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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闲人议会 ...

  •   早上六点半,紫薇村的上班族和学生都急三火四地去挣钱和天天向上去了。剩下的应该是退休职工、妇孺病残和下岗失业人员。
      失业者除了出外谋职就是在家面壁思愁,绝无聊天拉呱扯淡的闲情逸致。
      在紫薇村还有若干完全不用天天上班却又过着衣食无忧或富庶丰裕以至豪华奢侈生活的非养老金领取者。他们是闲人,因为他们是能人,是富人。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警卫室聚会,谈天说地,说东道西。这是小区落成十二年来逐渐形成的风俗,以致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这里是新闻发布会、也是形势分析会、又是历史研究会。他们在这里交流从不同渠道获取的信息,继之就是热烈的讨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国际风云到家长里短;从历史疑案到时政要闻;既有媒体报道亦有马路消息。贯穿中外,纵横古今,人间万象,无所不有,绝不保留。
      诸如,秦始皇是吕不韦的私生子;美国总统老布什当年开飞机轰炸日军掉进大海,险些做了俘虏;张学良丢了东三省是自作主张,老蒋根本没有话;南北朝鲜打仗是金老大先越过三八线占了李承晚的地盘;美国如果不打败萨达姆,科威特必定亡国;台湾的人均GDP是大陆的五点五倍;中国最廉政的地区是香港;市区黄金地段的房价昨日涨到两万九;XXX是区人事局长包的二奶;新提拔的财政局长是区委副书记大姨姐的儿子也就是他老婆的亲外甥;秦二莺的前夫又有了新情人。
      物业经理秦二莺称其为闲人议会。何老师说,叫贤人论坛合适些,既有国学味道,又有时代气息。
      其实,叫什么都可以,就像老子给儿子起名字。冯革命的名字就是他爹冯家富起的。除了冯革命,叫冯翻身、冯斗争、冯共产、冯反修、冯东风也完全行得通。
      所以,什么闲人议会、庭院聊斋、紫薇峰会、白话沙龙、社区杜马、达人论坛,统统无所谓。说白了,就是瞎掰、扯淡、侃大山,就是四川人摆龙门阵。
      这种自由组合的唠嗑聚会,磨的是口舌、费的是唾沫、练的是颌肌,虽是上不得台面的瞎扯闲聊,说的大多是真话,对社会秩序并无妨害。官方开会虽然堂而皇之,说的大多是空话,对江山社稷并无好处。
      闲人议会也绝不象懂法律的市车管所付大所长说的,需要到什么部门登记注册。
      还是犹太人那句老话说的好:“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那就尽情思考吧,反正上帝不在乎。
      警卫室是贴了面砖的三间哥特式洋房,最里面的是仓库和卫生间,面街的是警卫值班室、会客室和物业办。专营鲍鱼养殖的私企老板雷中阳自掏腰包把三个房间装修得十分体面:天棚、地板、沙发、茶几、电视机、监视器、写字台,一应俱全。他把公司委托给一个贴己能干的副总经理经营,自己每月只到公司工作一周,余下的时间很单调:爬山、看书、下棋、上网、唠嗑。
      年过六旬的呱呱爷是个了不起的农民企业家,曾经当过公社水产品加工厂厂长,省劳动模范。后来,他买下资不抵债的社办工厂,扭亏为盈,当上富人。他把企业领导权交了儿子,在紫薇村买下四室两厅两卫的住宅,进城做了寓公,每天除了开车去小学学前班接送孙子呱呱,就到会客室聊天打发时光。此时,他把呱呱送到学前班,最后一个走进门。
      冯革命这次描述的闹鬼场景丝毫没有新花样,自然没有继续细究的必要,当务之急是如何为老邻居解除忧患。
      呱呱爷说:“人越老精神越是容易恍惚,你们老俩口还是看看心理医生。”他是正宗的老三届,在社办工业当厂长时走南闯北搞推销,社会阅历和学历在小区同龄人中堪称上品。
      雷中阳不赞成:“我们两家是多年的邻居。冯家祖祖辈辈没有人患过精神障碍、心理疾病,看医生恐怕只能是徒劳无益。”
      冯革命以为雷中阳言之有理。冯家三代信仰唯物主义,最讲究实事求是,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相信自己和老伴有心理疾病。他和老伴已经记不清亲身经历过多少次了,那个女鬼的哭声无时不在耳畔萦绕,声声入耳,心惊胆寒。然而,他又说不清精神和耳朵之间有何种联系。
      达瓦里基则主张冯革命和钱开运两家换房住,测试期为一个月。钱开运是吃斋念佛的居士,自然有佛陀的保佑,大小鬼神不敢近身。一个月内如果安然无事,即可就确认哭声是女鬼所为;反之,即可认定冯革命老俩口有心理疾病,再去求医也不迟,反正女鬼闹腾了一年,冯家依旧平平安安,并无大恙。
      褚定枫自己很把自己当回事。凭借晚报上的一首八行小诗和文化局长的特殊身份,他当上了市作协会员。他家的书房俨然一个小图书馆,两面墙壁外表都是高高的书橱,其中只有一面书橱是真的,书也是真的,除了从新华书店要来的就是从图书馆借来没还的。另一面的满墙书橱也装满了书,是花了二百元买的仿真装饰壁画;并非褚局长没钱或搞不到书,是书房的空间再也放不下第二个书橱了。为了昭示知识就是力量,褚局长无论走到哪里,腋下部总夹着一本书,以示手不释卷,即使汗流浃背的盛夏也绝不含糊。
      旷别官场几年,此时,褚定枫又找到了文化局一把手的感觉,他没吭一声,在等大家集思广益后,再拍板落锤。多年的□□门一把手领导生涯,造就了他自信掌握了全部文化的异常文化心理。他坚信,权力等同于真理;权力越大,真理的绝对值也就越大。在紫薇村,他是尚未退休的最高级别领导,所以,总是以无所不知的第一学者自居。说起话来也是尽量咬文嚼字,显示于众不同的深厚的知识内涵和真理底蕴。
      大家讨论得正热烈,市交警支队车辆管理所付大所长的贱内郑夫人手提一个小保温箱进来,嗓门尖细做嗲:“你们看看,这是老付的朋友从北京捎来的带音乐的猪肉,价格比一般猪肉贵五倍,一般人买不到。
      郑夫人披金戴银,黄灿灿的项链、黄灿灿的耳环、黄灿灿的戒指上镶嵌一颗绿宝石。为了显示自己的富有和尊贵,这个女人每次出门都恨不能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在身上。
      猪肉里面会有音乐?众人丢下女鬼,围着打开的保温箱,左看右瞧,也没看出和当地没有音乐的猪肉有什么不同,一个个撇嘴摇头。
      郑夫人解释:“这种猪是听着音乐被杀的,没有毒,味道也香。”
      付大所长手眼通天,家的东西总是最好的,不好也好,这是郑夫人的最大精神追求和心理慰藉。
      褚局长炫耀的是文化。郑夫人炫耀的是权力和金钱。一个是鲁迅的孔乙己,一个莫泊桑的马蒂尔德。
      郑夫人没读几天书,本来一知半解,越着急舌头越不中用。还是雷中阳替她做了诠释。
      春节前,北京和重庆的两家公司分别从国外引进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杀猪生产线,是囊括生猪屠宰、内脏清理、肉类分割一条长长的生产流水线。
      杀猪时,生产车间播放肯尼•基演奏的萨克斯《回家》的曲子,这首曲子的寓意就是:来到这里并没什么可怕的,就像回家一样快乐。
      待宰的猪儿在音乐声中从待宰场步入通道,享受二十分钟的淋浴和桑拿按摩,再喝些淡盐水。身心得到彻底放松的猪儿进入低压电击区,没有声嘶力竭的嚎叫、也没有血水混杂、污秽横流的血腥场面。随后的二次清洗、打毛、燎毛、三次清洗、清除内脏等,十五分钟即可搞定。
      有专家讲,音乐、静养、淋浴能让猪儿的情绪放松,猪肉不会因紧张而变得僵硬,肉质更嫩。给猪喝淡盐水能使放血速度加快、放得更净,猪死得轻松,肉质更鲜嫩。湿蒸则可杀菌。
      北京市民在家乐福、物美、沃尔玛、美廉美等100多家大型超市都可买到,但售价很高。
      和北京略有差别,重庆的猪是欣赏莫扎特的《安魂曲》后命丧黄泉的。
      听了雷中阳的解释,郑夫人不无骄傲:“我说的不错吧!这种带音乐的高档猪肉光有钱没关系也是吃不到的。”
      粗人胡老板将信将疑:“明天派人到北京买几百斤分给大家尝尝,我就不信听歌的猪肉的营养会超过人参。”
      有人说,胡老板和付大所长都是牛皮匠,一天不吹问题多;两天不吹走下坡;三天不吹没法活;这话说的有点过头。胡老板确实是紫薇村第一个暴发户。
      胡家祖上三代都是出力不读书的码头装卸工,自从胡老板的三舅当上了市建委主任,他也跟着咸鱼翻身。胡家三舅统揽全市城乡大小基建项目的计划立项、资金预算、项目分配大权,他明白自己的外甥没有开发房地产的本事,就把小桥、涵洞、草坪、绿化带、下水道的小项目分给胡老板,定费用、定工期、定质量;胡老板的皮包公司再压价转包给包工头;包工头再雇农民工施工。层层剥皮,最后,农民工得到的工钱只占工程造价的三成。胡老板不用一分投资,不耗一分精神,坐收渔利。胡家三舅的权力正大光明地变成了胡老板的存款折;胡老板逢年过节必给三舅回报价值不菲的信用卡。胡家三舅问心无愧,工程预算是建筑设计院做的,工程验收是质量监督局搞的,大公无私。搞开发建设,谁干都得干,谁干不行?
      通向紫薇村的大道及大道两侧的草坪、绿化带全是胡老板发包的工程。项目竣工结算,胡老板顺势用买下紫薇村面积最大的跃层豪宅,没掉一根汗毛。
      胡老板名为经理,实为小区第一有钱的闲人,买进奔驰吉普和宝马豪华轿车,聘用驾车高手刘三元做专职司机,还常年雇佣保姆,清理卫生,洗衣做饭。他的全部生活,除了发包工程捞钱,就是泡吧K歌、聚会唠嗑、驾车兜风,还有麻将扑克。
      胡老板依靠权力当上光彩夺目的富人,草包尽管变成了绣花枕头,肚子里装的还是草糠。他的文化生活虽然和非洲的落后部落同样落后,但物质文明已经远超欧美。
      胡老板粗人粗话没人在乎。郑夫人洋洋得意,众人浑身紧张。先进的文明杀猪场面比农民野蛮屠宰更阴森,虽然恐怖等级比冯家的女鬼略逊一筹。
      高傲的郑夫人提着音乐猪肉走了。大家松了一口气,书归正传,继续讨论女鬼问题。
      一通七嘴八舌完了,褚定枫慢条斯理地发言:“人不畏鬼,鬼必惧之。夜半歌声的顾云嫣爱上了面目狰狞的宋丹萍;美国军官邓巴可以与狼共舞;宁采臣和女鬼聂小倩产生了爱情。鬼也是人变的。只要不怕鬼,人和鬼就可以和平共处。我看,大可不必在意。另外,我对道家还有些研究,依我看,钱开运十有八九是蒙人骗钱。”
      褚定枫的文化百分之九十九与电影有关。电影院隶属文化局,褚局长又是个电影迷,况且看电影的性质属于领导观摩新片、考察票房,从不花钱。他对讲爱情的电影滚瓜烂熟,别的电影可就一知半解了。士官刘三元曾问他:“电影三大战役中的辽沈战役指的是辽宁和沈阳;平津战役指的是北平和天津;淮海战役指的是什么地方?”褚局长是难不倒文化人,当即回答;“淮就是淮河,海就是黄海,淮河就流入了黄海。”刘三元撇嘴一乐,心里瞧他不起。不过这一次褚局长可不是乱讲。
      当事人冯革命感觉唯独这次“议鬼”有新创意、新思路、新观点,可谓与时俱进。但可是,可但是,对褚定枫的与鬼共笑,与鬼共哭,与鬼同居一室又泰然处之的意见极为反感。
      “隔岸观火。不生孩子不知肚子痛,看热闹不怕乱子大。”冯革命恨不能把一条嚎叫的母狼送进褚家的客厅。然而对达瓦里基建议倒是几分认同,可又极不情愿。
      冯革命和钱开运同住小区一号楼的二单元。冯家住三楼黄金楼层。钱家住在八楼顶层坡屋顶的阁楼。居住面积是一百四十平方比三十平方。内部装修天壤之别。
      更要命的是推行企业产权改革那年,时任区渔业局长的冯革命把区属渔业企业全部改为股份制或个体私营。当厂长的儿子冯列宁买下自己领导的国营渔轮厂后,除了留下技术科和供销科的十几名甩不开的骨干外,全部裁汰。每人以一万元买断工龄。
      同是紫薇村鸽子户的渔轮厂党委书记贺四海、党委宣传科长老伍、车间核算员秦二莺及有三十年工龄的钱开运就在其中。和伍科长同时转业到渔轮厂不到一年副厂长夏青杉也被赶了出来,转业升格为失业。夏厂长和伍科长同年入伍,同是一个师部的军官,一个是的营房科长,一个宣传干事,都是正营职干部,工资一样多,然而,一个是实权砖瓦木料,一个虚职理论高调,实际收入差之千里。为了上班近便,俩人都在紫薇村买了二手房,夏青杉买的是九十平,伍科长只好屈居阁楼。
      夏青杉和达瓦理基是一个立场,主张冯钱两家调换住房,以人试鬼。冯革命理解他们的好意,他们焉知革命老局长的苦衷?
      冯家被女鬼闹得心惊肉跳,走投无路,老局长冯革命不得不厚着老脸爬上八楼,求钱开运作法驱鬼,直到艰苦朴素的冯革命咬牙掏出十元钱,钱开运才答应帮忙。结果适得其反,如同抱薪救火,火上浇油,当晚女鬼就哭,还比以往提前一个多小时。直到今天,冯革命还怀疑钱开运不是真心驱鬼而是唤鬼。
      两家关系不是水火形同水火,钱开运会帮忙换楼?假如真的换了,三十平方的黑阁楼如何住?没电梯的八层高楼怎么爬?冯革命举棋不定。但是,对楮定枫的馊主意,他是一万个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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