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诡事多》阿陶陶

13、清羽（二）

　　跳楼的不是鬼，是人，扔下来的是个三个月左右大的孩子。

　　事情发生后公安、武警、消防、急救中心等单位很快就赶到了现场，记者也闻讯赶来，但坠楼母子是当场死亡，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尸体被被殡仪馆的车辆运走后那片地砖上的血迹被反复冲洗，缝隙也没放过，很快就什么痕迹也看不出了。
　　第二天，《都市报》新闻头条刊出了这起事件：市中心xxx商城昨夜凌晨时分发生一起坠楼事件，一女子携子坠楼身亡，原因尚在调查。

　　新闻一出自然又引起了无数人的讨论，女人，红裙，跳楼......警方那边还没出结果呢，坊间就已经传出了各式各样的猜想，邪煞之说再次甚嚣尘上，人们纷纷转发信息，说那地方风水太邪门，不能再去，这让商场本就已经很差的生意变得雪上加霜。

　　季胤一下飞机，就听了自家那处物业至少六个版本的闹鬼传闻，眼看着车子都开进了前方写字楼的车库，司机还在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细节。
　　他听得津津有味，要不是助理叹着气提醒老爷子在上面等着，他都不想下车，跨出车门后他拍了拍司机的肩，“...等我下来继续说。”

　　高层阔大办公室里，脸色阴沉的老人将手上的报纸重重砸在办公桌上。
　　前面站着的几个下属全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这时候说啥都没用，新闻是压不下去了，流言也是没有办法停止，那处物业衰败已成定局。

　　倒是靠在休息区沙发上翘着腿的男子满脸无趣，“...老豆，不行就打包卖了呗。”

　　老爷子看都没看他，接过下面人送来的茶喝下，再慢慢坐回椅子上。
　　别人是气得快吐血，他是真的气吐血，刚刚的茶水，只是用来混着嘴里的残血一起咽回去。

　　厚重木门被敲响，季胤推门而入，老爷子抚着胸口抬头，看到大步跨进的大儿子，面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老豆。”
　　“阿颢。”
　　季胤笑着跟父亲还有同父异母的小弟打招呼。

　　“...你还知道回来。”老爷子本来已经支起身了，突然又觉得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收起笑意，看着他冷哼一声。
　　沙发上的男子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大哥。”

　　不是在国外呆得好好的吗？怎么也回来了？

　　同是季家的种，他怎么就长不出这么俊的脸和这么长的腿？季家的好风好水全给这个季胤拔尽了，自小就学业优异，游泳篮球搏击射击样样都会，经常给学校拿奖牌的那种，身体素质还贼强......优秀到不可复制，真是让人见一次恨一次。
　　季二公子看着面前的这个他必须得喊哥的人，眼底尽是晦暗。

　　老爷子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又示意两个儿子坐到沙发那边，自己也起身过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上公司来处理事情，这次把两个儿子都从国外紧急call回，实在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出了大状况，不得不考虑到家产分配和继承的问题了，前些日子，相交多年的老友因为脏器衰竭医治无效死亡，因生前并未立下遗嘱，几个儿女为了争夺股权对簿公堂，各出奇招，明里暗里斗得一地血腥，这场家族资产纷争直接导致老友辛苦打拼下来的企业停工，已有员工在大楼下方拉横幅讨薪，未来的前途变数极大，令人唏嘘。

　　他可不想自家也搞成这样，到时候去了下面都没脸见季家列祖列宗。

　　长子优秀，毫无疑问是接班人的最佳人选，但多年来一直跟他不亲，身边长大的小儿子不争气，又让他头疼万分，掌心掌背都是肉，如何分配股权老爷子还没做出最终决定，这会儿把两人叫到一起，是要先解决另一件大事。

　　昨夜闹出跳楼衰事的那处商场，因为所处地段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区域，曾经也一度被认为是本市最具代表性的购物中心之一，月余前，亚洲最大XX投资信托基金跟他们这边提出收购计划，如真的能落实成交，季氏将回笼一笔巨额资金，迎来新的蜕变。

　　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那地方又闹出事，被人传出“地下是鬼门，白虎冲煞阴气灌楼”“风水大败局”之类的邪门传闻，不解决了的话，收购项目分分钟要黄。
　　老爷子认为不可能是风水问题，二十几年前商场修建之初，可是请了高人亲自观测指点过，对方说位置上佳，楼层无需太高，两栋即可，北楼旺财，南楼旺丁。
　　商城按照高人所说的建成后，一度引发粤港大批投资客抢购，一日内创下销售过半的成绩，此后生意蒸蒸日上，财源滚滚流入，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莫名陷入闹鬼风波，加上周边其他商城强势崛起，生意和人流量一落千丈，以至现在濒临倒闭，可惜那位高人已经辞世，无法再帮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季二公子眼角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张大嘴......又闹鬼？巨额收购？？
　　听到收购后不重建不新增不减少，最多只是对商城旧改升级，他才合拢嘴，嘀咕一句，“...就是嘛，那么大的地方，拆了重建多可惜。”

　　“...这种事，越是藏着掖着越容易让人多想。”季胤斟出一杯浓烈普洱奉到父亲面前，笑着开口，“...既然是意外，那就配合警方调查，让他们把来龙去脉查个清楚，该负责的就负责，别隐瞒也别推诿。”

　　现如今，社会信息共享的速度实在是太快，隐瞒是最无知的做法，还不如公开信息，让媒体根据警方的调查将事情如实地公布于众，反而能让大部分人知道根源后不再口耳相传，过度解读。

　　“...报社那边我去处理，不能让他们为了博眼球过度渲染，有时候就是因为官方信息披露不全，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才会搞成现在这样谣言四起...”

　　季胤将第二杯茶放到身侧小弟面前，冲他悠然一笑，然后转回头望着父亲贴心开口，“...另外，过几日让外祖母上南华寺请主持大师出山一趟，真有风水问题，想办法化解掉就是了，有大师坐镇，收购方那些相信鬼神之说的人，自然会相信煞气已经被破掉，外面人也不会再乱传乱说。”

　　老爷子凝神一想，确实如此，不由得点点头。
　　原配逝世多年，外家那边一直不喜他上门，也只有这个大儿子出马才能哄得动他外祖母，而也只有他那个外祖母，才有可能请得动南华寺的老主持。

　　“...那就按你说的去做吧，全权交给你负责，无论如何，要把这次的收购项目签订落实了。”
　　老爷子端起茶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两年没回来，几个发小早就不爽，知道行踪后直接将跑车开到季氏总部楼下，季胤刚走出大堂，就被他们“劫持”去了某私密派对会所，参加大伙儿给他办的回归party。

　　季大公子这两年人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说一直没少过。
　　人帅多金，魅力十足，上次回来时留下的几张冲浪照片都被不少妞拿来当了屏保，随手一按，图片上裸了半身的男人古铜色肌理那么劲瘦有力，让人看多几眼都觉得肾上腺素飙升，据说还体能超好，真是做春梦的最佳人选......别说女人见他像饿狼见了带肉的骨头，就连在某圈里的那帮男姐妹眼里，季大公子也是令人垂涎的“天菜”级别。

　　所以季胤刚进场子就被两个漂亮妞扑了个满怀，然后顶着几个红艳艳的唇印被她们拽到沙龙区，注满了香槟的按摩池里酒味袭人，身穿金色比基尼的美人自池中潜出酒面，双手将湿淋淋的长发向后一拢，仰起小脸向他索吻，眼神无比妖艳魅惑。
　　他眯眼看去，啧啧，马里亚纳海沟，不用挤都饱满得快要蹦出，果然尤物。

　　俯身捏着美人的小脸享受了一场带着酒香的销魂热吻后，季胤笑着松开手，舒舒服服地靠上柔软沙发，一口酒一口肉的享用起身侧女郎贴心的喂食服务来，从下飞机起一直到这会儿都没有好好歇过几分钟，真是饿惨了。

　　这片区域很快满座，香槟度数不够火辣，展现不出欢迎大公子回归的诚意，发小阿恺打着响指叫人送来酒精浓度接近90°的Hapsb，绿色酒液淋过方糖顺着底下镂空小勺流入杯中，接着点火，方糖被烧焦后坠入酒中，酒液也被点燃，发出微蓝光芒，最后再缓缓注入纯净冰水将火焰扑灭，等酒液逐渐呈现悬乳效应，侍者躬身将酒杯递上。

　　看来这帮家伙今天不把他灌醉是不会放过他了。

　　季胤似笑非笑地接过，放到唇边轻啜一口，嗯，没有加别的东西，还算有点良心。
　　绿色酒液纯正无比，口感十分浓烈，后劲大得要命，还很容易致幻，道行浅的人喝两口就得倒下，能被人称做糜酒可不是吹的，许多地方都已经禁售。

　　好在他久经考验百毒不侵，美酒美食加美人，瞬间把他拉进醉生梦死的靡靡世界。

　　酒过半场，气氛更加热烈，昏暗灯光下微醺的大公子自带漫不经心的性感气息，哪怕衬衣扣子一个没解开也是色气满满，又欲又撩，一旁的阿恺搂着女伴啧啧感叹，“...MD，满场的妞都在等你喝醉，我倒要看看你今晚准备带谁走。”

　　季胤懒洋洋地将手搭上沙发扶手，“...今天恐怕要辜负美人们的心意了。”

　　“嗯？？”阿恺看他，“...这可是专门为你搞的场....”
　　这么多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妞，难道就没一个能入这家伙的眼？过分了啊。

　　“...这几天要先办事，得好好休息一下。”季胤笑着接过服务员递上的冰毛巾，展开盖在面上几秒才取下，缓解直冲上头的酒气。

　　是了，很快就要到阿胤母亲的忌日，想起这茬的阿恺了然的点点头，“...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看情况，解决完家务事再说。”季胤眯起眼，嘴角露出一丝森森笑意。
　　阿恺也跟着笑起来，举杯朝他一晃，“...有需要尽管吩咐。”
　　两人轻碰酒杯后一口干完，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捏着鼻子缓过酒劲后，阿恺转开话题，“...听说昨晚你们家那地方又搞出事？”
　　季胤摸摸下巴，笑道，“...一堆破事儿，也不知道那地方招惹到了什么。”
　　“现在的人最喜欢这种八卦，花点钱摆平吧，费事越闹越大。”阿恺翘起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这时他怀里的小美人忍不住插话，“...那边我也不敢去呢，念大学的时候，学校里有个学长在那里失踪了。”

　　季胤挑挑眉，“...学长？叫什么名字？”
　　这事儿他可没听说过。

　　小美人哪里经得起他充满磁性的低音炮攻击，差点被苏炸，半晌才红着脸说，“...清羽，叶清羽。”

　　叶清羽？
　　季胤皱起眉，脑子里搜了一圈也没有印象，他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阿恺抚了抚小美人的细腰，“...什么人？说来听听。”

　　“...是真的，那时候我刚进校，失踪的这个学长当时也才二年级...”小美人坐直身体，认认真真地回忆起来，“...听说他家境不好，所以每个周末都会去商城那边做兼职，有时候是发传单，有时候是给卖场做清洁，有时候也会穿玩偶服跟人拍照...”

　　“...有天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就失踪了，警察去查过监控，最后一次看见他是进了商城的，没见出来...嗯，当时也说那里来来往往都是人看不清...有可能去了别的地方，反正最后就是找不到人...但是啊，后来就开始传那片商城里面闹鬼……有人说看到了白色的影子...”

　　“...这个学长失踪的那天，穿的就是白色的T恤......””小美人眨巴着眼睛往身后男人的怀里缩了缩，想起当时同学们的各种猜测，她开始有些怕怕。

　　“......”季胤扶额轻笑，好吧，这又多了一个闹鬼版本。

　　“是真的。”见他不信，小美人急道，“...这个事绝对是真的，而且这个学长长得可好看了，特别好看！”
　　她想了想，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翻出许久没有上过的校园网网址，苦思一下终于想起密码，赶紧登陆上去。

　　季胤已经懒得再听，笑着拿起又被满上的酒杯跟阿恺轻碰，然后朝守在角落的助理阿格点了点头，打算整完这杯就先撤了。

　　“...帖子还在呢。”小美人点了几下屏幕，然后将手机递给他，“...喏，就是这个，长得真的超好看的...”

　　季胤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然后微微怔住，心尖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早已见惯美人，但照片上的男孩一张脸是真的无可挑剔，美人在骨不在皮，这男孩不但生得好，眼神还十分干净灵气，笑容温暖，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舒服。

　　搂着小美人的阿恺探头一看，惊讶道，“...哟，这模样，放到我公司分分钟就是爆红啊...”
　　居然就这么没了?太可惜了。

　　“...不行的，就算没失踪学长也当不了明星的......”小美人摇摇头，小声说道：

　　“——他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