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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窥探 ...

  •   初一的那段时间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流行小镜子。女孩子用小镜子来照照自己的容颜,尽管都还完全不会打扮,但只要看着脸孔的细部在小小的一块玻璃里被夸张放大,这本身就是一件足够让她们着迷的事情。
      而男生们自然是用小镜子来干坏事了。他们做得最多的是那件毫无新意却又屡试不爽的游戏:用镜子反射了阳光去照别人的眼睛,让人被刺得睁不开眼而愠怒,他们就高兴得直拍巴掌。
      但俞乐怀玩得比这更多。

      刚上初中的时候,林西子和俞乐怀的身高还是差不多,所以俞乐怀还不一定会坐在她的后面,比如那段时间,他就坐在她的前面。
      林西子是在一次偶然当中发现俞乐怀在前面用小镜子偷看她的。有一节课上,她忽然看见俞乐怀正一手拿着小镜子斜对着他自己。
      就是这个姿势让她好了奇,因为很明显,谁会这样来照自己呢?能照得到吗?

      她还四下里扫了一眼,也并没有看见被反射的光晕在急速飞逃。事实上她甚至用不着多此一举,因为但凡俞乐怀在玩儿这一招,她一定是躲不掉的受害者。所以,如果她没有觉得被聚焦的阳光照住的话,几乎就可以肯定俞乐怀根本没在这么干。
      百思不解之中,她便收回目光,再仔细看了看那面小镜子。
      这么一仔细,她就看出名堂来了——在那只镜子里,从她的角度看来,能看见俞乐怀一只被放大了的眼睛,直瞪瞪的像牛眼那样突兀。

      虽然还没有开始学物理,但是凭着经验和直觉,林西子马上就想到了,如果你能从镜子里看见一个人的眼睛的话,那个人就也一定能看得见你。
      而这面镜子里的那只眼睛,分明直勾勾地就是在对着自己。或许因为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其他部位,或许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会被她逮到,那只眼睛不闪不避豁愣愣地继续盯紧了她。

      在那以后,这样的情形还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林西子很是懊恼却又无法可想。她毕竟是矜持的女孩子,要她怎么去对一个男生说“不许偷看我”呢?
      再说了,口说无凭,人家只要一句轻飘飘的否认,她就会哑口无言。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被人偷看的感觉。被镜面反射过的目光仿佛也带上了玻璃的质感,冷冷的硬硬的,好像真的在触摸她一样,使得她能感觉到俞乐怀的不知如何龌龊的想法在她的脸庞上下游走。
      这让她觉得又羞耻又不自在,可偏偏又没有办法躲开。无论她调整多大的角度,那面小镜子只要微微一转,俞乐怀的眼睛就又鬼魅般地追着来了。他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对她触手可及。
      多么不公平!为什么在他想要得到她的时候就能那么手到擒来,而在她不要他离开的时候,他却变得再也不可企及?

      放了寒假,圣诞节也就马上要来了。同学们都回了家,其中更多的人还会到南边去享受永不消逝的夏天。在佛罗里达的海滩,人们可以在圣诞穿着比基尼游泳晒太阳,更别说那些跑到夏威夷甚至澳洲去的人了。
      因为刚刚出过一次车祸,林西子决定哪儿也不去。虽然修车的费用已经被保险公司付了,即将增长的保险费用也是姑姑买单,并不影响林西子的财政状况,但是林西子自己觉得于心不安。
      况且,这个寒假,她并没有很强烈的要到什么地方去的欲望。

      陶睿知也哪里都没去。他说他的工作狂老板自己都只给了自己十天的休息日,所以他这个做廉价劳动力的也不能奢望更长的假期。而十天实在太短了,虽然不至于去不了远地儿,但是一去一回终究难免疲于奔命,怎么想也划不来。

      林西子曾经冒出过这么一个念头:到底是我因为他留在这里而决定留下呢,还是他因为我哪儿都不去便也安心蛰伏?
      既然她不肯开口问陶睿知,那么这个问题就永远也不会有答案。在电话里俩人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谁先开的口已经说不清楚,更何况无论是谁先说的,另一个人都完全来得及反应,就着这个消息而临时调整自己的计划。

      但是,知不知道答案又能如何呢?假如两个人就是会在一起,谁为了谁其实并不重要,而以此推论出的谁爱谁更多一点,也是纯属没事儿找事儿。
      反过来,假如两个人最终就是不能在一起,就算把过往的种种追究得一清二白,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在本来就嫌太多的回忆里雪上加霜,除了,让自己更加无法面对那份不堪回首的心伤。

      平安夜的时候,林西子和陶睿知在cabin里开了一个圣诞party。他们邀请了所有还留在这片天寒地冻里的朋友,大多数是陶睿知的PhD同学,还有林西子的一些美国朋友,譬如Jeremy一家三口。

      美国人过圣诞节是要朋友间互赠礼物的。林西子体谅着将要参加party的大多数人还是学生,这样买许多份礼物开销太大;而且在场的一些人彼此只是第一次见面,最终会落得送礼物也不是,不送礼物也不是。
      这么一来,她就想了个主意,干脆借用美国年轻人有时候会开的一种热身型圣诞party的模式好了。这种party通常是在刚刚进入十二月份的时候开的,重头戏在于一个叫做white elephant的游戏。

      这个游戏的参加者会每个人带一件他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也许是很好笑的东西,譬如厕纸,来到这个party,而他们会把自己带的这件东西很细致地用礼品纸包好,弄得很煞有介事像是真格儿的圣诞礼物似的,并且要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里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甚至不让别人知道每一件礼物是由谁带来的。
      这些秘密礼物被大家放到一起之后,游戏就开始了。先是抽签,大家按照抽签的顺序去挑选并当众拆开礼物,除第一个人之外,后面的人可以继续挑剩下的礼物,也可以从前面的人那里抢一个已经被挑走的礼物,叫做“steal”,而第一个人则可以steal后面所有人的礼物。每件礼物最多能被steal三次,在所有人的机会都被用完或者放弃之后,游戏也就结束了,然后每个人带着这么一件东西回家,从开始懵懵懂懂的期待,到最后收获一个从意料之中和惊喜之外轰然降临的祝福。

      虽然省去了给每一个特定的人送一份特定礼物的麻烦,林西子还是觉得应该特别给陶睿知送一份礼物。尽管并没有认识多久,但是这段时间以来,陶睿知一直对她颇多照顾,礼节上她应该对他有一份特别的感谢。
      又或者对她来说,陶睿知这个人本身,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不知不觉变成特别的了。

      人生已经过了将近二十一年,林西子却没怎么给男生送过礼物。或许她曾给凌醒送过?但那是何时何地、送的什么、甚至到底有没有确切发生过,她都已经不再记得。
      所以,那天晚上,她对着电脑游弋于各个购物网站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到底应该送什么——不能太暧昧,也不能太冰冷生硬。这太难了,如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迷彩花纹的面罩。

      去年冬天的梦里,俞乐怀常常抱怨脸上被冻得太厉害了,尤其是鼻子。他有一只高挺的鼻梁。林西子有时候会在心里冒出一个有趣的想法:或许正因为向冷风里凸出比较多,他的鼻子才格外容易受凉吧?
      但他那么贪玩儿,冷归冷,还是兴致勃勃地陪着林西子哪里都去。

      ——
      如今只有林西子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对着这个面罩,觉得它应该是属于俞乐怀的。戴上它,他在冬天的室外就会舒服很多吧?
      但她又怎么会去买它呢?买了又怎么送?送给谁?

      她失笑地关了那个网页,再去看其他的。
      但经过那么一瞬,她的心已经变得磕磕绊绊的,好像老是被什么东西牵住,不踏实,放不下。她不能自已地老是想起那个面罩,想要把它买下来。

      最后她还是把它买下来了,她拉扯不过自己这颗心。
      买了之后她又觉得懊恼。

      为什么俞乐怀,以及所有同他——哪怕是仅仅在自己的想象里——有了关系的东西,都能对自己这么不可抗拒地指手画脚、君临于上?

      不几日后面罩准时寄到。那天林西子在外面耽了大半日,傍晚时回家,一路之上,车里的收音机里都在播放着次日有暴风雪的消息。而那微微回暖的两日,天在下雨,淅淅沥沥,不可断绝。
      回到家的时候,看见门口的屋檐下放着包裹,假如雨下得大,也许就要淋湿了。
      她抱着包裹进了门,拆开来看见里面静静躺着的迷彩面罩,叹了口气,觉得很后悔。
      她把这个面罩包好了,决定送给陶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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