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魔界考公的日子》柚谦

58、落骨池1

　　“这又是哪里？”

　　无姜疑惑。

　　才一个昼夜，周围环境与先前全然不同。

　　乌色的沼泽，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弥漫着白色的气和说不上来的味道。中心不知有什么在缓慢爬行。

　　风滚着枯枝和草乱动，憧憧怪影晃着，左右摆动。

　　这才是魔界该有的样子。

　　无姜心想。

　　不过确实可怕了些。

　　他下意识搂住阿若和胳膊。

　　夜间风大，他们朝林里走，不得已停住脚。

　　沼泽深处发出可怕的声音，一开始无姜以为是风声，没太在意，慢慢的声音由远及近，变大变细，无姜想会不会又是什么动物，说不准还能出来谈一谈，增进同族之间情意。

　　他们可能迷路了。

　　无姜不愿承认，他本就不认路，想不到阿若和也是不着调的，出发前口口声声说只要自己跟着他就好。

　　“这是魔界，你的地盘，你都不认得，怎会赖着我。”

　　阿若和观察着周边环境，冲无姜摇头。

　　“我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么。”

　　无姜紧张地抓住阿若和衣袖，眼泪汪汪。

　　“不想在这里逮着，我们就走快点。”

　　他现在是半分灵力使不出来了，这个沼泽似乎限制了他的法术。

　　无姜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手上重力大了些，抗拒着向相反方向动了动，妥协。

　　“好，好的，我们快些。”

　　沼泽噗嗤地动着，中心像漩涡搅着泥浆。

　　无姜害怕地贴上阿若和后跟，不留神被绊倒。

　　“你，你……救命啊。”

　　他和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对上。

　　“你是什么玩意！”

　　那黑色泥团瞪大眼睛，“你是什么玩意。”

　　“你怎么学我。”

　　无姜退后几步。

　　“你怎么学我。”

　　那泥团仍有样学样。

　　无姜不说话了，鼓着腮帮看向阿若和。

　　阿若和扶额，带一个拖油瓶不够，还得带上一个。

　　小泥团黏上他们了。

　　无姜被阿若和拎着走，小泥团在后面跟着。

　　无姜瞪它。

　　它停住脚步，等他们远了些再跟上去。

　　“我们等等它吧。”

　　无姜又起了同情心。

　　“你真是……”

　　阿若和嘴上说他不长记性，实际停住脚步。

　　“你最好了。”

　　无姜脑袋一抽，亲了亲他手腕。

　　那团黑影一耸一耸的，爬行在他们身后。

　　无姜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小龙。

　　小龙长长一条，顶着两个小角，露出一点白色。

　　全身浸在黑泥里，它在无姜跟阿若和中间扭着。

　　接收到阿若和同意的表情，无姜跳起来，冲过去抱这团泥。

　　找了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水，无姜让小龙溜过去自己玩。

　　“不知道大哥找到溯没有。”

　　阿若和在生闷气，靠着半截树干不说话。

　　无姜歪头看他，“说来挺怪，大哥也不说旁的，单说东洲魔尊有异，可依他性子，怎会……”

　　流光知道无姜学艺不精，兄弟俩通讯向来都是靠鸽子送的。就算他与阿若和交好，也不会不同无姜商量便改了方，以传音阵相告。

　　阿若和不在，无姜根本看不明白这消息。

　　“嗯？”

　　阿若和总算动了动。

　　“大哥可能出事了？”

　　无姜猜测着，情绪着急起来。

　　他原本是想宽慰阿若和，让对方放松，此刻越想越紧张。

　　是谁假借流光力量，发出这种讯息。

　　当时虽忘了这一层，但阿若和同无姜验过，传讯的来源确是流光无疑。

　　阿若和觑了他一眼，摆正身体。

　　“先回福地？不管怎么说，那里应当有些消息。”

　　他语速慢，听起来有些刻意拖磨。

　　无姜误会了，“你若是不方便……”

　　阿若和跟了他这么久，也当是够了。

　　他救下阿若和时也没想过会有此一遭。

　　这毕竟是魔界自己的事，阿若和并非魔界中人，强拉着对方送死确实不地道。

　　无姜想，不如就此别过。

　　流光的讯息可能有问题，东洲魔尊反叛确是实打实的。

　　那老头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至于他，都这时候了，再想那些有用么。

　　只要有命回去，无姜觉得他应该还是会回去的。

　　所以，他决定为了自己冲一下。

　　“你认路吧，我们前面路口各走各的，好不好。”

　　“嗯？”

　　小龙打了个滚出来，洗干净身上，吐了个泡，她变成人形。

　　“哇。”

　　是个扎啾啾的女娃娃。

　　“别动我的角。”

　　啾啾上绑了两根紫色系带。

　　“哦哦，对不起。”

　　小女娃白白嫩嫩，圆滚滚的，十分可爱。

　　“你打算抛下我，带她走？”

　　阿若和抱着胳膊看了会，冷颜蹦了几个字。

　　？

　　无姜一脸黑线，你怎么想的。

　　答应了带着小龙，再说不方便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

　　无姜狗腿地抱着阿若和手臂，“咱们再走一段？”

　　“你刚说了，我不方便。”

　　“您大人有大量，我乱说的，呸呸呸，权当没听见成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放哪都不会错。

　　无姜就是这么个能屈能伸之人，阿若和点头。

　　“小……你叫什么呀。”

　　刚才它是黑不溜秋一块，现在光鲜亮丽的，再叫人家小黑泥什么的都不太好，毕竟人家也有嘴，问一问呗。

　　“紫鳞。”

　　“哦，紫鳞，你是……嗯，呃。”

　　“你看得出来吧，我是龙！龙！呼风唤雨，上天入地，好多脚的龙！”

　　无姜只在传说里听过，说起来龙该是近神的一支。他们虽也为动物之身，但瞧不起魔，更觉得人、灵低之一等。

　　“那是他们……我，我的哥哥姐姐从没这么觉得。”

　　紫鳞挺着胸脯。

　　“姐姐告诉我，大家都是一样的，才没有那么多说法，多是不如旁人的，才会叽歪叫起来。”

　　龙族从前偏安一隅，不知何时开始占了一席之地独自称霸。

　　紫鳞在龙域见过很多嘴硬的龙，旁的也有，都是来投奔她爹，却不按规矩来的。

　　紫鳞不屑跟他们玩，她脾气不好，只有哥哥姐姐能亲近她。

　　哥哥被她爹当继承者，早早就把权利放在他手上，更多时候都是姐姐陪她。

　　爹娘不疼她，她一直知道。

　　据说紫鳞出生之时，天泛金光，砸下巨大火球，烧红了半个龙域，她娘吊着半口气，九牛二虎，才将她诞下。抬手翻了翻她，推着要把她送出去。

　　老龙不知忙着做什么，听了这些无动于衷，随手让仆役打发了紫鳞在龙池待着。

　　哥哥姐姐背着爹娘来陪她玩，被发现后姐姐一人担了责任，挨了好一顿罚。

　　而后，龙多次与神交好，更在神魔大战时偷将情报送至敌营。

　　这些紫鳞也是在隔壁小鲤嘴里听的。

　　那时她早已躲在龙池里了。

　　龙池没有名字，就是一处天然水洼。

　　紫鳞将它吐满水，又在里面滚了几滚，寻了石碑雕了“龙池”二字。

　　这是她的地盘，没有人会来打扰。

　　呃，小鲤是个意外。

　　紫鳞在觅食时听见微弱哭声。

　　一个矮矮小小的鲤鱼精被水草缠着，抹着眼泪歪歪唧唧。

　　紫鳞过去替他解开尾巴上的草，他感谢，打开话匣子。

　　紫鳞并不想听，低头找野果去了。

　　小鲤鱼扭扭蹦蹦的，一直跟在她后面。

　　往后几天，鲤鱼精天天给她送吃的，偶尔还会有几个亮晶晶的石头。

　　小鲤和紫鳞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多数时候都是小鲤在说，紫鳞听。

　　小鲤说他家孩子多，说父母对他不重视，说他受到兄弟欺辱。

　　紫鳞也有同感，不过她的兄姐都还不错。

　　紫鳞觉得她比小鲤幸运，冷着脸拍了拍小鲤的背。

　　小鲤脸红，小声嚅嗫。

　　紫鳞没听清，皱着眉凑过去才勉强理解。

　　小鲤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什么是喜欢。

　　紫鳞不懂。

　　小鲤红着耳朵解释，喜欢就是不讨厌，就是看见我会高兴吧。

　　小鲤问，“我跟你说这么多，你觉不觉得我很烦。”

　　紫鳞觉得，不过她不好意思驳了小鲤，他说他受到排挤，只有自己一个朋友。

　　要是自己也不理他，那他就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而且，自己要是不理他，跟他那些亲人，有什么区别呢。

　　他那些亲人，跟爹一样，是不合格的。

　　紫鳞不想像爹那样。

　　她想了想，摇头，“那我喜欢你。”

　　小鲤跟被烫着似的跳了起来，脖颈处也红彤彤的。

　　“我，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丢下花朵，回头撞上大树。

　　树上结着紫鳞最喜欢的果子。

　　果子没熟，青色地在枝头挂着。

　　紫鳞看了一会，没有落下，才回到池里。

　　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不懂喜欢代表什么，自然不理解小鲤为何激动。

　　小鲤还是天天来看她，再也不带食物了，偶尔带些花花草草什么的，紫鳞接过，将它们放在龙池里。

　　哥哥好久没来了，姐姐又来了几次，紫鳞把小鲤介绍给她。

　　姐姐微笑着和小鲤打招呼，小鲤爱答不理，探着头望向外面。

　　姐姐也没放在心上，收了手跟紫鳞讨论大哥。

　　大哥神勇，替爹镇守四方，龙族众人皆服，假以时日，他定能接替爹。

　　姐姐说，等爹不管事了，她总该回去了吧。

　　紫鳞嗯嗯啊啊地顾左右而言他，小鲤凑到她们身边，递了个树上落下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