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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布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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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当真有…有借命的法子吗？”
灵玉一脸好奇，但又觉得眼下这桩秘闻过于吊诡怪异，开口之时不免多了些犹豫。
闻言，隐在不远处的暗卫们皆是支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虽说个个恪守如常，不敢松懈片许，可面对颇为离奇的神鬼之说，心里也着实是纳闷得紧。
明鸾放下手中的赤金丝绦，抬眸见灵玉困惑不已的模样，带起点点笑意，反问道，“若是借到了你身上，你会如何？”
“立即引颈，绝不让歹人占到半刻钟的便宜！”灵玉答得分外迅速，语气更是十成十的笃定坚决。
…
瞬时，静寂无声。
出乎意料的回答，使得众人错愕万分。
名为清池的暗卫，讶然之余，深感不解。
“郡主身边的红人，怎么动不动就冒傻气？”
“圜庭里的传言莫非掺了假，是夸大其词？”
“可本事不济的话，那些九死一生的任务，她是靠着哪路菩萨保佑才能活到现在的？”
“我也好去拜拜。”
清池胡乱地想着，久久不能平复心中波澜，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是不是双耳突增了什么疾患。
本在一旁悠哉饮茶的明衡，也于悄然间换了神色，甚至开始琢磨着要不要给明鸾调换个聪慧点的亲卫。
而明鸾，却仿佛早已习惯了一般，盈盈笑意愈浓，字句轻快，边摆弄着桌案上的翡翠珠边夸赞道，“我们灵玉，真是聪明。”
话音落定。
其后，是更为冗长的静寂。
众人愈发错愕的神情中，只有灵玉欢快万分，眉眼弯弯，挂满了雀跃喜色。但因职责相束，记挂着不能在小郡主面前失了规矩，灵玉抿紧双唇，又极力压制下翘起的嘴角。
“瞧瞧，我都听到了什么…”
“或许，可能…”
“想必…”
“是听错了罢…”
清池望了望天，突然觉得是得去寻个良医，再抓付方子好好治一治耳疾。
“咳。”
看出明鸾在故意打趣相纵，明衡置下茶盏，轻咳一声，欲要了了这场胡闹。
锦衣裘袍，金玉为饰，通身富贵灼人，明衡依旧是那副终日不变的纨绔世子状，可尽管面上千端悠哉，做得风轻云淡，心中却已寸寸渐沉。
肃文帝甚为憎恶旁门邪术之说，略有形迹，便令泽龙卫彻查到底，从不姑息一分一毫。因着只言片语就牵连获罪的无辜之人，不在少数，严苛刑罚降下，抄家灭族的警醒范例更是不胜枚举。
如此想着，明衡双目微阖，深暗的眼底不禁添了一丝肃色。
当世光景，这般神鬼秘闻的确非同小可，视作至宝的妹妹，欲借此布局，搅乱纷纭，他定是要严护万全。
更遑论，帝心偏颇，对定北王府的猜忌由来已久，明家所临境况也绝非顺遂显达，更似头悬巨刃，步踏薄冰。如何成为执棋之人，并于诡局安然脱身，不落危渊险境，更需慎重应对，由不得半点疏忽。
“阿兄先莫要插手。”明鸾捻起一颗翡翠珠，迎着灯烛细细端详，继而缓缓开了口。
王府之中，无论人员差遣，还是调动外派，皆瞒不过明延霆、明衡父子二人，而这桩经由府内暗卫查实的秘闻，明鸾也未曾想过隐瞒。
她要的是定北王府屹立不衰，明家长荣百世，也要父兄与阿昭平安无虞，自以为是的布局谋划，反倒会徒增波折。
听完明鸾的话语，明衡按下心中担忧，一贯如常地笑言道，“我盯着人去探明的事，又不让我插手，妹妹是怕我不堪重用，会办砸了不成？”
“我也不插手。”
“啊？”明衡的语气里兼了些许困惑之意。
“阿兄宽心，有更为合适的人选呢。”仿佛知晓明衡忧虑所在，明鸾未有停顿，继续说道，“阿兄可对越陵郡的房府有所耳闻？”
“越陵郡，房府…”明衡神光微凝，思索了片刻后，才算是忆起这么一户，“我若没记错，是与哪家的旁系沾亲带故来着。”
往昔不曾交汇相识，当下更无纠葛攀扯，明鸾口中的房府不会被无端提及，不需多思，紧接着明衡就问道，“千里之外的小门庭，妹妹何以得知？”
“梦到的。”
明鸾不露痕迹地隐下了眸中的幽芒，以及，如影随形般的浓郁血色，这番看似玩笑的伪饰借口，倒是愈发得心应手。
前些日送去工坊的玉料水色极佳，玉匠们精雕细琢，制成的圆珠皆是上品之相，明鸾一一验看过后，颇觉满意。手边动作未停，直至收拢好最后一颗，明鸾方又说道，“我挑中了房府。”
不疾不徐的语调，平静得可称淡漠的神情，犹如论及寻常琐事，诉说着晚膳要点哪类菜色一般。
可偏偏，几字之言，一府上下的命脉，在不知意时已有了决断。
“那便是他们的福气。”
同样平静的神情，明衡的回应像是恭贺，可听上去却骇人不已，甚而带有不难察觉的凶煞。
明鸾要行的谋划，要执的棋局，他只会全然赞同，乃至纵溺。
既然挑中了房府，就合该是他们福气临身。倘若这福气承接不了，他不介意亲手让他们咽下。
只是——
房府的地位着实低微，且不说自来于世家权贵当中论不上名号，就算提及，也要费神思索一番，如今再不出个撑掌门庭的人物，眼见着就要没落下去。
“阿兄不觉得我该挑个位高些的吗？”
还未等明衡深究几分，明鸾犹似猜准他心中所想，先一步出声相询。
“妹妹选了谁都好，由着你的心意来。”明衡道出的话语里，毫无犹豫推阻，甚至没有丁点质疑，进而是更为疼爱与纵容，“一切有阿兄在。”
“嗯。我知晓了。”
明鸾眼中，柔光满盛，刹那间，倾覆了渡化不开的森森冷然，将嗜血的隐隐渴望封藏。
明明是谋人性命的诡秘布局，明衡却表现得甚为轻巧，轻巧得就如同幼年时陪她挑选簪花珠钗一样。
这支赤金的好看，那支满是红宝石的也好看…
点翠步摇？好看好看…
果然，我的宝贝妹妹戴什么都好看…
选哪个？由着你的心意来…
…
自明鸾记事起，只要自己心意所向，阿兄便会毫无顾忌畏惧，所有种种，皆为护她一世快活自在。可越是这般，那些源起前世的万千恨意，就越是入骨入髓，越是深重难平。
窗外红日未斜，可天幕之上，霞光浓艳，已渐有漫天之势。透过轩窗镂刻映照而来的光线，汇成雕花图案，明暗变幻辗转，不多时又化为了可怖的虚影。
凤纹织金的广袖铺展散开，明鸾腕间轻抬，于掌心接落几点零星光斑。
携了些许暖意的星星点点，若有似无，那阴毒的借命之法，残忍无道，却也同样虚无缥缈。
生老病死，人间至苦，除非位列仙佛，否则终究难以逃脱。
怪力乱神，许是有。
不，是确确实实地有。
得以重来一世，就是最好的证例。
可这些，明鸾都不在意。她只要借此行事，以求达成目的就好。
“阿兄，比之世家大族，小门小户，更为好用。”
“看来，房府的福气真是不小。”
不小吗？
福气大着呢。
内阁六部，朱紫公卿，历经宦海浮沉，哪个不是见识过滔天风浪的，若没有足以动心的巨额益处，要将他们拉入己方阵营，岂是那般容易的事。
反倒是一些寻常小吏，衰落门庭，为着一个崛起翻身的契机，会倾押所有，赴死效力。
犹如博红了眼的亡命赌徒。
“阿兄，我要从府里调遣些暗卫。”
说完，明鸾递给明衡一份整理好的纸帛，上面记载了暗卫核查过的房府详情，以及诸件腌臢阴私。
“我去给妹妹挑些身手优异的，不够的话再从圜庭选一批来。”接过之后，翻看几息，明衡指尖轻点，停于一个人名之上，问道，“妹妹是要人去盯着这个嫡出的公子，房云晟？”
“不，庶出。房云嘉。”
听得庶出二字的顷刻，明衡便猜透了其中关节。
长久以来，无论门楣高低，避免不开的，便是私下里的争斗之举。此类境况绝难更易，能够和睦相安的，堪比凤毛麟角，而大多也是人丁不兴、子嗣凋敝的宅院。
屹立百年、位高权重的世家大族，沿袭沉冗旧例，奉行严苛准则，规矩繁多，争斗却更为凶残。
但又因规矩所限，世家大族之中，无论如何自相争斗，都要遵守一个边界。只要有这个边界存在，就不会使得整体利益缺损，反而如遴选厮斗一样，造就出可承袭门庭的后代。
那么…
一个少了规矩，将要没落的家族…
一个受尽嫡出打压，先天便失了诸多优势，仅仅身份一项就否决了所有努力，湮灭了勃勃野心的庶出子嗣…
当足以颠覆一切的良机摆在眼前，只会令他为之疯狂。
思及此，明衡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转而阴沉了起来。他从不愿明鸾沾染半分人心卑劣，可如今这些布局谋算，环环相扣，桩桩件件，皆直指吞身噬骨的魍魉暗渊。
越发痛心自责，是责怪自己没有护好妹妹。
咚——咚——
佛堂的钟声于晚课时分响起，声声悠远。
明衡自思绪中抽离，掩藏好心中纷杂，神色换作如常，而后似突然想起什么，支支吾吾地问道，“妹妹，那禅师，可好？”
“吃喝不愁，好得很。”
“我的意思是，妹妹夸了他好看…”
“哦，阿兄也好看。”
“嘿嘿…那是自然…不对不对！妹妹莫要和我绕圈子。”
“不然呢？不夸他好看，难道要夸他木鱼敲得响，佛珠盘得亮吗？”
“这倒也是…不过他终归是个出家人…”
“怎么，阿兄方才不是还说，选了谁都好，由着我的心意来。”
“可是，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说都好的那些人，是要死的。”
“我也没说他可以活。”
“那我就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