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树》及零

21、诺尔维（上）

　　克莉斯汀从起居室经过的时候，被桌上一个奇怪的物体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上面打了个巨大的蝴蝶结。礼物盒的大小大概刚好可以把拉斯特塞进去。

　　她困惑地走近打量它。她敢发誓，昨天这里绝对没有这么一件物品。

　　肯定是麦尔搞的鬼。她无意去碰他的道具，看了一眼以后便若无其事地走开。

　　从水源镇回来以后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生活仿佛回归了原状——雨季前的原状。拉斯特不再天天蜷缩在家里取暖，而是在地面干透以后，大清早地就溜出门去，克莉斯汀推测它应该是逮鸟去了。空气中的阴冷感觉也已经散去，晴天重新回到了亚尔夫海姆——在这里，几乎没有明显的季节之分，降水很少，气温舒适，只有夜深露重时，会有些微的寒意。

　　当然，雨季刚结束的这一阵子，白塔还是非常忙碌的。那些常年呆在白塔图书室的老古董们要将雨季中的魔力紊乱现象一一记载下来，工作要进行重新分配，而由于雨季而耽搁的工作要继续进行。克莉斯汀讨厌这样的工作，所以她主动承担了外出的那部分——帮助修复因为雨季严重受损的城镇，给予那些失去生机的森林一些魔力好让它们继续生长，以及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探听贤者之石的相关记载。

　　佩尔和克莉斯汀达成了共识，关于世界树和贤者之石这部分的事情，他们不会上报给白塔。白塔中那些老顽固们肯定会提出诸多意见，而新加入的一些巫师说不定会对贤者之石动一些歪心思。但是他们上报了一个内容，那就是诺斯克利夫山脉的魔鬼的真实身份，以及这个魔鬼带走了一个“拥有神秘灵魂力量的死人”。

　　毫无疑问，光是这部分，就够他们忙一阵子了。克莉斯汀听佩尔说，这阵子开会的主题几乎全是如何应对洛基。这位邪神毫无疑问被精灵们当成了潜在的和平破坏者。

　　佩尔对这些繁琐的事务叫苦不迭，但是他仍然表示，比起外出不停地使用魔法，还是留在白塔轻松一些。经水源镇一行后，他可能需要休息一些日子。如果上天让他拥有这么脆弱的身体，为什么还要给他这么强大的魔力呢？他这样对克莉斯汀抱怨道。

　　外出帮助亚尔夫海姆的居民们，对克莉斯汀来说再日常不过了，只是比起从前一个人出行的自在，现在她身边跟了个小跟班。由于禁制而变得手无缚鸡之力的麦尔·拉纳洛先生。

　　克莉斯汀看出来了，麦尔是个典型的咒语依赖者。他的体术很烂，但是魔法知识却非常深厚，有时候克莉斯汀没能反应过来的一些问题，他看一眼就可以解答。克莉斯汀本人已经是白塔巫师中的佼佼者了，但她意识到，麦尔的知识已经超过了她，甚至不亚于白塔中的任何一个元老。

　　一个年轻人类，学习魔法的时间最多也就二十年，他到底哪来的这些知识？克莉斯汀感到困惑不解。

　　麦尔就像一个移动图书馆。正因为如此，克莉斯汀带着他就仿佛没有那么不情愿了，虽然没有魔法的他在动手做事的时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累赘，但他知识渊博，大多数时候顺从而乖巧，而且十分健谈。克莉斯汀本人除非在工作，平时话不太多，近来她同麦尔的聊天让她感觉到一种新奇的放松。

　　今天是他们难得在家没有出门的日子。连续奔波了半个月以后，克莉斯汀决定好好休息一下。

　　她正把煮好的咖啡往杯子里倒的时候，麦尔揉着眼睛从他的小卧室里出来了。他仍然睡在克莉斯汀分配给他的储藏间里，虽然空间狭小，但他似乎挺自得其乐的。

　　看见克莉斯汀坐在起居室里，他愣了一下，连忙冲进了浴室。

　　克莉斯汀觉得麦尔每天花很多时间呆在浴室里，她怀疑他是在摆弄他的发型。麦尔的头发留得比维西长，他们都有微微的自然卷，但是维西留着利索的短发，几乎看不出来，而麦尔为了让他的头发显得不像鸡窝，显然付出了相当的努力。

　　她猜得没错。麦尔出来的时候，克莉斯汀已经慢悠悠地喝完了那杯咖啡，手上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翻阅着。听见动静，她抬头望向麦尔，不出所料地看见他的头发从刚才的混乱变成了一丝不苟。

　　她忍住没笑，心里觉得异常有趣。

　　“早上好。”她若无其事地冲他打招呼，“你起得真晚。桌上那个大盒子是你的吗？”

　　麦尔顺着她的目光往桌上看去。他似乎仍没睡醒似的盯着那个盒子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嘟哝着肯定了。

　　“那是我的魔术道具。”他解释道，“我在练习一个新的魔术。”

　　“什么魔术？”她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她本以为他会兴致勃勃地展示给她看，他却夸张地叹了口气，悲伤地回答：“恐怕我得放弃它了。显然我的新设计不太合理。”

　　“还会有你没把握的魔术啊，大魔术师拉纳洛先生？”克莉斯汀调侃道。

　　“即使是我，魔术也是需要多加练习的。”他严肃地说，“这比魔法难多了。”

　　“你这话要是被其他巫师听到，保准吃不了兜着走。”克莉斯汀笑出声来。但是她知道，以他的水平，确实有资格说这话。

　　麦尔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他打起精神，走到桌边抱起那个盒子：“尽管如此，我也不能让我的努力白费。所以我还是决定给诺尔维表演一下。”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克莉斯汀一怔。

　　“你什么时候和我的邻居这么熟了？”她记得不久之前，他们还仅仅是能说几句话的关系。

　　诺尔维是克莉斯汀的矮人族邻居，他个头小巧，显得十分乖顺，看起来就像个十几岁的人类少年一样。不同于克莉斯汀在酒馆中看到的那些寻常矮人族，诺尔维非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孤僻，而其他的矮人们通常都有着豪迈的大嗓门。

　　但是诺尔维还是有一些矮人族的特点的，那就是他是个匠人。矮人族里有一大半的成员都是天生的匠人，其中以武器匠人居多，但是日常家具和各类工艺品的匠人也不在少数。而诺尔维正是一个手工匠人，但他只做一种工艺品，那就是不倒翁。

　　他的家里，克莉斯汀进去过几回，就是一个不倒翁陈列馆。她粗略观察过，这些不倒翁基本上都是木制的，每一个都精巧无比，看得出制作者下了极大的功夫——有精灵少女的款式，还有各种动物，诺尔维细细的雕刻了每一个不倒翁的脸，并且用彩绘给它们上了颜色。任何工具到了他的手上，都精准无比，每一刀都能到达它应到的位置，每一笔颜料都恰到好处。

　　克莉斯汀一直以为自己是诺尔维唯一的朋友，因为他从来不出门，她想象不到他除了自己这个邻居之外，还有机会接触到什么人。她常常关照他，不忙的时候会邀请他来家里坐坐，她非常喜欢这个腼腆的矮人少年，他虽然不擅长聊天，但是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但是没想到，麦尔来了之后不到一个月，他和诺尔维的关系就已经好到可以去对方家里表演魔术了。

　　“他很喜欢我的。”麦尔洋洋自得地回答克莉斯汀，“我每次给他变魔术的时候，他都目不转睛呢。”

　　克莉斯汀几乎可以想象诺尔维细细地观察麦尔的手法的模样了。“他是想看出你魔术背后的原理，不是喜欢你。”她毫不留情地打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