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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生锈了。

      长寂听了蔽日的话,这才寻了面镜子去照,这一照,看见自己果真是满身锈黄。一米二三的高度立在镜前,就像是一根发了霉的巨型山药,极不美观。

      “你是有多长时间没有干活了?”蔽日不可思议地问他道。

      蔽日所说的“干活”,指的就是战斗。依他来看,无所谓对手是高手还是普通人,哪怕是坚持每天杀一只鸡,长寂这刀也不会锈成这个样子。

      多久没干活?

      多久?

      长寂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对时间已经没有了概念,早不记得自己这样优哉游哉地过了多少年,只模糊地记得,这期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冥帝在逃离生杀殿后,在妄疏的相助下打开了尘封多年的鬼门,唤醒了沉眠在彼岸之川下的百鬼,重新形成了独占一方的强劲势力。他将那些流离失所的族人重新聚集在一起,迁至魍泽以北的幽冥谷内。

      而暮召夜和妄疏也因此心照不宣,在奉南宵的眼皮子底下结为了盟友,悄无声息地壮大着各自的势力。

      这第二件大事,就是奉南宵亲自下了一次神兵天池,他顶着炙热的火海和瘴气进入了最深处的地界。

      没有人知道他在天池底看见了什么,奉南宵回来后旧疾复发,昏迷了半个月有余,醒来后对天池下面发生的一切都闭口不谈。

      长寂也是听了下面的人议论,说是因为魍泽的天池自长寂之后,就再也没有诞生出新的神兵,所以奉南宵才亲自下去查看,想弄清楚天池背后的秘密,以及和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

      但是天池下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却没有人敢去议论,众人好像不由自主地就对此生出一种敬畏来。

      自那之后,奉南宵的身体便开始每况愈下。

      在外人看来,奉南宵依然还是那个杀伐果断、无人可与之匹敌的尊座。至高无上,万丈风光。

      可回到夜月阁,只有长寂知道,那副身体已经差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奉南宵几乎是夜夜咳喘,浑身虚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揪着胸口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仙草丹药不知道吃了有多少,但却始终不见好转。

      可即便病得这么重,这人第二天一出门,仍然还是盛气凌人,冠袍带履都是簪星曳月的,一言一行,无一不透着那股独有的威严,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病态。

      说白了,奉南宵这个人,就是逞强,身居高位久了,包袱要多重有多重。

      长寂的思绪不自觉地就飘远了,想来这两件事之间,隔了差不多有一百年,但奉南宵下天池至今又过去了多久,长寂却是想不起来了,好像也有一百年吧。

      “想当年,你好歹也算是刀中翘楚,如今真是变得泯然众人了。”

      蔽日来回打量长寂的刀身,啧啧声不断,感慨之余也不忘炫耀一下自己的身姿,他朝着一旁的空气横竖各劈两刀,“小子,看看哥哥这力道,这曲度,这线条,这刀锋。怎么样,是不是越发的无可挑剔了。”

      蔽日这刀要比长寂长出一大截,但不同于长寂刀型的狭长,他的刀身要更宽,钝厚的刀脊附铸着繁密的远古图纹,一眼看上去威严又神秘。刀尖霸气的翘起,刀锋渐薄而下,泛带着刺目的光,金灿灿地夺入眼眶。

      单从刀的外观来说,如果把长寂的气质比作是翩若惊鸿的美少年,那蔽日就像是大草原上套马的糙汉子。他总是自带强大气场,把威严和凶悍统统写在脸上,任谁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

      经过这几百年的历练,蔽日身上的这种特质更是被放大了数倍,哪怕他此时干干净净的,也比那些沾了血的神兵还要瘆人,怎么看都是一把背负了万千亡灵的凶刀。

      长寂面上不露声色,但心里却暗暗地羡慕,羡慕蔽日可以这般恣意生长,放纵本性。可羡慕归羡慕,同行碰面,总归是不能输了面子。

      长寂冷哼一声,“嘁,徒有其表,照我从前差远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了,这锈的,你现在杀个鸡都要剌半天吧,哈哈哈哈...”蔽日毫不留情地嘲笑。

      “我锈怎么了,还不是照样有吃有喝有睡,我可不想像你一样风吹日晒,我就喜欢这种生活,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我宁愿锈一辈子。”长寂到底还是不擅长吵架,他每次和蔽日拌嘴,都说不过对方,这话说完,对蔽日没什么伤害,他自己倒是狠狠地难受了一把。

      口是心非罢了,他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被奉南宵的禁锢之力锁着,也不甘心只是做一把寄人篱下的刀。

      蔽日外表粗犷,可心思还是细腻得很,他看得出长寂的失落,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友好地碰撞了一下长寂的刀身,问他道:“我今日和老步去梦移山,你猜我看见谁了?”

      长寂没应声,他依旧沉浸在自己已经锈住了的悲伤里,不想说话。

      “我看见你的梦中情人尘白上仙了!”

      长寂一顿,不悦地纠正他的言辞,“是主人。”

      “哦哦对,主人!你的梦中情主!”蔽日说,“不知道这老头去梦移山做什么。”

      “梦移山?”长寂对这个地方有所耳闻,“那不是妖族的地界吗。”

      “是啊,妖王乌照死了之后,妖族分崩离析,那些愿意臣服于魔界的妖都住在梦移山。”

      蔽日常年跟着步寒刀混迹六界,消息自然是万分精通,压低了嗓音对长寂道:“听说啊,主人还在他们中间选了个主事的新妖王,是个女的,叫红渡,好像还是个绝世美人儿。”

      长寂淡淡地“哦”了一声。

      “你说尘白这老头是不是跑梦移山和女妖王私会去了?”

      “一派胡言!”长寂厉声打断蔽日的话,“尘白上仙不是那样的人,你敢再说你就...”

      他本想说,你就死定了,可一想到自己如今被锁着灵力,也没什么可以拿来威胁蔽日的,只得改口低声道,“再这么说他,咱们就绝交。”

      即便过去了这么久,长寂还是从心底里只认尘白这一个主人,不愿意听别人说他半个不字。

      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无形之中遵循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尘白就是他想无限趋近的那个“利”。

      “啧啧,你看看你这个德行,咱们尊座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啊。”蔽日语调激昂着,有些许浮夸,“这么些年你就没有离开过这魔界,都说入乡随俗了,你从前那些执念啊也该放一放了,还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维护别人,让尊座听了可是要寒心啊!!!”

      奉南宵?

      “寒心?”长寂一笑,“他可不会,他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都让你自由进出夜月阁了,还算不把你放在眼里?”

      “那是因为他知道我是废的,对他没有威胁,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藐视?”长寂说。

      “那他每天都放血喂你,又要怎么说?尊座他身体一直都不好,但是可从来都没在吃的方面亏待你。”

      “养狗也要喂饭的吧,这也并不能说明他对我好吧!”长寂莫名地有些恼火,这股火追溯不到源头,他总觉得他和奉南宵的关系不能细想。好像奉南宵就是与他对立的存在,哪怕念及一点对方的好,都会让他的心备受煎熬,感到不安。

      “况且,他从来...从来都没有表达出对我的喜欢,这么多年,别说互动了,就连一个正眼都没有过。”长寂有些艰难地开口,不知怎的就将这些难以启齿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赶忙找补一句,“但我可不是需要他喜欢我啊,我就是觉得他这个人太过于傲慢。”

      蔽日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就一把没开刃的刀,你想怎么互动,给尊座刮腿毛?”

      “他没有腿毛。”

      一双腿修长笔直,光洁如玉。

      “呦,挺清楚啊,都赤/裸相见啦?”

      “一起...泡过温泉。”

      “什么!!!”蔽日大为震撼,“尊座连洗澡都带着你!”

      长寂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冷漠地问了他一句,“怎么,步护法不带你吗?”

      “那倒不是,老步他压根不洗澡的,一天到晚馊了吧唧的,他说那是真汉子才有的味道。”蔽日如实说道:“但是他也有他的办法啦,比如每次下雨天,他就带我外出砍人,就当作是洗澡了。”

      长寂对蔽日和步寒刀之间的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反倒是很关注蔽日所说的“开刃”。

      “蔽日,你说我这辈子还有可能开刃吗?”长寂忽然问。

      蔽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他道:“要是你真的开刃了,灵力倍增,你还会留在魔界吗?”

      长寂张口刚要回答。

      “如果尊座需要你。”蔽日补充了一句。

      长寂半张着的嘴巴缓缓合上,他怔了怔,甚至出乎自己的意料,这个问题竟如此难以回答。

      “他永远不会说,他需要我。”长寂迟疑半天,支支吾吾地说出这么一句。他和奉南宵相处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几百年的光景,他都是喝着对方的血才存活至今,说他对奉南宵没有一点感情,那是假的。

      但如果说奉南宵对他没有感情,那长寂是真的相信。

      奉南宵从未主动过,不会对着长寂说话,也不会对着他笑,就算眼见着长寂爬他的床榻体力不支几度掉下去,也不会说伸出手拉上一把。

      真正的无视,即便两人近在咫尺。

      所以长寂有时候便会觉得,奉南宵是讨厌自己的,他将自己留在身边,也许就是想要看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如何一点点在他面前褪去原有的光芒,腐朽堕落。

      正如自己身上长年累月留下的锈斑。

      “我听老步他们说,尊座这个人冷清得很,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在他身上,一星半点儿的情感都是奢侈的。”蔽日大概能想象出这两个人相处的窒息,一个能说话不爱说话的,和一个不能说话满肚子话想说的,每天大眼瞪小眼,甚至只是长寂干瞪眼。

      他试图安慰这把碰了壁的小刀,“反正我觉得尊座对你还算不错的,他能容忍和你同处一室,任你在他房里跳来跳去,已经是对你最大的纵容了。”

      长寂再一次沉默了,心情很是复杂,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作为一把神兵,心思其实很简单,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

      奉南宵放血给他喝的时候,他很喜欢,但是奉南宵无视他的时候,他又很憎恨。

      又爱又恨。

      长寂就怀着这样爱恨交加的心情回到了夜月阁,正是戌时。

      到了吃饭的时间,可今日的餐食却是没有按时摆在桌子上。

      奉南宵坐在桌案前,喝着茶,见他进门放下茶杯,拂了拂衣袖,竟是百年难得一见地轻唤了他的名字。

      “过来,长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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