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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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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寂并不喜欢奉南宵为他取的名字,比名字更不喜欢的,是奉南宵这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从看见他的那刻起,长寂就感到浑身不自在,没有理由地激愤,想要砍人,但是又有一丝不安和畏惧。这样的情绪,在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身上很是罕见。
与其说他怕奉南宵,不如说是排斥,那似乎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本能,本能地想要离他远一点。
回魔界的路上,长寂一直在刀鞘里翻来覆去。
奉南宵把两把刀都揽在怀里,让他不得不跟蔽日挨在一起。神兵之灵之间尚且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沟通方式,那个之前敲他头的讨厌鬼蔽日,一路上嘴就没有停下来过,不停地叨扰他。
“你小子是刚出生的吧,这么新,刚出生就跑出来混?”
“喂,喂!你可真无礼,我好歹也算你的前辈吧,前辈在跟你说话呢!”
长寂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语。
“咱们做刀的,新的没用,越沧桑越好,你不懂了吧,我给你说说?”
...
“话说回来,你小子可真记仇,不就是敲了你一下吗,那也不是我想敲你,还想偷袭我?嘿嘿,没想到吃瘪了吧?主人他护着我!”
“主人...”长寂终于回应了一声,他隔着刀鞘对蔽日道:“为什么叫他主人?”
“呀,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蔽日夸张地惊呼一声,然后说,“对啊,主人,他把我们捡了,那不就是我们的主人吗?”
“你既然和我一样源自天池...”长寂感受着对方体内流动着和自己相似的力量,义正言辞道:“那么天池的神兵都有降生起就注定要追随的那个人,你怎么能随便乱认主呢?”
“果然是下等神兵境界低啊。”蔽日啧啧了两声,拿出老气横秋的语气来,“这世道,当然是谁强就跟着谁咯,打狗都要看主人,主人够强,狗才能过得安逸~”
他说着抬头看,借着月夜辉光,奉南宵一张高贵绝尘的脸,表情淡漠如常,长睫垂下抹浅浅的阴翳,清晰干净的侧脸轮廓无可挑剔。已然凝结的血迹寥寥几点,带着一丝妖冶夺目的艳丽。
蔽日忍不住称赞道:“长得好看还能打,能跟着这样风华绝代的主人,我可真是好福气~”
长寂也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好看,不光不好看,看着还面目可憎的。
哪能比得上尘白上仙的万分之一,像尘白上仙那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脸,才叫好看。特别是那颗大痣,一看就有福气,长寂想着。
因为心里不愿屈从,所以长寂一路上都在酝酿着怎么逃跑,但是奉南宵把他握的紧紧的,他找不到机会,只得跟着对方回到魔界的生杀殿。
奉南宵肩上的伤不轻,那一刀差点连同他的肩骨一并砍断,血淌了一路,顺着胳膊流下来,一滴不剩的都被长寂给捡了去。
不得不说,奉南宵的血真是太好喝了,比他之前尝过的那些都要芳香馥郁,一口下去余韵无穷,顿时不晕也不饿了,整把刀都是精神抖擞。
长寂一口接一口,等着那血落下来,迟迟等不到,就一点点顺着奉南宵的胸膛爬上去,假意倚靠,偏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始吸。
奉南宵低头看了他一眼,察觉对方有动静,长寂就像是个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子,赶紧乖乖停下,敌不动我不动,待奉南宵将视线移开,他又开始对着那伤口一通狂吸。
上头!真的好上头!
奉南宵不动声色地由着他,脸色却越来越白,回到魔界,一只脚刚迈进生杀殿,一阵晕眩感袭来,他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尊座!!!”
众人惊慌失措着一拥而上,见着那刀就像是镶在了奉南宵的肩膀,几个人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长寂从奉南宵的肩上扯下来。绽开的皮肉泛白,已经没什么血可以留了。
无涯一回来就看到生杀殿门前闹哄哄地围了一群人,他走过去便看见这样的一幕。
奉南宵被步寒刀扶着,脖颈没有骨头似地一个劲儿虚弱地向后仰,他面无血色地闭着眼睛,嘴唇都白了。
无涯勃然大怒,也不问是哪把刀伤的,赤红着眼喝道:“把这两把魔刀都给我关起来!”
手下魔将得令,当即便将长寂和蔽日一并提起,二话不说,统统丢到了魔界地下的水牢。
“哎?哎?!这魔界怎么也学着凡人搞连坐那一套!”蔽日嘶吼着,话音未落,扑通一声,跟着长寂一起被丢进了寒冰池中。
结着冰碴的冷水里沉沉浮浮,难兄难弟第一次不计前嫌的相拥在了一起,长寂被奉南宵的禁锢之力锁着,根本没法出鞘,反抗不了,便对蔽日道:“你不是神兵吗,你的力量又没有被禁锢,你倒是想想办法!”
“我是没有被禁锢,但是我什么也不会啊。”蔽日理直气壮道。
“你到底是不是神兵?”长寂真是对这刀忍无可忍。
“我应该是吧,但是我之前受过一次重创,很多东西想不起来了,忘了神力要怎么使了。”蔽日如实说,“我中不中用,完全取决于用我的人。”
“什么,就是说没人用你,你就完全是个废的?”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要不是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要弑主,我也不会被连累好吧!”
“谁要弑主,我就吸了他几口血...”
“你那是几口吗!人都要被你吸成干尸了!”
...
两把刀原本还贴在一起取暖,吵着吵着忽然翻了脸,在水里你碰我一下,我敲你一下,顶着阻力依旧叮了咣铛的打起架来。
直到双方都精疲力竭,这才停下来。
寒冰池里幽黑死寂,方才落了下风的蔽日笨拙地游到角落里,生着闷气,长寂静默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我问你,你想不想跑?”
蔽日冷哼一声,“这水池上面都被结界封死了,你要怎么跑,难不成从池底挖个洞...”
“英雄所见略同!”长寂兴奋地接过话来,他一一敲过池壁,在一个地方画了个圈儿,“这快石头还不算太硬,我们就沿着它挖,总会挖出一条通道来。”
“别逗了,”蔽日兴致不高,嘟囔着,“这是冰凌石,专门用来囚禁强大妖兽的,遇到的力量越强,他就越坚硬。”
“可是我们现在都没有神力,只一点一点挖掘,微小的力量积少成多,反倒可以克制冰凌石的属性,不是吗。”
“要挖你自己挖,我可受不得这累,等主人醒了,自然就把我接走了。”蔽日说。
“不帮就不帮,那等会我挖出了通道,你可不要挤进来。”长寂不悦着说了句,就开始奋力地向池壁的岩石凿进。
当—当—
规律的凿墙声中,蔽日还是没忍住困意,泡在冰冷彻骨的水里呼呼大睡。
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等他再睁开眼,那墙上已经破开了一个洞,蜿蜒曲折通往深处,若有似无地透出光。
竟然真的被这小子给挖通了!
长寂累得发昏,好不容易开辟出一条路,重新来到地面,还没等他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被后来居上的力量给压趴了下去。
蔽日欢呼着跑出来,踩着长寂而过,开心地原地转了几个圈,“真有你的,竟然真的出来了!不过...”
“不过…”
两把涉世未深的刀子,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个地方...好像并不安全。
哗—
哗啦——
锁链拖在地上,沉闷又阴森的回声响起。
面前是一个潮湿阴暗的洞窟,四条宛若手臂粗的铁链从四个角拉开,交纵在一起,而处在铁链正中央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妖兽,也不是嗜杀成性的暴戾的神兵,而是一个身子修长的白发男子。
男子赤/裸着上身,浑身都是被鞭子抽打的痕迹,新旧血迹在胸前叠了一层又一层,他的两只手被铁链吊在洞窟顶部,手腕血淋淋的,参杂着青紫色的勒痕。
脚下悬空,分别坠着另外两根铁链。
他垂着头,头顶冒着浓重的黑气,凌乱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一眼望去就像是死了。但是仔细看,胸口还有起伏。
“这人怎么比我们还惨。”蔽日看热闹不怕事大,顺着那铁链爬上去,想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子。
嗯?长得还不赖。
那白发男子费力地睁了睁眼,湿润的睫羽颤了一颤,面色无害地看了看蔽日,又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长寂,干裂的嘴唇微微扯动一下,像是苦笑了一声。
“两…两把未开刃的神兵,也被…关到这…千机洞了吗…”他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的,就像是随时要断气了一般。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引,他长久地看了一眼长寂,复杂的目光隐没在片片阴影之中。
“一把好刀,就被这么按在鞘里,哈…咳咳咳…”他咳起来,血顺着唇角流出来,深深地望了一眼长寂,“我们…同病相怜…”
长寂朝着那人走近了两步。
“帮我,解开封印,我带你们出去。”那被囚禁的男子即便遍体鳞伤,但是那眼神却依旧灼灼有光。“我后颈上有把神锥,帮我拔下来?”
蔽日见他可怜,“喂,要不我们帮帮他?”
“不要。”长寂冷冰冰答道。
他自然看得出这人是被奉南宵囚禁于此,这样的架势,不会是凡人,绝对是不好对付的大妖怪。虽看着面相仁慈,不见得就真是什么善茬。
如果自己放了他,他逃走了,能趁着混乱逃跑倒还好,倘若没跑掉,那自己这就是罪加一等。
长寂不想把命运交给别人,他转过身子,对着墙壁又开始凿洞。
可蔽日却不声不响地爬上了那男子的肩膀。
“这条路不通,我们换一条…”长寂话音还未落,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随着背后一声可怖的嘶吼,铁链断裂声传来,巨大的石块从洞窟上方砸落下来。
狞笑声在整个地牢上空回荡,经久不散。
昏迷中的奉南宵对此尚有感应,被一阵强烈的心慌逼着,他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地牢,冥帝。
出事了。
他急火攻心,一股腥气逆流而上,刚一抬头,一口血便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