弄占有从不拒绝，昏黄小灯映照下，他看见少年如玉的身子在掌下绷挺战栗，颤颤抽搐，直至崩溃。
　　......真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那一刻的销魂。

　　不过......或许是因为他对着清羽自控力太差，次数太多，这两日少年又开始躲他，常常是刚吻上去对方就倏地自他怀中消失不见，任他如何揉搓玉牌，低喃诱哄，都不回应......季胤很是郁闷，也不得不反省自己不知节制，最后只能叹息着承诺暂时不再亲热，这才将少年哄了出来。

　　最近超强冷涡南下，寒流来袭，几个发小纷纷飞去国外绝美海岛避寒过冬，季胤没打算离开，这日却不得不陪同外祖母去邻市参加一场盛大寿宴，因那位长辈与外祖母是世家之交，多年好友，作为被老人家看着长大的小辈，他自然是得到场贺寿的。

　　一行车浩浩荡荡开到目的地，寿宴主人所住的是传统中式大宅，依山傍水，白墙黛瓦，府门气势恢宏，山水照壁分列两旁，院子别致有形，正中一汪面积颇大的绿湖点缀，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中式园林的诗情画意，只是今日气温异常冷寒，已达零下一二度，一路过来车玻璃上还罕见的出现了小雪粒，这在南方来说真是十分少见，堪称50年来的最强低温，是以这园子景观再美也没人愿意驻足欣赏。

　　好在室内温暖，宴客厅灯火光明，高朋满座，一片喜气洋洋。
　　季胤陪着一身雍容华贵的外祖母走进宴会厅，刹那间不知多少目光看过来，他老老实实给主家老太太磕头祝寿后，又老老实实陪外祖母坐到主桌，依次给其它老太太们敬茶问好。
　　吃的是饭，坐的是局，被几位老人家亲切问询了一番感情生活，又跟被叫来的几位温婉美貌的妙龄女子点头问好后，季胤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外祖母今天是让他来相亲的。

　　此番大宴，诸多政商名流齐聚一堂，这种场合，当然是名媛贵妇们观察各家适婚儿女的好机会，季家大公子要人有人，要财产财，上无父母，旁无兄弟，偌大家产全是他一人名下，据说他在国外的公司发展势头也极好，虽然以前风流过一段时间，但近来洁身自好不闹绯闻，全副身心只专注工作，堪称钻石级别的最佳女婿人选。

　　眼看几位老太太一边看他一边窃喜私语，几位佳人也坐下后不再离开，季胤伸手松了松领带，笑着对外祖母说厅里闷热，他要去一趟洗手间。
　　老太太正在相看老友家刚从国外念书回来的大孙女，闻言扭头叮嘱，“...可不许先走，速去速回。”

　　“好。”季胤笑道，起身跟夫人小姐们解释一番后，悠然迈向外间。
　　途经几处休息区，总有女孩们或羞怯或热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再三流连，又不时会有认识的人过来打招呼，无奈下他干脆走出主屋去花园透气。

　　天色已暗，园林里的树桠略显苍凉，空气也十分寒冷，几可呵气成霜，要知道南北冬天大不相同，北方空气干燥，南方冷风带湿，任你穿得再厚暖，被这样的风哗哗一吹，人体热量分分钟就全给带走，体表温度降到跟空气温度一样，钻心刺骨的冷，就连他这样不怕冷的体质，这会儿都觉得手脚有些冰凉了。

　　伸手摸到搁在胸口的玉牌，他笑着轻唤一声，想与清羽一起逛逛园子，谁知玉牌半晌没有动静，仔细一看，里面红点消失不见，清羽不知什么时候出了玉牌，他竟是一点不知。
　　难不成...清羽见他被外祖母叫来相亲，生气了？

　　实在冤枉，他可是半点想法都没有，这辈子要他结婚？除非对方是清羽。

　　握着玉牌正准备四下找一找，突然脑海里传来清羽的心念——快来湖边。

　　******

　　叶清羽当然不是因为季胤被迫与人相亲气恼出走，而是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那声微弱叫喊。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处处欢声笑语，别说是外面花园，就是面对面坐着都得仔细点才能听完整别人说话，是以谁也不知道，园林里那个面积不大深度却不浅的湖水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即将溺毙于其中。
　　因当时季胤正穿过休息区，被认识的人留住交谈，他已经可以在玉石一里范围内任意来去，干脆先去了那边看情况。
　　厅内的人忽觉寒冷，以为是有风吹入，哪里知道一只阴鬼刚从身侧掠过。

　　湖水还没有结冰，但水面冒着雾气，可想而知温度之低，岸边有人影一晃而过，魂体意识可观四方，自然也就看清了离开的人是个年轻女子，脸色煞白，但并不慌乱，眼底反而带着一股决绝狠厉。

　　人命关天，清羽没去管那女子，而是瞬间飘至湖心上方，垂首一望，落水者已经冻僵，手脚不再挣扎，双目半睁半闭，正慢慢沉入深水区。
　　看清落水者的脸时清羽大为震惊，若是他没记错，水里的人竟是逃离女子的弟弟。
　　方才季胤被外祖母带着介绍认识了好几个世家子弟，藏身玉牌的他自然跟着知道了那些人的名字与家世，女子和丈夫也在其中，不过引起他和季胤注意的，却是站在女子父母身侧的十来岁的小男孩，也就是女子的亲弟。
　　那孩子全程安静无声，一个字都不说，自顾自的玩手中魔方，吃饭喝水都是母亲亲手喂到嘴边，听旁人私语才知道，他有严重的自闭症，外表看着十分正常，不吵不闹，实际上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自理，没人引导的话可以半年不说一个字，但他是家族唯一的男丁，父母极为疼爱，这趟出门，也是想给老太太祝寿的同时，顺便带他去本市一位出名的老中医那边看病。

　　因男孩的眉目跟他生得有几分相像，当时季胤和他都暗叹了一声可惜，没想到一转眼孩子就被人推进小湖，杀人者还是他那外表温婉娟秀的姐姐。

　　眼看孩子已呈濒死状态，清羽大急，呼唤了季胤一声后魂体迅速钻入水中，伸出双手想将孩子拉起，遗憾的是，迄今为止除季胤外，任何人都无法碰触到他，所以他的手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什么也抓不住。
　　湖水冷冽刺骨，孩子的身体就这样沉入一片随波而动的水草里。

　　坚持住啊，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的。
　　清羽追上去，展开双臂，尝试着用精气将孩子围起，与四周湖水隔开，可孩子口鼻已不再有气泡冒出，半睁着双目仿佛在看他，瞳孔一片死凝。

　　季胤来得很快，两下甩开外套后纵身一跃钻入湖水，在清羽的指引下很快找到孩子，伸手一抓将人捞起，然后快速往水面托去，这时已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惊声大呼有人落水，听到的人纷纷开始往这边跑。
　　水温太低，孩子浸溺时间不短，被抱上湖边干地时已经四肢僵直，脸色发青，呼吸心跳全都停止，可以说是一点儿生气都没有了，救人要紧，季胤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迅速开始徒手心肺复苏，先胸外心脏按压，再打开呼吸道口对口人工呼吸，反复操作，一秒钟都没耽误。

　　人群中传来尖叫，男孩的母亲见到落水者是自己的儿子，直接软倒在地，父亲赶到后也双腿发软，扑到儿子身边连声大呼，随即又有一男一女挤出，神情焦急，仿佛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

　　混乱中，清羽看向飘在半空中的白影。
　　魂魄已经从肉身里分离，这孩子的生命算是陨落，多可惜，前后不过几分钟，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人群里那女人正趴在丈夫胸口哀哀哭泣，旁观者见到都忍不住跟着伤心，哪里会想到，正是她亲手将弟弟推进冰冷湖中。

　　小男孩的魂魄就这样呆呆望着下方一群或焦急或悲伤的人，眼神毫无波澜，倒是看到清羽的魂魄时，漂亮的眼睛眨了一眨。

　　清羽飘到孩子魂魄旁，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脸，示意他别怕。
　　然后便准备施力将他的魂魄推回躯体。
　　这样做虽然会耗费大量精气，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孩子还这么小，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小男孩望了望他，又望了望底下自己悲痛欲绝的父母，突然伸手用力一推——
　　竟是反过来将他轻飘飘的魂体推向了自己那具冷冰冰的躯壳。

　　魂体碰到小男孩的身体，瞬间便覆了上去，继而再也无法钻出。
　　这下别说是清羽，正在救人的季胤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震得忘记了动作。

　　呼吸！快点呼吸！喉头紧得像被铁块堵住，缺氧的肺部发出哀鸣......叶清羽只觉得意识还来不及恢复，身体就又一次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死亡前的痛楚，好在下一秒就有温热双唇覆上来，空气自对方口中吹进，几近爆炸的肺部得到救赎。

　　“咳咳——”溺水的小男孩口中突然发出微弱呛咳，围观人群静息了一秒后爆出欢呼声。
　　孩子被侧过身体轻拍后背，继续爆出连续呛咳，一边呕水一边本能反应的泪水狂泄，孩子母亲仿佛被人从地狱中拉出，扑到儿子身侧抱着他放声大哭，“...宇儿！！！”

　　叶清羽竭力控制住呛咳，仰头望向半空，只见小男孩眼神释然，魂魄缓缓消散。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医护人员也赶到，有人用柔软薄毯往他身上裹，有人用毛巾给他擦拭头上脸上的冰水，有人轻拍他的脸颊翻看他的瞳孔，旁观者发出欣慰欢笑声，陌生的中年夫妇摸着他的手不停哽咽，那推人下水的女子双手捂住嘴跟老公对视一眼，目中露出惊惶......

　　季胤呢？季胤在哪儿？
　　清羽脑子一片混乱，努力转动脑袋，试图寻找唯一熟悉的人。

　　“宇儿别怕，爹地在这里——”中年男人朝儿子伸出手，想跟医护人员一起将儿子抬上担架，送他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被挤到圈外的季胤心中的震惊不亚于小型地震，场面太乱他一时也有些发懵，但清羽的魂魄已经进了那孩子的身体毋庸置疑，那是他的清羽，他得想办法把人要回来。

　　刚挥开朝他围上来的佣人准备上前，就听见小孩用力推开父亲和母亲的手，“......不要碰我！”

　　然后孩子用带着沙哑哭腔的声音想喊出他的名字，“季...咳咳——”

　　围观群众，医护人员，还有小孩的几位家人，就这么看着这刚刚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的孩子，边咳边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躲开所有朝他伸出的援手，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乳燕投林般扑进季家大公子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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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有情人还是得真真正正在一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