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树》及零

2、雨季，故人的来信（下）

　　“亲爱的克莉斯汀·杜涅尔殿下，”她默念道。

　　“许久不见，您一定没有预料到我这封突然的来信。想必作为一位受人尊敬的白塔巫师，您最近一定十分忙碌。老实说，我也对这绵延不断的雨季感到心烦意乱，但是近来，有另一件对我来说更加灾难的事情占据了我的全身心。

　　“您或许不认识我的妻子诺特·赫里瑟。说实在话，我一直没有和您联系，是因为我相信您对我的印象并不是很好，我们曾经似乎也有过一些小小的矛盾。也正是因此，我一直没有机会将我的妻子介绍给您——如果有这样的机会的话，我一定会用世界上最美妙的词汇向您描述她，即使是那样也无法完整地描绘出她的美好。但是请您原谅，我给您写这封信的原因，正是因为我害怕这份美好即将消逝。

　　“我知道，现在您是最最忙碌的紧要关头，所以若是您对我的信件视而不见，我也不会怪罪于您，毕竟您需要维护整个亚尔夫海姆的安宁——但是也请您相信，我真的含了十二分的诚恳之心，向您请求您的帮助。我知道您不接受报酬——但是我要说，我愿意为此付出生命。诺特现在重病在床，我担心她再也走不出这个雨季了。”

　　落款是“您最诚挚的N.德尔林”。

　　信封中还附了一份画着法阵的纸张，似乎只要激活，克莉斯汀就可以传送到对方所在的地方。

　　德尔林？

　　克莉斯汀愣住了。这个名字似乎熟悉又陌生。

　　回忆了许久，她总算是想了起来。十年前，她曾和这个家伙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

　　克莉斯汀撇了撇嘴。信里写得没错，她对这位德尔林大人是一点好印象也没有。

　　尼古拉斯·德尔林是一位纯种精灵。或者说，即使在纯种精灵里，他也是一个贵族一般的人物。他的本体是独角兽，一种极其罕见的美丽生物。

　　万物皆有灵，但并不是所有生物都可以拥有智慧。智慧的诞生，是需要漫长的时间和非同寻常的机缘的。从这些“灵”中诞生出来的智慧生物，就是精灵一族。

　　精灵并非都是生物之灵成长而来。普通的生物之灵是很难自然衍变成精灵的，这种自然衍变而成的精灵，被称为纯种精灵。纯种精灵通常是被天地眷顾的生物，他们对元素魔法有着极高的天赋，天生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以说，他们是精灵一族的始祖，精灵的血脉就是从纯种精灵身上传承下去的。

　　而不同性别的精灵通过自然□□诞生的后代，则是普通的精灵族。这样自然诞生的精灵相对普通，也是如今亚尔夫海姆的大部分住民。他们的魔法天赋通常是难以与纯种精灵比较的。

　　克莉斯汀第一次见到德尔林时，她就因为他显露无疑的贵族气质吃了一惊。纯种精灵是高贵纯洁的生物，所以常常显得高傲而不近人情，像他这样华丽高调者极其少见。他拥有着相似的傲气，但和“不近人情”这个词相去甚远——他似乎很热爱社交，尤其是和美丽的年轻女性。他似乎非常沉溺于她们倾慕的眼神。

　　若不是德尔林显露出十足的纨绔之气，克莉斯汀大概也要对他另眼相看。独角兽本就是一种古老的生物，留存至今的已不多见，至于独角兽之灵成长而成的纯种精灵，她怀疑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

　　当时她因为某些事务参加了一个比较高层的社交舞会——那种舞会大概是少有的纯种精灵云集的场合。平日里她不是很喜欢这种地方，华丽繁复的礼仪总是让她格外头疼，但是各种舞会的邀请函还是会如雪花一般送到她的信箱。

　　所以她一出现，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参加这种沙龙的通常都是一些比较固定的人群，其中大多数人她都认识，但也只是点头之交，少数几个关系较好的朋友过来攀谈之时，当时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尼古拉斯·德尔林就凑了过来。

　　“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您芳名为何？”他一上来就用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与她搭话，故作出的古精灵语腔调令她不适。

　　“克莉斯汀·杜涅尔。”她冷淡地回答。

　　对方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您就是那位著名的神鹿殿下？”

　　“您可以叫我殿下，或者杜涅尔小姐。著名就免了。”她对他实在提不起谈话的兴趣来，假装看不出他仍旧兴致勃勃想要接话的表情，快速地扭身离开了。

　　之后的好几个月里，他时常出现在克莉斯汀眼前，有时还会突然地拜访——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打听到她的住址的。起初她还会开门让他进来起居室喝杯茶，后来他再来敲门，克莉斯汀就假装听不见。她的虎斑猫拉斯特一看到他就会呲牙咧嘴。

　　她从来不掩饰对他的冷漠，即使是在社交场合。他也不甚在意，每次纠缠失败，就开始和周遭别的美丽女孩攀谈。那些女孩都会轻易地被他的气质迷倒。

　　几个月后德尔林就离开了这片区域。克莉斯汀听说，他一直在“旅行”。但是在她眼里，他大概只是在到处狩猎女孩子罢了。

　　没过多久，克莉斯汀就把这个烦人精忘在了脑后，再也没有想起过他。

　　现在她低头盯着手上的信件。他的恳求不似作假。

　　妻子？那个纨绔子弟德尔林也会有妻子？

　　他似乎很不一样了，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相比。

　　克莉斯汀努力回忆着德尔林的相貌。她只能想起他有一头耀眼的金发和一双璀璨的眼眸。大概是一眼能在人群中挑出来的人物。

　　她转而开始打量他寄来的传送阵图案。受过训练的巫师大多可以在这种传送阵上显性地看出对应的地点——除非画下图案的人有意做了遮掩。德尔林显然没有，所以克莉斯汀可以清晰地看出对应的方位和距离。

　　她抬头看向起居室内挂着的亚尔夫海姆大地图，不禁皱了皱眉。

　　“北方……很远的北方。”她咕哝着。

　　亚尔夫海姆的地图上显示的最北部是一系列连绵巍峨的山脉，被称为诺斯克利夫群山，又称极北之地。山脉中的水源汇聚，成为贯穿整个亚尔夫海姆的十二条大江，其中处于中部的大江最为宽阔，名为埃利瓦格。

　　传说中，诺斯克利夫群山为魔鬼居处，没有人敢于靠近，亚尔夫海姆的居民主要都聚集于中部和南方。靠近北方的地方人烟稀少，散居者为多，几乎没有大型的群落。而这其中，有一个古老的镇子位于中部极北，最宽阔之水埃利瓦格的上游，名为斯基法克西镇，由于它所在位置的特殊性，大家一般称它为“水源镇”。

　　克莉斯汀只在很多年前去过一次，那里的镇民生活得谨慎小心。北方不远处的山脉中常常有凶兽出没，许多年来自愿去探索山脉的勇者们没有一个回来。

　　她的朋友霍姆也向她描述过这个镇子。他声称这是亚尔夫海姆最靠近诺斯克利夫山脉的群落。

　　而德尔林寄来的传送阵所对应的终点，按照克莉斯汀的估计，便是那个水源镇。

　　他去那里定居了吗？克莉斯汀微微皱了皱眉。

　　似乎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反正天天去白塔开会商议也没有什么用处，两个月来都没有什么进展，她缺席一两天想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低头将已经冷却的花茶一饮而尽，然后用手按住了法阵，口中念出喃喃地低语。

　　下一刻，克莉斯汀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房间里只剩下慵懒的虎斑猫拉斯特。它见怪不怪地动了动耳朵，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