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百物语》聆空逝

1、第一章 牡丹灯记（一）

　　我记得
　　在那缭绕宛如离愁的夜雾中，飘来了一盏绣着绯红牡丹的宫灯，而它那妖媚迷惘的倩姿就像染着蜡黄光晕的弧光，又如浸满愁思哀怨的诗章，让人不舍得或舍不得多望一眼。
　　——或者这就是故事的开章，伴随着二叶那婉转悠扬的笛声缓缓地响起而吟诵开来……
　　.
　　平安京的一切繁荣与绮丽，都被祗园祭上那盏盏似乎染着胭脂的彩灯晕出夺目的色彩。
　　放眼一望，锦绣与黑乌汇成的人流朝不同的方向慢慢地移动着，空中每朵烟火的炸开，都照得人们靓妆丽服轰然一亮，原本安闲雅静的朱雀大街也已成了火树银花的幻彩河流。女儿红的香气和那镶着璎珞和珠玑的彩铃，随着和煦旖旎的暖风地拂过，而摇曳出婉转悠扬的音韵，和着街上杂谈鼎沸的人声，把轻金碎玉般的笑声和甘甜美艳的薰香，细细地送往每一个角落。
　　“这是为了驱除疟疾而衍生的余兴节目吧！”一身米黄色直贯和质地轻薄的狩衣，发着飙的段珂泠让缅典与高雅彻底地葬送在她那与羞涩年龄不符的大嗓门中，“每年都是坐山车，听祝词，或者就是到庙会中求符，平安京的贵族真当我们是只会沉迷于纸醉金迷爱情中的笨蛋啊！”
　　“嘘！小声点，今天可是近兵卫士全体出动的日子！”身穿清爽素雅的小纹和服，顶着简单盘起的绑岛田鬓，贺茂真知尽量把“劝诫警告”的关怀表现地更真切点，“我说你啊！顶着这副‘混蛋去死’的表情去逛夜市，真得不要紧吗？不知为什么，看到你这副德行，我不禁为东土那美丽而又繁华的国度竟然繁衍出你这样的国货而感到一丝悲凉。”
　　“其实我也不止一次想向阴阳寮的同胞们揭露，他们知不知道知书达礼的阴阳大师的女儿是这么一个阴沉不良嘴巴又毒的家伙！”
　　“到底谁是毒舌和不良的产物啊！”真知汗颜而崩出的事实，却被空中连续炸响的烟花淹没地无声无息。
　　这时，鼓动的人流突然让出了一条道，只见右手执矛，左手执盾，带着鬼神面具的驱鬼列队浩浩荡荡地从罗城门出发，沿着朱雀大街向平安京的大内里进军。
　　“切——，长成这副德行还招摇过市，知不知道倒人胃口也是一种犯罪啊！”
　　“……”无奈地看着暴跳中的少女，真知被条条黑线挎在了一大片的阴影中，动弹不得。
　　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毒舌女！斩钉截铁的感慨随着黑线的退去而在心中慢慢地滋长开来。
　　.
　　“干吗来这种地方啊？”
　　像个跟班一样走在后头的段珂泠忍不住说道，“真知，我们干吗放着烟花彩灯不看而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你不是说没兴趣吗！”真知瞥了一眼后面的珂泠说道，“再说你不是很想离开那里吗？我不过是在做你所想的事情罢了！”
　　“话说如此，但……”突然间，段珂泠有些呆滞地瞪大了眼，后半句竟一时凝在嘴里咽不下去。
　　顺着珂泠的视线望去，只见苍茫的黑暗像汹涌而至的洪水一样，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淹没了周围的景象。作为阴阳师“贺茂忠行”的后代，真知下意识想到的是碰上“百鬼夜行”了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在刹那间，黑暗吞没了她们！
　　“珂泠，你没事吧！”真知关切地询问道。
　　“没事，死不了！”用手下意识扫开周围的黑暗，段珂泠有些懊恼地说道，“为什么会这么倒霉！竟然碰上百鬼夜行”
　　这或许并不是一场意外。真知扶着下巴想着。
　　“珂泠，快念《尊胜陀罗尼经》！”
　　“尊xxoo经？那是什么鬼玩意啊，我不知道啊！”段珂泠急得直跳脚，“真知，别管那…….xxoo经了，快想想办法，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啊……”
　　“是‘尊胜陀尼经’，能够阻止百鬼的袭击”真知一副没想法的表情说道，“我说珂泠，你那神游八极的行为还真得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理论课应该是那个人称‘冷面教官’的藤源大师执教的！”
　　“啊……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那个扑克脸的怪物竟让我抄那个什么‘不动……#？咒’，真知，你知道吗？300遍？什么概念！那个老头还说什么下次再让我在你的考卷上画鸭蛋的话就让我生肯《百物语集》。太离谱了，简直是虐待儿童！”
　　“是《不动王生灵返咒》，我看让你抄死也不为过！”
　　“啪！”
　　一轮如星点般的光芒闪进她们的眼眸，而那仿佛从龟裂的纹理隐现出的袅娜身姿隐隐地让人感觉不真实。
　　渐渐地，从黑潮的阴影里现出姿容——
　　罥烟眉，腰如尺素，娴静端庄的神态。那几重广袖与衣裙之间却泛着冷冷的艳光，而她手中提着的刺着牡丹的暗黄灯笼，却晕得让人胆战心惊。
　　娟秀诡秘的少女姗姗地掂步而来，轻得如同一个水泡，恍然间，从她眉间折射出的冰冷视线却像一道道定符一样，把真知和珂泠逃跑的意识抽得一干二净。
　　“二位小姐，是否见过一位名叫新三郎的公子！”女子幽幽地开口，润秀的鼻尖和下颌却低垂出凄楚的角度。
　　明显确定眼前女子是异类的真知和珂泠，不禁犯难地皱起了眉头，“新三郎。”真知思索着这在她脑海里不停闪过的重复音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而薄唇吐出的第一句话却让珂泠迷茫的不知所云。
　　“阿露小姐，新三郎不是已经被你接到鬼门团圆了吗？”
　　一句话又仿佛是解咒的符文，四周的黑潮在弹指间土崩瓦解，偌大的空间，寒颤的夜风扫过少女散乱的刘海，却刹那间刺痛了真知的眼眸，她那眉宇间散发出来的沁凉忧伤，凉得如同一句未能收梢的情书。
　　“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我……”少女幽怨地扫了一眼真知，如冰盏一般的呜咽声乍然响起。随着少女反复的哀怨道，一股强大的执念在她那纤细的左手上裹绕出荧蓝色的魅光，随着右手上的灯笼华丽地落地，那蓝焰萦绕的火球，就像冥府投出的妖艳请柬，一瞬间扑面而来。
　　“快跑！”段珂泠大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