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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倾城逆转,不落之月(一) ...

  •   “叔叔,请您给我施舍点饭吧,我已经饿了四天了……”

      一个正跟自己酒友碰杯的武士听到这声脆生生的女孩声音,低头看去,在桌子下那个小乞丐衣衫褴褛地跪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的,可怜巴巴地伸着手,向他讨要食物。

      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是曾经尸横遍野的战场,附近的农舍都被战火吞噬,无人管理的偏僻村落以及多年连年天灾成为瘟疫流行的天然温床,于是这里的灾民流浪者是最多的。

      战末乱世,横生奸人。

      那武士看着小乞丐的声音是个小女孩,娇嫩细腻,露出的脖颈线条流畅,心生歹念,不禁调笑起来:“行啊,只要你成为本大爷的小妾,我就让你天天有肉吃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小乞丐颤抖起来,倒不是被吓住,而是忍不住激动颤抖,许久才抬起头大声回应道:“好的!”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吃正常食物,只要不再挨打,别说小妾,就是奴隶,家畜,圈养的猪狗她也要去做!

      然而她刚抬起头,武士就看到让他伸出去的筷子掉地上的震撼一幕,细致如画的五官却长在满是毒疮和麻子的脸上,若是单单皮肤长得吓人也就算了,而让武士最震惊的是她那双盈盈蓝眸,这是天人与地球人混血的特征。

      “滚!”

      最后的结果小乞丐非但没有成为人家的妾室,反被打了一拳在眼睛上,踉跄着摔出了门槛。

      此时外边正下着大雨,小乞丐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在众人的咒骂声中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她真的好饿,根本没有什么力气,没有跑几步又自己绊倒自己摔倒在地,头上被不知何物磕碰起了一下,流了大片血在脸上。

      她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个神龛,里面有个发光的小人,她看不清她的长相,只是隐约穿着白色的异国古装,小巧的脸蛋,俨然画上的仙女。

      “我是要死了吗……”

      “……”那发光的小人似乎动了动,看向了她。

      “可是我不想死,不想挨肚子饿,不想再因为这张脸被打,神女你能帮我吗……求……”

      她话音被掐断,因为失血过多失去意识的最后的一刻,她那沾满鲜血的手触摸到了神龛里那个神像一角。

      神龛里发光的神像低下了头。

      素娥听完那个老武士讲着他那天把那个小乞丐赶跑,揉了揉眼间,随后喝下银时及时递过来的浓茶,顿时困意和倦怠稍稍松懈下来。

      老武士年过百岁,头发掉了一半,稀疏一小把绑在脑后,身材瘦小,眼皮疏松耷拉下来,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说话断断续续,这会又讲到他再次见到倾城铃兰的时候,没有想到对方会成为吉原的花魁,而他那时候因为赌输,散尽家财,不能买下她的一夜。

      “真是老了也不安生的色老头一枚啊……”银时不忘吐槽了一句。

      而眼看老武士眼皮彻底合上,打起了轻微的鼾声,银时打算一把敲醒他,让他继续说下去,素娥伸出手拦住了银时。

      “他不会在醒来了。”素娥站起来,将老武士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轻柔自然的话顿时让银时明白过来,也不再吊儿郎当,神色微重,跟随素娥走出门。

      “他是不是……”走在街上,银时冷不丁地问道。

      “嗯,寿终正寝,算是他的善终了。”

      素娥说着,察觉一旁的银时脸色不对,他的掌心紧了紧,无名指上那圈绑着的银白老人发丝亮了亮。

      头发的主人躺在花楼里,因为岁月的侵蚀,身体和面容从曾经的纤长美艳,如今变得佝偻难堪,手脚不利索达到连穿衣服都要依靠别人,意识混沌,口齿不清。

      当银时实在看不下去,用尽力气吼着她尽快躺床上,让素娥来给她看看身体状况,她的脸上才露出罕见的宁静微笑,一时间,她恍如隔世,以为回到了几十年前她明眸皓齿的年纪,遂拔下自己的头发绑在了银时的无名指上,来感谢这个温柔关心她的贵客。

      倾城铃兰——曾经风华绝代的花魁,听说银时拯救了吉原,特地托日轮和月咏请来做客。

      当银时听到日轮和月咏说让花魁给他斟酒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回绝:“喂喂,饶了我吧,现在的银时可不是随便逛花街的男人了,是有女朋友的有妇之夫,你们知道吧,素娥,我女朋友,而且有结婚的计划哦,超漂亮,我的女朋友。”

      刚“低调”炫耀自己恋情的银时睁开得意的眼神,发现对面日轮和月咏的大无语表情都快戳破他的脸皮。

      “你俩什么意思,不相信我有女朋友吗?”银时如被咬住尾巴的猫一样炸起了毛,“新八唧,神乐,你们说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而一旁的新八转过头,扶了扶眼镜,拨弄着刘海,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神乐则蹲在地上用手里的丸子逗着地上的蚂蚁,果然人在尴尬的时候假动作是最多的。

      “好,既然你们都不信……”

      就这样,还在睡梦中的素娥被银时的传声呼唤叫醒,叫来了吉原。

      于是,所有人脸黑的看着眼前有点不堪入目的景象——一个睡眼惺忪的花季少女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抱在怀里,对方还拿脸不摩挲着自己的,时不时地向他们这边露出猥琐的笑容。

      保安呢?保安在哪里?

      见此情形的日轮叹了口气,不由得看向月咏。

      而月咏只是沉默着将头转了过去,看上去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但深知月咏脾性的日轮清楚,面对曾经令自己曾经心弦波动的男人抱着另一个女人大声向全世界宣示着爱人身份的这个场面,她的心里不会像表面那样。

      越是汹涌澎湃的海底,海平面越是平静。

      就在银时要回去时,素娥揉了揉眼睛,看起来睡意已然退去,意识清醒过来,说道自己可以陪银时过去看看那个花魁。

      银时的脸上顿时落下一片震惊,他知道素娥是修的仙道,有时候不是很在意人间伦理。

      但是他是人啊,他作为成长了二十七年的人,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小电影里的那个男主人!绝不!

      而当他坐在事先准备好的花魁房间,被从外边砸进来的门撞到鼻血横流,看到门后边的来人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时,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看着老花魁颤颤巍巍地为银时斟酒,酒液一滴不剩地全撒在榻榻米上,银时的脸上顿时露出不知道是该心疼被撒的酒还是自己的鼻梁的尴尬囧的神情,坐在一旁的素娥浅笑嫣然,饮下杯中浓茶。

      “你对他还蛮放心的嘛。”月咏靠在门前,突然对素娥说道。

      很显然,月咏说的是她们为银时找花魁伺候他,但是她作为女朋友不仅没有吃醋,反而支持这一行为。

      “还是说你早就知道铃兰大夫如今是这幅样子,所以你才放心地让他来见她。”

      素娥没有立即回答,又看了一眼迷糊老妇人,声音微凉如月入水,温润的沁入人心:“我以前见过她……铃兰,原来她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吗?很衬她。”

      月咏一下子被素娥的话愣住了,只看着素娥的目光晦暗不明,似乎在穿透那人望着曾经。

      她对这个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人的“人”的年龄产生了怀疑,她看起来明明才不过大神乐几岁而已,但有时候她又觉得她好像从从很久以前就来到这里一样。

      就在这时,铃兰大夫因为胸口一口气没有喘上来,顿觉胸闷,呼吸困难,素娥察觉到不对劲,立即上前抱住她,在锁骨的几个穴位按动,疏通呼吸,随后将人立即放在赶来的急救架子上,让照顾多年的私人医生对她进行抢救。

      年事已高,再加上她跪坐的时间相对这个年纪来说有点太过勉强,导致腰部轻微骨折,以至于只能躺在床上。

      银时看着被自己间接搞上病床的老妇人,不禁担忧起来,不禁问道:“需不需要去医院啊?”

      这时幽幽醒转的倾城铃兰听到这句话,笑道:“真是个温柔的客人啊,竟然关心我这个游女……”

      说着拔下自己的一根花银发,颤颤的,动作却像是重复了无数次一般准确无误地绑在了银时的无名指上。

      素娥伸出手抚向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妇人的头顶,逐渐,一旁的心跳测试仪的声音发出平稳跳动的声音。

      老妇人如同一个玩闹累了的婴孩一般蜷缩着睡去了。

      忙碌一切后,外边已经入夜,寥落星子,城角的夜幕下,却灯火璀璨,如源源不断的流碎宝石环绕在楼下,蔓延至望不尽的高墙。

      银时这时从楼下上来,将一碗刚做好的什锦粥悄悄端给素娥,听着日轮解释他手上的那圈头发的由来。

      据说是游女与顾客的山盟海誓的象征——我的爱只属于你,我永远不背叛你。

      但是之后语气又转为叹息道,也有很多游女为了榨取客人的钱包,而做出的手段。

      “真是一大把年纪,还要缠上男人的头发。”

      银时说着,突然听到身后的素娥轻轻咳了一声,遂立即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测量额头温度。

      “我没事。”

      “我不要你觉得没事,我要我觉得,你的手冷的可以炒酸奶了。”银时说着将一旁刚刚倾城铃兰躺过的被子盖在素娥的身上。

      “真是甜蜜得love love啊。”日轮不禁微笑打趣。

      “也难为铃兰大夫会将你和另一个人搞混,以至于把定情头发送给你。”

      素娥按下银时,使其镇定下来,示意自己确实无碍:“我记得在半年之前吉原已经解散了吧,她为什么还被你们称作大夫,是不肯离去吗?”

      日轮闻言低眉,眼底嘴角蔓延出丝丝无奈:“我们也曾劝过她,去更好的设施地区养老,但是她依旧我行我素,坚持以游女的身份自居吉原,传闻,还是吉原在地上的时候,铃兰大夫曾和一男子约定终生,逃离吉原,不过这里终究是风月场所,月下约定再美终究只是一场春梦了无痕,可是她却明知如此也不愿梦醒,执拗沉睡在月光下。”

      “看来铃兰大夫一直在等待那人出现。”月咏不禁被铃兰大夫的情事动容,喃喃说道。

      众人的目光伴随着日轮的声音褪去聚集到正在休息的铃兰大夫上,满月逐渐上升,月色的荧光铺满在她的身上,那么一瞬间,她的样貌回到了她梦里的时刻的样子。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却足以令佳人从青丝到白首,矢志不渝地等待。

      银时沉默着望着铃兰大夫,暗地里桌子下悄悄握紧了素娥的手,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果然第二天,银时带着素娥,以及半途叫过来出外勤上班的新八神乐俩人,满城寻找当初与铃兰大夫定下约定的那个人。

      除了见到那位曾经打过铃兰的武士,素娥和银时他们还找到了许多铃兰大夫认识的人,她小时候一起乞讨过的玩伴,如今断了半条腿坐在屋檐下,听力与铃兰大夫有过之无不及,但是说话还是挺利索,见到我们就问——你们找谁?

      “老太婆,上一任的吉原大夫——倾城铃兰你认识吗?”银时回道。

      “什么铃兰啊?”那老太太半睁不睁着眼,再一次问道。

      “倾城铃兰。”银时耐心回应。

      “倾城什么啊?”老太太再次问。

      “倾城铃兰!”银时再次回应。

      “什么铃兰啊?”

      “……”

      后来,他们还找到了很多人,他们有卖鱼的老板,有小杂役,有赌鬼,一整条街下来,几乎所有人都不认识铃兰大夫的结发之人,却都还记得铃兰大夫年轻时候的样子,他们年岁苍老,面容憔悴,唯独在提起倾城铃兰的时候,在那一刻,稀薄的眼神里短暂地浮现一束光,耀眼璀璨如瑰丽珠宝。

      找了许久,素娥支撑不住,脸色苍白地昏倒在地,银时脸色突变,抱着素娥哭喊着,就在即将路人逐渐聚集得街道水泄不通时,一个老头的声音从一旁的铺子里慢悠悠地传来——“你吼什么,你女人中暑了,还不抱进屋里凉快会。”

      进屋后,素娥没一会就清醒过来,额头上一袋冰块被银时小心翼翼地安放着。

      经过了解,那个老头是曾经给铃兰大夫看过一次病的跛脚医生,人很康健,很难想象百岁老人依旧听力谈吐十分清晰,鹤发童颜,跟素娥银时谈起铃兰大夫刚来吉原的时候,差点死去,遍寻名医都不得医治,直到遇到他这个无证上岗的村医,为铃兰大夫熬了好几天的汤药才得以好全。

      他说他在乡下见过很多这种症状的孩子,树皮,草根,甚至只是大雨过后混合植物汁液的新鲜观音土,都是能够果腹活下去的东西,长久下去,人就会很难感到饥饿,肚子鼓胀,四肢纤瘦。

      素娥听着,发觉一旁的银时脸色却悄然变得些许沉重,他撇过头回望着外面草屋下正在休憩的断腿老太太,她闭着双目,太阳高高洒落大片金色,晴风偶尔吹起她的一条空荡荡的裤管,抚过手旁有裂痕的拐杖。

      “看来她在你的照顾下,起码生活还不错。”

      “你从哪看出来的?”老头下意识地飞来一记冷冷眼刀,手上的茶杯搅动着浑浊的茶气。

      “喂,老头,你这些药材根本没人买吧,上面长的毛可比银桑我的下边还茂盛呢。”银时一边捣鼓着药箱柜,一边说着,“好家伙,还有病人送的锦旗,我看看……这上面居然还有图,这是什么,熊猫吗?哪有这么可怕的熊猫……这写的什么——吔屎啦你……”

      看着银时面无表情语气却吊儿郎当地念出那句脏话,令素娥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

      而跛脚医生却脸色黑的浓郁,语气颇有破罐子破摔之势:“干什么!人家祝我有个好胃口不行啊!”

      “不就比我多认了几个字嘛,有什么嘛,我卖不出去药又怎样?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为了那个铃兰臭丫头留下来的!”

      吼完这句话,跛脚医生顿时脸色凝固下来,如一只被戳穿的气球:“在她成为花魁的那天,她找过我,说是为了某个大人买药,她说她现在这个情况不能有孩子,呵,她那样一个心冷意冷的人,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倒霉小子会被她爱上哦~”

      说完,再次抬眼看着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银时,以及双目直视仿佛透过人心的素娥,撒起疯来,嘴里不断嚷着出去,一边推搡着他们。

      银时看着发出咆哮的关门声,不禁骂道:“这死老头,暗恋不成,爱转恨啊?”

      “你怎么知道?”

      “这种默默守护,最后结局为他人做了嫁衣的老桥段最恶俗不过了,只不过大家都有这种经历罢了。”

      “你倒是颇有心得。”素娥说着不顾银时还在原地喋喋不休的说道向前走。

      但还未走出几步,素娥突然被拉住手腕,放在一张脸上。

      银时睁着双眼望着她,如果有条尾巴的话,她会看到在银时的身后欢快晃动的影子,颇具讨好之意,湿漉漉的双眼像极了某种缠人的犬。

      “我和他不一样,我永远喜欢你。”说着又牵过素娥的另一只手放在他那空着的脸颊上,“你也是,对吗?”

      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盖在素娥身上所有的阳光,喷薄的热气伴随着吐字勾挠着手腕最脆弱敏感的皮肤上,最直接有效地向身体传达求欢之意。

      故作卑微哀求,用庞大的身躯与之胶着。

      真是黏人的犬。

      突然,新八的一声由远及近的叫喊打破这番滤镜——“银桑,我们找到了,但是月咏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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