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录》有无鱼丸

362、五面蜂妖

　　“呼，哧，呼，哧……”

　　不知是否因为巢洞构造的原因，任何声音在五面蜂妖的老巢里，是真正实现了一方发声、五方呼应。

　　四个刚偷了蜂妖劳动果实的人，此刻好不容易在连拐十三个弯后，找到了两条过道之间角度刁钻的夹层，暂时躲了进去。

　　剧烈奔跑后的喘气声，此刻被东南西北上来回弹荡着。

　　过不多时，让周边所有空气都为之震颤的嗡嗡声也紧随其后到来了。所有人再喘不过气，此时也立刻屏气凝息、内敛灵力，顺利熬过了这漫长的一分钟。

　　在探知到蜂群那嗡嗡绕绕的妖气终于远去后，所有人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毫无征兆的，一股更强大的妖气凭空贴着他们的后背升腾而起。

　　其余三人几乎是紧绷着骨头从地上弹跳起来往回看的，却看见那妖气的源头正在对某人破口大骂：

　　“你往里面扔了什么垃圾东西，酸气冲天的。”

　　“啊？那可能是酸气当时把我弄得泪眼，没倒好，溅了几滴进中指戒指吧。”

　　“你能干干，不能干去死，倒个蜂酸都倒不好，再有下次我直接断开和戒指的灵力链接。”

　　“不要这么狠心嘛。你只是闻到了一点酸味，都不知道在外面的我快被蜂酸酿成人醋了，看见没？现在两个眼珠子还在淌水呢。”

　　“所以？你把我熏得睡不着，最好是有夜宵给我。”

　　“急什么，要吃就吃个大的，刚飞过的那些还不够你过个嘴瘾。”

　　看着这两个不是人的东西在那唱戏似的，白脸红脸应和对词，童藤只觉得不是自己疯了，便是世界疯了。

　　这坨红金类人形的东西不是第一次出来了，但妖七从来没有正式解释过这是什么，只打哈哈说了句“是要伺候的主儿”，便没下文了。

　　看这颜色和他灵力颜色倒是几乎一样，他也因此疑心过，是否是这整日嘴贫个没完的人终于多行不义必自毙，内部分裂开，用自己的灵力给自己捏了个闲话搭子自言自语？

　　但看这情形，倒不像是如此。不是因为童藤觉得妖七不会发疯，而是觉得他就算疯了也是个精于计算不会吃亏一丝的人，怎么会在恶劣的野外生存时还特地分出灵力来精神失常？

　　就算探不出这坨的深浅，童藤也感受到了它的深不可测。擅于傀儡术的他，也没法大概估算出形成这坨需要多少灵力。

　　但他不想继续这样一直坐着等别人告诉自己“真相”了。被人当牛一样牵着鼻子走的滋味真的很糟糕。

　　想着想着，童藤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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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动静？该不会是那群蜂又过来了吧？”正在给每个人布置护身结界的鹤取哆嗦了一下，差点手滑。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被忽然沿着巢洞岩壁全面传过来的爆炸余波吓了一大跳。

　　好在爆炸源头应该距离他们挺远，蜂巢的结构又是自然界里出了名的稳定，还是石头材质，他们倒不用担心坍塌的问题。

　　押和姬感受了下洞内风向，道：“应该不是蜂妖过来了。刚刚我们碰到的蜂妖群全是使土之术式的，但现在波及到我们这的灵力余素明显不是土，倒是像水更多点。”

　　蟹催旗不认同：“你之前没听到？这里是五面蜂妖的巢穴，一只五面蜂王手底下管着雷土水火风五种灵力的蜂群，我们这才送走一拨，还是五种里面攻击力最弱的、主要负责搭建巢穴储存食物的基地蜂，之后还有的是苦日子熬呢。”

　　龟有期点点头，说道：“就是因为这里太危险，五种灵力都在，就代表一旦它们联合起来，我们这支灵力种类不齐备的队伍越容易捉襟见肘，运气好的情况下都是勉勉强强，运气不好的话，只怕真要埋在这里为它们采蜜的植物当肥料了。”

　　边说，他边苦笑着掂了掂刚刚九死一生从蜂群手下夺来的植物们。长得都挺别致，叶子不像叶子茎不像茎的，而且花苞一被拔出土就自动闭合上，用手都很难掰开。

　　“那我们现在怎么打算？要不我们也学这些蜂妖，兵分多路，一半人留在这里采植物，这样遇到那个变态也有活路——如果他说话算话的话；另一半人干脆直接先逃出去吧，我看那个人把我们赶进来后，自己那队也会到处搜寻妖材。胆子大一点，干脆别管什么草啊花啊的，这里就算岔口再多路再难走，做点记号，说不定很有可能比他们先走出去！”

　　听完鹤取的话，其他人都沉默不语。蟹催旗神色古怪，终于是先开口了：

　　“想法倒是不错。只是，哪一半人留下、哪一半人先逃出去呢？”

　　气氛随即陷入尴尬的沉默。

　　片刻后，鹤取挠了挠脸：“这里大多都是土石，是我的主场，我又擅长结界防御，要不算我一个留下的？”

　　龟有期道：“那我也留下。我作为带头的，本该在一开始就判断好形势。若是我当时看出那群人这么不正常，躲在暗处让一只鳖，现在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了。”

　　押和姬急了：“那我也留下！要我跟他一起逃出去，我宁可在这跟蜂妖对扎，说不定还是我的毒更厉害些呢。”

　　蟹催旗“哟”了一声，冷嘲热讽道：“你的毒是厉害，厉害得我们在外面时连最后一点逃出生路的机会都没了。那蜂妖见了你的毒，乐得说不定就推选你当蜂后了。”

　　“都别吵了，行吗？”龟有期疲惫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每个人都有责任。说句直接的，其实主要还是我们四个全没抵制住诱惑，都喝了那碗王八鸡汤才一步错步步错。既然大家现下心都还算齐，就不如暂时先一起收集植物，同时寻找出口。”

　　“同意。”鹤取赞同道，“我也觉得必须多收集点植物。那人既然特地把我们放进来替他搜罗，就说明这些植物对他有大用！灵器都还给我们了，让我们收集的植物中，说不定就有比灵器价值更高的存在呢。”

　　押和姬迟疑地拎起自己手里那株形状像萝卜但质地却像生肉的草药：“真的吗…？我倒是更想知道他下一顿饭会不会继续拿出稀有的药材。要是他不杀我们，只单纯想留下我们使唤，那一顿顿攒起来也够我们提前退休了。”

　　“还提前退休呢，照那个人的性子，更有可能提前送走你，说不定你就是他下一顿饭的食材了。”蟹催旗贱兮兮地补了一句。

　　“是啊，我当然是能当主菜的。不像有的人，切下三条腿也不够塞牙缝的量，唉~真是寒酸啊。”

　　龟有期耳边没了刚刚的蜂群恐怖嗡嗡声，却多了一句接一句的刻薄挖苦对喷。脑仁正突突疼的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队伍里平常虽说算不上相亲相爱如一家，但也基本不会出现在大家最需要一条心的困境里不停内讧拌嘴，干些光消耗体力没产出的蠢事。

　　五面蜂妖……以前只听说过是五种术式的蜂群被一只蜂王带着集体生活，倒从没听过其他更确切详细点的情报了，恐怕有自己不知道的古怪，得尽快摸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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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你这是在干嘛？给我洗澡？谢谢啊，我之前就在琢磨去哪洗头呢。”

　　司初和都烟子双双坐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刚刚，似乎是童藤毫无预兆地忽然动手袭击了妖七身后那个红金色人影？

　　看着妖七身后被灵力破开的大洞，童藤眸色一滞，仿佛自己也没预料到。

　　梦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在上空左摇右晃：“还洗头呢，人家是要杀你的头！”

　　这话刚落，一道血就直直从妖七头发遮掩的额角流到他眼角处。

　　司初唉声叹气：“何必急于现在动手？”

　　都烟子一甩拂尘：“有仇当报，堂堂正正当面便是。”

　　司初听了这话，看了他一眼：“你也想向我当面堂堂正正了？”

　　都烟子开了半眼。

　　妖七却不是很在意，抹了一手掌血，顺手就抹身后的洞壁上了：“不妨事，放血后我头脑清醒多了。”

　　说完，他无视快要打起来的那两人，掏出还没开完的储存着蜂酸的果实，笑道：“这馊水蜂酿出的蜂醋果然名不虚传，不仅能拿人体血肉酿醋，还能将情绪也酿进去。我猜挥发出来的不止有尸体的酸臭味，还有临死前的仇恨。”

　　他这话一出，其他三人都明白了。登时心下之前升起的负面情绪因警醒而烟消云散。

　　妖的所有习性都是为了生存繁衍下去而存在的。这些能酸掉人眼球的液体被酿造出来，显然不止是被蜂妖们当作食物，更是为了能够替它们动摇敌心、弱化敌力。

　　他们三个人刚才已经半步迈入、差点一脚踏空进这座蜂巢的真正陷阱了。

　　“还好我只开了一个，要再多开两个，怕是我会成为我们中第一个死的呢。”妖七笑嘻嘻地说道。

　　说完，他转头看向童藤：“二哥，其实你也早就察觉到了吧？毕竟你也是去过千湖垆的人，这里蜜蜂们酿的调料，和千湖垆村庄酿的酒，也算是原理类似、师出一脉了。”

　　“哦，等等，”妖七又故作出失言后悔的样子，蜷起戴戒指的那只手敲了下额头的伤口，看向正在强制调息平静下来的都烟子，“我忘了，不能说的，毕竟我们小道长可是仙元子道长唯一一个关门弟子。我竟拿妖来诨比，该打该打。”

　　童藤冷眼看着，这人说打还真打，银戒翘起的戒身边缘一拳拳落下举起，带出不少皮肉碎屑，只是转眼间就全被吸收了。

　　童藤又担心地看向都烟子，希望都烟子不要被这人的话给激怒。毕竟他师父算是他唯一、也是最碰不得的雷区了。

　　都烟子几个体内灵力调平周期回复后，低眉闭眼，面色强行平静下来后，才开口道：

　　“我答应与你同行，是因为你说你知道杀害我师父的人在哪，并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师从符篆门灵师传人仙元子，门派其余人等全灭，唯有我能替枉死之师复仇。千湖垆的事与我师父无关，是我一直在各处悬金购买仇人的消息情报，需要一门生计维持。”

　　童藤真有点意外了：“千湖垆的那些村民和尸体，真是你……”

　　“村民是死的，尸体也是。但它们二者都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让那个村庄维持它生前的样子。”

　　“并顺便赚钱是吧？”妖七跟上这一句，一脸“我很懂你”的表情。

　　“我若真靠千湖垆的死者们牟利攒钱，现在也不会只能吃你做的东西了。”都烟子道。

　　妖七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也是。我做的饭外面花钱都吃不到。”

　　童藤道：“别给我打岔。都烟子，童萝之前去过千湖垆的雪山了，那里埋着的东西你比我们更清楚。单是死人也就算了，可为什么他们都只剩下半张脸？”

　　都烟子沉默了。

　　司初依此看了看三个人，本来是想开口问都烟子的，但一想估计得不到回应，便转头看向妖七问道：“他师父叫仙元子？确定？”

　　妖七意味深长地回看，道：“是啊。”

　　随后，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行了，休息也休息够了。后面我剽窃蜜蜂劳动成果时会更小心点的，来这里可不光是为了给我搜集调料，更是为了长在蜂王栖息处那株传说能改变人气息的植物。走吧。”

　　大家都站起来了，唯独司初迟迟没站起来。似乎在思索什么。

　　为避免出去时遇到敌袭，妖七选择了直接扩大刚刚童藤在洞壁上打出来的巨洞。没有路就自己修出一条路来。

　　“这么大动静，还不如直接走外面的路。等下引来蜂妖们，你替我们挡蜇？”童藤提出异议。

　　“刚刚是我们没经验，被这蜂酸克制了。现在大家都缓过劲了，这种级别的妖，我相信二哥能护我们周全的。”

　　“呵呵，怎么感觉你刚刚是故意熏我们的？我看你也不像没经验的样子，跟回家了似的，一进来就知道哪条裂缝里长着你要的果实。”

　　“怎么会呢——”

　　妖七浮夸的伤心语气伴随着剧烈震颤的爆破声落下，周围陷入短暂的寂静。

　　这片寂静中，唯独只有思索完毕的司初的声音：“我知道了。应该是我爹杀的你师父，因为你师父杀了那一整个村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