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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今昔花吟 ...

  •   说着不做梦,关清之还是睡过去了。

      大概是因为没东西吃,身体没什么热量,又一直躺着,似乎除了睡觉,也确实没什么其他事好干了。

      值得高兴的是当他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这次睡觉没做梦。

      但待他多眨几下眼睛,看清眼前场景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正在做梦。

      他刚闭上眼睛,就有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耳边也陡然出现轻细的一声:

      “花吟是身体不适吗?”

      关清之整个人炸着跳起来:“干嘛呢?别碰我!”

      他也就这么一嚷,刚碰他额头的人却是比他反应还大,吓得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花吟恕罪。我是来伺候……”

      “别说了。拉下去吧。”另一道声音直接打断了磕头侍女惊慌失措的告饶声,关清之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容貌看不出年龄,气质倒像是个三四十的。

      关清之在心内自动将她归为老鸨。

      疑似老鸨的女子梳高耸发髻,眉毛只有前半截黛色,双眼皮很宽,看起人来总像是在耷拉着眼皮往下审视。她此刻就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关清之,嘴内平和说道:

      “这人不守规矩。她的脏手怎可直接触碰花吟,拉下去把小指都剪了。以后派去浣洗衣物。”

      关清之看了一眼“老鸨”,又看了一圈周围。随处冲击视野的大片浓色,拼接闪金的屏风拉门,堆满了不知名怒放花朵的角落。

      冷静下来。至少可以肯定,不是自己睡觉前的那个房间。

      关清之还在疑虑转动着眼珠,又是一阵低低啜泣求饶声:“花吟,救救我吧。我也是担心你身体不适才摸你额头的,我的手真的是干净的,没有弄脏您……”

      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听了这话,端起一边的茶盏:“把舌头也剪了。”

      拉门已经被拉开,进来了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妈子准备拉走还在不停磕头求饶的侍女。

      关清之没有出声,他转过身去看完剩下的半边房间陈设。他背后是一大片玉浮雕墙,是用整块红髓玉料子刻出的浮水荷花,乍一看真像一朵庞大的出水芙蓉扑面儿俩,栩栩如生。

      关清之打量着这朵与房内糜丽铺张的装饰格格不入的清水芙蓉,身后是肢体不断在地板上摩擦打滑又碰撞的声音,还有被捂住后呜呜咽咽的喉咙悲鸣。

      他又走近一步看了看,与地板后部的挣扎滚动声刚好踩在同一节奏上。看着玉雕荷花外清透内鲜红的构色,倒是让关清之心情有些变好,看美的东西,向来能让他愉悦身心。比如现在欣赏这朵荷花,再比如平常照镜子。

      而一直坐在蒲团上的女子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身形步伐,看他没想去解救那名侍女、反而转身欣赏起了装潢后,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眼神不无得意,将茶盏凑近唇边准备饮茶。

      然而她抬手倾斜茶盏,嘴内却还是干干的——茶杯内没水了。

      她猛地睁眼抬头,双眼皮都被这一瞪眼挤薄了。她看向本已将那名侍女拖行到门口的两个老妈子,此刻正二人正“嗳哟嗳哟”地叫唤,手皮被烫得红红的,茶水残渣正滴滴答答砸在地板上。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似乎不是很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

      一抹大红飘过她的眼角,吸引了她因震惊而涣移的视线。

      “算了,你的手应该是干净的。”

      关清之说是这么说,走到瘫坐着的侍女面前时,还是犹豫了一下,手指头快速从她的腰间抽出一条手帕,隔着这帕子包握着侍女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以后别碰了。还有,你的发型也得改改,这谁给你梳的发髻?根本不合你脸型,本来下巴就长,还露出个大脑门,以后把刘海放下来。”

      关清之指指点点完侍女的发型服饰后,又看向那两个老妈子:“你们手怎么被烫伤了?赶紧去外面冲点凉水吧,拖久就要起泡了。”

      两个老妈子根本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平白遭了一场无妄之灾的她们只巴不得赶紧离开现场,听到关清之这么说,忙称罪告辞了。

      拉上拉门后,房间内便只剩下侍女、关清之和他心内认定的“老鸨”了。

      然而那位老鸨还是没说话。关清之也没搭理她,自顾自地就要走入旁边屏风的交错空隙处,边走边说:“怎么放这么多屏风?又碍脚又沉,等会儿你把它们都搬了,那谁……”

      说到这,他哽了下,转头看向那名侍女。侍女乖觉伶俐,忙接口道:“花吟,我叫酢浆。”

      关清之听完斩钉截铁的道:“不好听。以后我叫你阿浆。”

      酢浆愣了下,下意识看了眼沉默坐在蒲团上的女人,犹豫着该不该应这声。

      女人看到了酢浆胆怯的视线,重又耷拉回眼皮,变化的眼神让酢浆微微发抖。

      关清之却毫无感知气氛的低压,给人家取完新名字后就自顾自往前继续走:“嚯,这里就是卧房啊…怎么是打地铺的?地板太硬,我要睡床!”

      坐在蒲团上的女人忽然发出一声笑。这笑音调高声音短,听着十分怪异。

      她站了起来,搂着一身墨黑滚银边的袍子往前缓缓走,话也是慢慢说的。

      “想睡床,那得靠你的本事。清坊不养闲人。”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刚好路过酢浆的身边,睫毛跟着眼珠走,高高在上地扫向一边缩肩含胸的酢浆。

      酢浆连头都不敢抬,只依稀觉得自己被盯着看了一会儿。她眼睛死死盯着地板上的纹路,和拖行其上的黑底银边的裙裾。

      裙裾终于一寸一寸地离开她的视界了。女人往关清之那个方向走去了。

      她松了一口气。地板上的纹路第一次让她感到如此安定。

      还没反应过来,纹路忽然左右上下颠倒,过了一秒她才反应过来,是她自己在天旋地转,头先动,身子慢半拍才往地上扑去。

      这巴掌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快跌到地上时才感受到脸上传来的火辣辣。但奇怪的是,这骤然跌倒倒是不疼。像是……像是被人拉了一把,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了一把,但她身边是一片空地,很有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酢浆被打歪在地后,迅速调整成跪着的姿势,额头紧紧挨着地面,瑟瑟发抖。

      她安慰自己,挨一巴掌总比剁掉小指和舌头后被扔去洗衣服好。但身体却诚实地反映出恐惧,依然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关清之却像是全然没注意到后面的动静,还在自说自话:“清坊养不养闲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睡了地板皮肤绝对会青。你们连五个人大的莲花都雕了,还舍不得买床。我不是花吟吗?花魁下面不就是我嘛,要我干活可以,能不能拿出点相应的待遇。等等,怎么这花瓶这么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插花的痰盂。”

      酢浆本是害怕极了,但听到关清之的声音后,又不知不觉被他说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听到后面又有点想笑,嘴角刚弯了一下又自觉害怕,马上死死咬住牙,嘴抿成一条细线,还好低着头,不会被人看到她现在滑稽的表情。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视野边缘一闪而过、回来又走远的银边裙裾。

      听着关清之的话,女人的眼皮越耷越沉:“还没开工就要这要那的,你倒是头一个。不,第二个吧。”

      “什么?”关清之听了这话反而不高兴了。能这么鬼叫还不被打死的,想必是个美人,还能有人美到他这个层次的?

      那女人听出了关清之质问的东西,但笑不语,只是前进。俯视角度看下,她像一条黑质白章的大蟒蛇,在交错摆放的泥金错彩屏风中前行,一点点靠近还在翻看房间陈设的关清之。

      “第一个还没接客就要求一大堆的人,是二十年前的花魁。也是我昔日的好友,与对手。”女人慢慢说道。

      “哦,大妈你以前跟花魁是对手?你不会也是个花魁吧,那真是看不出来。”关清之正从花瓶里拔花,将那花瓶倒扣放在桌上,手里抓着一把花继续走马观家具。

      看着握着一把花到处乱走的关清之,刚走出屏风之间的女人站住了脚步,看着他发丝垂在脖颈侧的角度,和转身行走的腰肢步伐。

      她本倦怠沉冷的眼神一瞬间被点起光亮,闪着捉摸不定的情感。

      关清之向来对别人看他的眼神很敏锐,他本想忽视这个老女人的,但他实在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干脆直接回头,面色不善地与她直视。

      “大妈,别一直盯着我看。就算你是二十年前的花魁,但看你现在这样,也没蝉联到现在吧。我虽然现在还不是花魁,但迟早都是。少这样看我,我不喜欢。”

      而当他在她面前由侧面转换成正面后,女人的眼神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重又开口:

      “那个人跟你倒是有点像。一张嘴什么都敢往外说,最后也死在她那张不知收敛的破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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