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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风中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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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舍鱼看见舒见桉将书放回书架,朝自己走过来。
“好巧啊。”她好奇道,“你也经常来这里吗?”
如果舒见桉也经常来这里,那她和他以前肯定也碰过面。只是她没有留下任何印象而已。
舒见桉垂眸,遮掩住眼底发慌张,摇摇头解释道:“不太常来,我今天不想太早进学校,就随便逛逛。你在选数学资料吗?”
林舍鱼的目光落在花花绿绿的教辅资料上,回答:“想选本数学资料,不知道选什么好。”她停了几秒,坦然地补充道:“我这次数学考得特别差了。错了五道选填题。”
她僵硬地咧嘴笑起来,在学霸面前,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你想靠刷题来提升数学?”
“嗯。”
舒见桉随手拿起一本资料,翻阅几页,然后放下,又看了看另一本,“这些题都差不多,写一百道不如弄懂一道。你买了也没时间写完。”
林舍鱼感觉耳根发红,回想起收纳箱里的各种试卷资料,真没一本从头到尾写完过。有时候,那些学霸刷题的毅力确实感染到了她,让她决意向榜样学习。
然而感染力是有时限的,当天她可以像打了鸡血似的埋头淹没在题海里,过了几天后,时间和老师布置的任务就会消磨掉她的行动力,然后那些资料就压箱底了。
被舒见桉一语道破,林舍鱼讪笑,低头用手指绞书包带子,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继续道:“你有不会的题,你可以来找我。”
她凝神几秒,倏地抬眼,直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可以用理科生的思维来分析文科的数学题,说不定对你会有帮助。”
“我怕打扰你学习。”林舍鱼心存顾虑,“我不想麻烦你。”
舒见桉思索几秒,眼神清澈透亮,缓缓道:“这样吧。你把你不太懂的题写在本子上,然后交给我,我写完解题思路后还给你。”
林舍鱼开始动摇,再次确认:“真的可以吗?”
舒见桉没回答,只是蹲下身去,似乎在挑选东西。林舍鱼满眼好奇,倾身探头看去。
“你喜欢什么样的本子?”舒见桉转头。
他蹲在地上,仰头看她。她微微弯下身体,朝他俯看。一阵清风袭来,从她这边吹向他。少男少女身上涌动的青涩生命力,仿佛被吹开。
林舍鱼的脸在光照下有些过曝,每一根发丝都被阳光染成金色,随风逡巡,令舒见桉失神。
仿佛在太空,有一种不真实的失重感,如梦似幻。
林舍鱼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过快了,怦怦声如在耳畔击鼓。她张张嘴,声音发涩:“你选本子做什么?”
“用来给你讲题。”舒见桉回过头,“算报答你之前给我送药了。我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这样的报答过于惊喜,也过于隆重。笑容在林舍鱼的脸上融化开,她也蹲下身,翻找了一阵,一个青色封面的本子入了眼,很简约的设计,封面上有一片白色树叶的图案。
她选了出来:“这本吧,你觉得怎么样?”
“好。”舒见桉不假思索地回答,从她手中接过笔记本,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去抢先付了钱。
再到她面前时,他用双手拿笔记本,递到她的面前,就像在进行神圣庄严的仪式,郑重其事地说:“你随时都可以找我。”
林舍鱼接过本子,抱在怀里,贴在胸口处,平复起伏得有些剧烈的心跳,点头答应道:“好,我写完不懂的题,就交给你。”
日上头顶,影子变短,学生们都朝校门口走去。
林舍鱼走在舒见桉身旁,两个人的书包带子有意无意碰在一起。
科技楼在离校门口很近。进了校门,舒见桉说,要先回趟教室。
林舍鱼直接去寝室,所以两个人在楼下分别。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叫住了他。
“舒见桉。”
舒见桉停下脚步,身体轻怔,心提到嗓子眼,却在转身后维持从容,问:“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你。”
他松了口气,心底却又蔓延起另一种失落的苦涩。但他仍回给她一个如风般轻柔的笑:“是我该谢谢你。”
其实林舍鱼的本意并不是想说谢谢,她想起了那晚上没问完的话——[你最喜欢《情书》的哪一段呢?]
她最喜欢博子和秋叶最后对着群山呐喊的那一段。
所以很好奇,他会喜欢哪一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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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成绩在周一下午就出来了,跟随而来的还有一览无余的排名表。
排名很好笑。文科全年级前十名全在1班,大年级那边不知是第多少次颗粒无收。不过他们也有体面自己的方法,就是排名时不把拔创部的人算在里面。
尹老头硬气了一把,笑话那是在粉饰太平,温水煮青蛙!
林舍鱼的数学不多不少,刚好100分,总成绩561分。
全班一共51个人,她排第45位,全年级679名文科生,她排161名。
这样的成绩放在高考,顶多能摸上一个末流双非本科的尾巴。
西南四省,他们省的本科录取率最低,在全国更是排倒数第一。绵城的高中教育闻名全省,除了省城外,最多的本科生就出在绵城。
乐思萝跟她实打实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班级排名就比她高一个位次,数学104分。
有人欢喜,有人愁。十几岁的年纪,喜怒哀乐都与这些试卷和分数挂钩,好像除此之外的情绪都是多余的。
按照南中传统,每次出了成绩,必定贴红榜表扬优秀。文科年级前十和理科年级前三十,以及单科最高分都会上红榜。
拔创部这边是单独一个红榜栏。安排这些事情,学校的效率就快得像野马。
第二天,两排红榜栏就摆在了教学楼下。拔创部的红榜和大年级的红榜针锋相对,颇有分庭抗礼的滋味。
两边都围满了看红榜的学生。学校贴红榜一是为了表扬优秀,二是为了激励其他人学习。第一点是做到了,第二点就不一定。
大多数人不过是看个热闹,图个好奇,看看这些学霸们能有多夸张。
林舍鱼也上过一次红榜。高二有一次半期考试,她的语文成绩是全年级最高分。也就一飞冲天了一次。然后,她的成绩就像过山车,起起落落落。
铁打的红榜,流水的高分。能一直榜上有名的,也就那几位。就像1班的前三名,仿佛被固定了。三个人稳坐宝座,后面的名次就留给其他人去拼搏厮杀。
她对看红榜没多少兴趣,每次都是兴致缺缺地扫一眼。如果不是陪乐思萝看有没有曾逸郝的名字,她甚至会选择无视。
一是因为自己可怜的小自尊心被学霸们虐得体无完肤,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为什么他们的脑子就那么好使?二是因为红榜前人山人海,围观的学生堵得水泄不通,她懒得去挤。
然而这一次的红榜,她却挤到最前面去认认真真地看了。
理科的竞争更加激烈,因为隔壁的两个班都是理科班,而且都是拔创部的班级。
一山不能容二虎,残酷的竞争和比较是无法单方面停下来的。
“舒见桉”毫无意外的出现在红榜上,并且非常靠前,是全年级第6名。
单科高分榜上,他的数学和物理都是满分。
林舍鱼以前也许就看见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放在心上,转过头就忘了,就像天边一朵被吹散的云,没在她脑海里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现在,她的的确确能记住了。
太厉害了。林舍鱼在心里感叹道。
乐思萝从头到尾浏览了好一阵,皱眉道:“没有小曾的名字……他是不是考砸了?”
自己的成绩连红榜边都没摸上,也丝毫不影响她担心曾逸郝。
林舍鱼又扫了一眼拔创部的红榜,也没看见小曾的名字。之前曾逸郝也是红榜常驻嘉宾,这一次连单科高分榜都没有。大概率是考砸了。
她捏捏乐思萝的手,安慰道:“也就一次考试,下次他肯定可以。”
其实这话本该说给曾逸郝听的,但说给在意他的人听,也能起到宽慰人心的作用,倒也是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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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出来后,尹老头才评讲试卷。老头洋洋得意地告诉他们,最后一道大题有三种解题方法,问他们找到了几种。
班里有人积极回应他,找到三种了。
乐思萝转过来和林舍鱼对视一眼,两个人满脸黑线地腹诽道,零种。
一节课讲完试卷,她在草稿本上记满了要点。然而一看,却像是乱撒的芝麻,东一个,西一个,串都串不起来。
老头只讲了两种方法,让他们自己去思考第三种。
林舍鱼本来就听得似懂非懂,再让她自己去琢磨第三种,那就像是让一个刚从轮椅上站起来的人去和博尔特赛跑——要了命了。她心烦意乱地将试卷塞进桌洞,目光落在放在最上方的青色封面的笔记本上。
她抽出笔记本,摊开扉页放在桌面,头枕在手臂上,上下按动中性笔。
滴滴答答声在耳边回响片刻。
她端坐其身,一笔一划落下——“提问本。”
字迹娟秀工整,很漂亮。
她满意地抿嘴笑起来,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在正下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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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舍鱼将已经听懂的题目总结在错题本上,附上了解题思路和过程,然后将那道懵懵懂懂的压轴大题抄在了提问本上,还批注自己不懂的地方,以及询问舒见桉三种解题方法。
第三节晚自习和第四节晚自习之间不下课。所以她特地挑了第二节晚自习课间去21班找他,她猜,像他这种学习厉害的人,应该前两节晚自习就完成了作业,后两节肯定会做自己的事情。
哪像她,作业一多起来,四节晚自习都不够,还需要带回寝室,打灯躲在被窝里写。
21班的男生多于女生。走廊上,一群男生站在围栏边,像冬日里站在电线上的一群麻雀,有的还喜欢朝楼下大呼小叫。
她想起高一时的外教,他总是称呼男生为“Monkeys”(猴子们)。
林舍鱼忍俊不禁。她拦住一个看起来文静一点的男生,请他帮忙叫舒见桉出来。男生进了教室。
等待的过程中,林舍鱼看见了离她几步远的曾逸郝,他正和一旁的同学说说笑笑,一点都没有为这一次的考试失利而苦恼。
曾逸郝也注意到了林舍鱼,探究的目光有意无意扫了过来。
舒见桉在这时走出教室,眼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喜色,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有没有。”她摇摇头,将本子递给他,“我有不懂的题,想问问你。”
舒见桉接过笔记本,翻到写了题目那一页,浏览一遍,“好,我晚自习下课就给你。”
“不用太着急。”林舍鱼踮脚看看那道号称有三种方法的题,“这题很难,你过几天给我都可以。”
“晚自习下课给你,这几道题很简单的。”陈述事实的语气,没有丝毫招摇炫耀的意思。
林舍鱼怔怔看他。自己在说什么傻话。
他可是数学满分的大学霸!
“好吧。”她完全信任他,“那就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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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下课。
林舍鱼对乐思萝说,她要等一会儿才走。
“怎么了?”乐思萝问。
“我等舒见桉把东西给我。”
“嗯?”乐思萝惊愕,“你跟他怎么就……?”
林舍鱼望向走廊的另一头,坦诚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他熟悉起来了。他并不是别人说的那么孤僻,人很好,而且跟我很合拍。”
“合拍是什么意思?”乐思萝疑惑。
“就是很巧。”林舍鱼抚摸下巴,“我喜欢的东西,他碰巧也喜欢。比如说他喜欢抹茶味,他也看《情书》……总之,就是很合拍,是同频道的人。”
乐思萝明白了她的意思。
林舍鱼眨眨眼,兴奋道:“等我跟他再熟一点,那不是又帮你找了一个在小曾身边的助攻吗?”
“哎呀,不用啦。”乐思萝面露羞赧,顿了顿,身体又很诚实地靠向她,“也好,多一个人可以帮忙打探消息。等你跟他熟悉一点再说吧。”
谈话间,舒见桉已经走了过来,他将本子递给林舍鱼:“如果你有看不懂的地方,明天再问我。”
“好。”她将本子当个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谢谢你!”
回到寝室,洗漱完上床,她们照例和室友们闲聊到熄灯。
林舍鱼整个人钻进被子里,手伸进枕头下面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巴掌那么大的灯。她打开灯,本子被压在胸口,手刚撑起了一点点。
宿管阿姨的声音传来:“5号床,快把灯关了睡觉。”
她立刻趴下去,身上像是压了五行山,一动不动,心怦怦跳。
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她支起耳朵,捕捉宿管的动静。感官的灵敏度在这时达到了巅峰,任何微弱的动静都是震耳欲聋。
几句提醒声后,阿姨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悬吊吊的心这才终于落下来,她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确认遮完灯光,才轻轻翻开提问本,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映入眼帘的是扉页。
“提问本”旁边多了三个字——“答疑本”。
正下方学她一样,写上了名字,舒见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