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妖录》有无鱼丸

359、各路探诡

　　“看到没？不好好干活，就是那边的下场。”鲛人饴糖脑趾高气昂地对童萝说道，手指向正在被水螅网劈头盖脸骂的关清之和辛须尝二人。

　　童萝搔搔脸：“我也没不认真干活啊。”

　　“这是给你警醒。你既然要干报酬多的活儿，就不可能再像岸上那些到现在还被分配做底层活计的人类一样。”

　　饴糖脑边说，边左右摇摆着鱼尾，慢慢带领童萝向鲛人的珊瑚礁堡垒游去。

　　“我们鲛人是比人类更开化的种族，你们人类提出因材施教时，我们鲛人早已明白多大鱼长多少发的道理了。”

　　“……所以是什么道理？”

　　饴糖脑面对童萝不解的反问，一对像麦芽糖般泛着蜜色光泽的尖长三角眼立刻流露出优越感，开始支教：

　　“我们鲛人族，是体长越长者越尊贵，因为这代表这条鲛人的寿命更长。像我，就是鲛人的上等鲛，也得以享受更多头发的殊荣……”

　　虽然鲛人说起人话来造句古怪，连词支零破碎，但童萝还是勉强听懂了。

　　他跟在饴糖脑尾后，看着它头上的头发（假发？）被分成数十丛粗而长的发丝，像被打了蜡似的油光水滑，再被一圈圈互相挤着堆在头皮上，又染成浅淡的妃红，看上去就像一坨巨大的脑子外露。

　　童萝忽然很想吃烤猪脑。以前在家和童藤还常吃呢，一人一半，背着娘吃，因为娘说猪脑大寒，吃多了自己脑子也会变猪脑变笨。

　　偷偷在后山烤完后，他们还会刷从厨房里顺出来的各类酱料。童藤会刷掺了绵白糖的辣酱，他自己则喜欢抹盐巴干烤或者蘸老陈醋……

　　“……所以，你能主动来找我们交涉，要求干报酬更高的活儿，也算是我们鲛人族俗语里说的‘瘪鱼先游’。不过我们的活儿，笨人也是万万做不了的，说不定还要赔进性命去——先说好，给我们干活是生死自愿，谁让你们人类天生不能在水下生活呢，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但就算你真先天不足是瘪鱼籽，看在你这对眼睛的份上，我也能……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听到这，童萝回忆中断，灵力下贯脚心，催发自身鱼贯往前，与不满回头的饴糖脑并肩齐行：

　　“当然在听啦。不就是喜欢我的眼睛嘛，只要别挖走，其他都好说。你答应过我的，给我介绍的活计得是报酬最高的那一档。”毕竟自己要交换的东西可是很贵的，在鲛人的世界里。

　　饴糖脑哈哈嘲笑：“谁看中你眼睛了？挖来我能干什么？真是人目混珠。”

　　童萝听得晕晕的。他说不清到底哪里有问题，只后悔自己当时学认字时没多读几本书，以至于现在连鱼的话都听不懂了。

　　“行了，穿过前面那片珊瑚礁隧洞，我们就要到了。”

　　眼前的珊瑚礁隧洞，光是洞口就有十人高，童萝游进去时感觉自己一条小虾米被吸入了鲸鱼的肚子。

　　“你该不会害怕了吧？”饴糖脑又开始嘲笑童萝，开始调整身形尾摆，提速往前穿行。

　　“还行吧。”童萝摸着洞内闪烁着荧光斑痕的礁石，推着为自己助力，跟上前面如波浪板上下起伏、平着往前游的饴糖脑，“毕竟我早见过更吓人的东西了。”

　　“哦？鱼腹气倒是不小。说来听听。”饴糖脑明显觉得他在吹牛。

　　鱼腹气？童萝回忆了下剖开鱼肚子时冒出来的气味，大概是人语里“口气”的意思吧？

　　童萝想了下，决定开始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很久以前，但串联起所有人、一起走到今天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长得很像鱿鱼的章鱼，它的名字叫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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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就该帮小章一把的。”童藤跟司初肩并肩走，低声说着，“否则今日也不会沦落至此。早就永绝后患了。”

　　司初的视线从斗篷底下探去，只能看见童藤因赶路多日而变得脏兮兮的右手绷带，说道：

　　“不好说。那时要不是你和童萝拉着童芜，他感觉下一秒就要跳下去救……了。”

　　锁链声窸窣响起，一双短靴出现挡道，踩着后跟倒退行走，熟悉的笑意声音靠近二人。

　　“救谁啊？”

　　童藤选择不搭理。不为别的，他现在胃里还在勉为其难地消化奇形怪状的妖肉，别说说话了，看到这人出现就感觉要吐了。

　　司初却是在这几日掌握了如何打太极回应人的技巧，平常回道：“就汤下面才好吃。你的鳖汤虽鲜，但干吃肉光喝汤，总觉得嘴里空乏。要是有主食就更好了。”

　　妖七一听这话，高兴地以拳击掌。顿时道路的后面响起一阵吃痛声。

　　“啊啊，对不住，我的错，都忘了还牵着你们呢。”妖七脸上满是歉意，顺手就是抬手一抖，延长了锁链长度，继续兴致勃勃地跟司初聊天：

　　“小初说得太好了，我这几天也是这么想的。大鱼大肉路上是不缺材取，但肉终究没有米啊面啊的扛饱，咱们风餐露宿条件艰苦，一天只吃一顿，但也不能因此太降低生活水平。好了，我知道下一顿该做什么了！”

　　都烟子在旁听到，不满道：“你一天到晚就想着做饭吃饭的事？”之前说好的正事怎么一件都没干？

　　司初道：“你与其想着做什么，不如先把人放了，这样还省得你多做一倍的饭。还有，不要再叫我小初。”

　　“嗐，不妨事，其实大锅饭，人数上去后，就是食材多了，调味不好把控罢了，其他都差不多。”妖七一脸司初在关心他的表情，“我不叫小初，难道要当着外人的面叫你全名吗？嗯？嘶——”

　　司初差点以为他真要叫出自己在贴满了全世界的通缉令上的全名，猛地抬头，却看见这人是在倒吸冷气，揉着自己的左手小指根。

　　司初看着他小指上套着的黑戒，皱了皱眉：“你为什么戴这么多首饰？别说是因为好看。”

　　妖七笑道：“这年头在外行走，风波多折，就算是钱也不安全，下一秒随时可能被人抢走。还是带点不值钱的首饰好，以防万一啊。”

　　说到这，后面的龟有期四人脸色难看了好几分。身子被毒就算了，还要言语上被涮。

　　他们身上的毒药虽然药效不致死，但也不可能让他们舒服到哪里去，昏沉麻木头晕恶心，像串木偶一样被人穿起来拖着走。

　　更要命的是，他们灵力也催发不大出来了。就拿龟有期来说，如果平时他施发的灵力如溪水淙淙，那么现在能催动的就像倒溪里的洗衣水，量少质更差。

　　妖七倒着走踢到了一块干松的石头，低头见路面泥土干燥了不少，说道：“总算到了。这溶洞还真是被这群鳖爬得四通八达，我本来还以为要绕路呢。”

　　“你以前来过这里？”司初问道。

　　“也不算来过吧，只能说是路过过。”

　　妖七开始用右手拉左手手指上的锁链，一尺尺将自己的小猎狗们拉到自己身边，边拉边回忆。

　　“那时候是追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是追一群犰狳妖来的，有人开悬赏，要这些犰狳妖的尾巴，还要连脊椎骨一起抽出来，似乎是要拿去做兵武？我就顺着它们追到它们食堂来了。”

　　“食堂？”都烟子诧异道，妖难道也会自己生火起锅做饭？

　　“对啊。”妖七一转身，被捆得晕头转向的四人就被他拽着的锁链甩扔站到前方，被迫仰视着眼前的偌大的地下岩层入口，以及上面数以万计的不规则大小洞口。

　　“终于到了，现在到你们大显身手的机会了。”妖七将双手举到脸边，幅度很小地鼓起掌来，锁链也开始往回撤。

　　与此同时，龟有期等人都惊异地发现，自己身上的无力虚弱感在明显退去，灵力在逐渐恢复。

　　“现在你们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就是往前走，走进犰狳妖的食堂——五面蜂妖的巢，进去后把你们见到的所有植物都给我拔起来收集好；第二条路嘛，”

　　妖七对着他们大张双臂，作拥抱状。“往回走。回头路上有我。”

　　“不就是让我们去当探路的送死嘛。”蟹催旗嘟哝了一声。

　　妖七自然听到了：“说得对，就是要让你们去当探路的。不过说送死可就不对了，恰恰相反，我是要给你们一条生路。”

　　“我之前来过这里，即使巢内路况如今有变化，在饿死前找到出口还是很容易的。如果你们在我到达前，就顺利找到出口逃出去，那我下次见到你们，不止会保你们的一条四肢，而是两条。”

　　押和姬死死盯着他：“当真？那你投在我们身上的毒怎么解？”

　　妖七一笑，手一抬一勾，竟将他们的所有灵器用锁链捆成一堆扔还给了他们。

　　“鸭姑娘，何必试探我呢。这毒本来就没什么，原身就是你研制出来的毒，我只不过是稀释再稀释它，再进行调味，让你们暂时别离开我罢了。你们若能顺利逃出去，之后顶多是茶饭不思、吃不下去睡不着和发痒几天，别的大事也没有了。”

　　“而我进入巢穴后，会先去寻一味食材，这可是我们下一顿饭的重要材料。吃了后不仅神清气爽，还能增进实力。你们若是不想离开，并找到了我满意的植物，不仅可以吃到我做的饭，还能晋级哟。”

　　鹤取嘴角抽搐，晋级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真把哥几个当猎犬培养了？

　　龟有期摸着失而复得的巨斧，沉声道：“那，如果我们没收集到你满意的植物，或者逃出去时刚好碰到你呢？”

　　妖七又“嘶”了一声，揉着自己左手小指根说道：“那就是坏狗，要惩罚的。不然怎么显出好狗好呢？凡事要讲究公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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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压得越来越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远的蛇行土道里，童芜一路跟着在前面像狗一样东嗅西闻的雁妖们，肩上趴着只露出一个头的洪覆。

　　“这条蛇土遁相当厉害，应该是刚捕食果腹过，马上潜入地底休眠了。体型这么大，对它而言，休眠比不断活动觅食更划算。”

　　“你说得对。”童芜道。

　　“所以，你让这群废物走在前面探路有什么用？”洪覆着实不满。

　　童芜回道：“这还得托你的福。在见识了你的强大之后，这群雁妖对差点让它们群灭的蛇妖都不怕了，还要主动帮我们找到它的踪迹。”

　　“别来沾边，”洪覆嫌恶道，“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多此一举的‘善行’，你心中有数。”

　　“若不是那条蛇妖身上的味道刚好和王宫有所重叠，提醒了我你的用处，你现在和这群雁妖合葬的坟头都长出新鸟窝了。”

　　童芜好奇道：“鸟会在地上做窝吗？没见过。”

　　洪覆沉默。他觉得这这人关注的点经常不是自己要强调的点。

　　被蛇压出的道路在前方二十米处戛然而止。前面是长满了树的悬崖边，地上的泥土被蛇行带走不少，地下盘根错节的树根丛像灌木丛一样翻泥挡路。

　　雁妖们站在虬结露土的树根丛中央，看到了悬崖边上的风景后反而踌躇不前，没有选择直接飞起，而是回头等童芜。

　　“怎么了吗？”童芜直接钻入缠绕的树根之中，选择和雁妖们同一视角，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它们犹豫。

　　步移身进，头探树退，前方的光亮由点变线，终于大块大块地痛快显露。

　　在这片树冠繁盛到阳光都只能零碎穿过的密林里，童芜第一次看到了不吝啬的阳光，如金仓开库，如瀑如海，占满了视野可及的全部青蓝色天空，和底下的圆形凹陷洼谷。

　　此起彼伏遥相呼应的嘹亮鹰唳声在空中响起，与之相随的是从鹰嘴长翅弯爪里而出的雷光灵力，在鲜明的天幕上印下清晰的晴天霹雳。

　　数百只、不，童芜迅速捕捉着空中盘旋疾速飞过的黑点，这群鹰群数量甚至可能高达数千只，此刻全部平展双翅，或弧线盘飞，或斜刺冲下，偶尔有一两只差点擦着童芜的鼻尖飞过，刚凛如铁刺的羽毛甚至仅凭带起的风压就能切断他脸上的绒毛，偶尔瞥向他的眼珠就有成人的脸大小，威压震慑十足。

　　但即使感受到有别的妖和人进入他们的领地后，这群鹰妖却无动于衷，更像是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只想专注于它们原定的狩猎目标。

　　洪覆现在封住了灵力，气息极度内收。也就是说，自己和这五只雁妖加在一起，散发出来的灵力连这里的单只鹰妖都不屑一顾。

　　可以肯定的是，在这片密林里，这群鹰妖即使不算生物链最顶端，也是能狩猎绝大部分生物的存在。

　　鹰是独居动物，最多也只会三五成群。而现在，它们举全族之力形成阵型、盘旋盯梢，轮流从嘴里发出鹰唳，施放灵力打击洼谷底部，但又迟迟不肯下去。

　　童芜心下一沉，低头看向了连今日晴好阳光都刺不穿的洼谷瘴气，黑黑沉沉，翻腾的边界线条都是诡异的模糊，仿佛不与他们存在同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