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有时尽》驳

63、第六十二章 债主

　　陆甲冰凉的指腹按在太阳穴上，陈炎炎得以舒缓许多。
　　“谢谢。”陈炎炎稍微好上一些就自己撑着坐了起来。
　　陆甲收回空了的双手，重新站到一旁。收拢在袖口里的双拳莫名烫了起来。
　　陈炎炎实在不知道陆甲还呆在这里是为什么。他也不愿再去想以前的事。索性蒙了薄被盖住头脸闭目。他倒是也想侧个身背对陆甲，奈何胸口的伤压不得。
　　“没脸见人，想把自己闷死？”李瑞一大早忙好回来看陈炎炎时，就看到他蒙着自己脸，还以为他在为昨夜的事羞愧。
　　陈炎炎看了看四周，看来陆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去了。
　　“九……”陈炎炎昨天多少习惯了喊李瑞“九哥”，今天这一早被陆甲一声声“炎二哥哥”给整得喊不出口。陈炎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李瑞，既能不显生疏又不过分亲昵。
　　“嗯？”李瑞还等着听呢。陈炎炎突然就改了口，“就……就是，我刚才差点头疼死了。”
　　“刚才？有谁来过了？”李瑞摸着陈炎炎额头，确认烧已经退了。
　　“我昨天就打算跟你说来着。前日我刚出凉州就遇到一个受伤的少年，叫陆甲。我顺手救了他。后来遇上城卫，说什么官道都清道了，觉得我们可疑。再后来我和陆甲一起打伤了城卫。刚才就是陆甲过来送药的。”陈炎炎又补充道：“他要跟我们去北和，路上找人看着他点，我觉得他要去北和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因为他头疼的？”李瑞想起昨天那个少年，才两日交情就哥哥长哥哥短的，是得防着。“或者直接把他交给城卫。”李瑞故意提道。
　　陈炎炎不是这个意思，赶紧解释道：“不行。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再说，这凉州的府城卫着实霸道。”
　　“都依你。那你现在还头疼吗？”李瑞问道。
　　陈炎炎原本还想跟李瑞说说话，突然发现他眼下淡淡的乌青，想起来李瑞恐怕还没休息过。
　　“不疼了。”陈炎炎伸出手拉着李瑞手腕，问道：“是不是昨晚都没休息？”
　　这是知道心疼了，不枉他忙活一晚上。
　　“肚子饿吗？先喝点粥。”说着李瑞给陈炎炎端来一碗红枣甜粥。
　　陈炎炎早饿得没感觉了，闻到这甜香味顿时食欲大动。用过一碗甜粥，没过多久李瑞就端来了药。陈炎炎这次没叫苦，乖乖喝了。
　　等喝完了药，陈炎炎拉着李瑞的手，乖巧问道：“是不是要出发了？”说实话他有那么一丝害怕，怕被李瑞丢在这里养伤。
　　“余勇他们都准备好了。”李瑞给陈炎炎备了件披风，转身去拿再回过头来时，陈炎炎已经站了起来。恢复得倒是挺快。
　　“昨天从大门到这里我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如果是我扶着你出去，估计要花上一柱香的时间。”李瑞说着将披风兜在陈炎炎身上，问道：“你真打算自己走过去？”
　　陈炎炎有些迟疑，只听李瑞又说道：“使团已经在门口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都等了半个时辰了，那就……再多等半个时辰也无妨。”陈炎炎突然醒悟这是李瑞变相地想让自己求他抱着出门。陈炎炎向来吃软不吃硬，才不要受胁迫，说着也不要李瑞扶一把，准备自己走出这门。
　　真是倔强得不是时候，李瑞内心暗笑。受不得激，使起小性子来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陈炎炎走了几步已是难得，李瑞才不由着他任性。上前打横抱起，哄着他说道：“昨晚不是没休息好，我压根就没睡。就当心疼心疼我，咱们还是早些出发吧。”
　　李瑞的臂弯就像铁箍似的，就算他不愿也挣脱不开呀。陈炎炎没应声，只扯过偌大的披风遮住脸，再一次装睡吧。反正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走不了路也是正常。
　　快到门口了，陈炎炎开始吵着要下地。
　　“大伙都在忙，不会留意咱俩，但你这样在我身上扭来扭去，只怕……”李瑞走快几步，说着已离门口一步之遥。陈炎炎顿时不敢乱动。从头上衣袍缝隙里偷偷觑着，一箱箱行李物件还在运到车里，果然一副繁忙的样子。刚还说什么都准备好了，果然是骗人的。
　　李瑞就这样抱着陈炎炎上了马车。应该没有人注意到的。陈炎炎半躺在这松软清凉的小榻上，心里落了大定。“药也吃过了，我想看会书。你快休息会吧。”陈炎炎随手就拿起一本话本，对李瑞的安排真是满意得不得了。如果身上不带伤，这样出游实在是舒服极了。被闷在屋里一天了的陈炎炎顺手掀开车帘，向外张望了一下。眼前的城主府，好生气派。就这门楣，与端王府邸不遑多让。又扫一眼，陈炎炎就看到陆甲捧着一个药箱从一旁的偏门里走出来。
　　陆甲一抬头正碰上马车里陈炎炎投来的目光。只见陈炎炎原本带着微笑的嘴角瞬间僵硬，尴尬地朝他点了点头致意。
　　陈炎炎突然收回探出的脑袋，笑得还有点苦，李瑞掀帘一看，只见那名唤作陆甲的少年正走过来，看样子应该是有话要与陈炎炎说。
　　“小跟班？”李瑞问道。
　　“也可能是债主。”陈炎炎实在不记得以前跟陆甲有过什么交集，又不想头疼再去想。
　　“哦，债主的债主？我该怎么称呼？”李瑞显然不开心了。
　　陈炎炎还没反应过来，陆甲就来到了马车前，问道：“炎二哥哥，头疼好些了吗？”陆甲从药箱里翻出一瓶膏药，叩叩车门，又问道：“炎二哥哥，我来送药，能进来吗？”
　　陈炎炎突然想起陆甲说的寸步不离，不会是当真的吧。
　　“阿炎，债主送药来的，这债主要请进来吗？”李瑞说着坐到陈炎炎身侧，一边替他揉着太阳穴，一边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现在的债主都是这样讨债的吗？头可还疼？”
　　陈炎炎瞬间耳根红透了。深怕陆甲这时闯进来，赶紧先回了陆甲。“我很好，什么药也不缺。”
　　事实证明，陈炎炎不仅低估了李瑞的醋意，还高估了陆甲的耐性。
　　陈炎炎话音未落，陆甲一手握着小药罐，一手推开了车门。撞眼而见的是陈炎炎歪在端王怀里，红着脸，灿若桃花。
　　一个男人也能这样……赏心悦目。陆甲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这两人的氛围，怎么看他都应该默默退出去，可脚上仿佛生了根。索性再一步上了马车，陆甲将手里的药膏递给端王。李瑞只看了一眼，并未接过。陆甲轻轻放到一旁，说道：“提神醒脑，药效极佳。”说着一屁股坐在车门附近，伸手抱回方才放在车架上的药箱，展示给还粘在一起的两人看。“虽然我医术不精，但我家的药是极好的。”
　　李瑞笑着给陈炎炎揉穴，眼角余光暼着陆甲摆弄那个药箱。“这是谁？你认识？卖药的？”李瑞明知故问。
　　而陈炎炎呢，整个人是懵的，头一点不疼了，但整个脸是真热，尤其是被李瑞按着的双颊。对，从陆甲推开门的刹那，李瑞原本按着穴位的双手直接贴在他脸上，几乎是捧着他的脸，箍着他的头。否则这会他怎么可能还赖在人家怀里。
　　“给炎二哥哥的药，不收钱的。”陆甲的视线从陈炎炎脸上飘过，看向李瑞，自我介绍道：“王爷，我是炎二哥哥的朋友，我叫陆甲。家里开药坊，是济善堂的东家，正好要去采购药材，便厚着脸皮请炎二哥哥捎我一程。”
　　“那不就是卖药的。”李瑞当着陆甲的面，凑在陈炎炎耳边问道：“咱这马车是不是挤了点。什么时候请这位朋友下车啊？”
　　陈炎炎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陆甲已经说道：“王爷如果不捂着炎二哥哥的耳朵，他能听得更清楚些。城主大人送的马车舒适又宽敞，难道炎二哥哥嫌弃我坐这吗？”
　　“我听得很清楚。另外，我家中也只有两位妹妹，她们有我这位哥哥就够了，不需要另外的兄弟。”陈炎炎轻轻拨开脸上李瑞滚烫的掌心，往李瑞身旁坐直了些，但整个人还是偎着李瑞。陈炎炎坐正后向着陆甲说道：“城主大人的马车，当然是送给王爷的，我不过一个蹭车的，哪里有资格谈嫌弃呢？”
　　听了陈炎炎这番撇清，陆甲依旧神色自若，没有再出声转身下了马车。
　　陆甲一离开，陈炎炎重新倒回李瑞怀里。“他原本不是这样说话的。知道我是陈炎炎以后才这样。也许他以前就认识我，只是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陆甲这个名字，不记得他这个人。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性子差，欺负过不少人，说不定他就是受害者之一。”陈炎炎对自己顽劣的幼年时光，实在不能回忆，一想就容易头疼。
　　“阿炎，离这个人远点。”我很不喜欢，他方才看你的眼神。李瑞觉得陆甲刚刚看向陈炎炎的那一眼，就像在看即将掉入陷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