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村的荒唐事》艾群

1、楔 子

　　紫薇村并非农村，是上个世纪末由本市渔轮厂家属宿舍动迁改造建成的高中底档兼容版的滨海居民小区。
　　小区毗邻郊县，内有八幢居民楼，楼高均为八层，没有电梯。最底层是车库，有的存车，有的被改作它用。
　　最高的第八层是坡状屋顶，很象埃及金字塔的锥形体，不同的是斜面上开了几孔天窗，没有阳台，类似南方的阁楼，居住面积在三十至三十五平方之间，住在这里和蜗居在海螺壳里没有多大区别。
　　三、四层的居住面积少则在一百二十平米，多则为二百二十平米；面积超过二百平米的都是跃层结构，是高档黄金区段。
　　二、五、六、七层的居住面积在六十至九十平米，大小各异，是中档楼层。
　　住在第八层阁楼的居民基本是“一对一”的回迁户。他们的主体是渔轮厂的下岗职工，没有能力购置、添加新的居住面积，和其他通过购买与租赁方式入住阁楼的居民一样，虽然家居小区海拔最高层，经济地位却在社会最下层。他们是紫薇村的穷人。媒体避讳穷字，很文明地称呼他们“弱势群体”。由于又穷又弱，他们必须为了温饱而疲于奔命。
　　阁楼和鸽笼差不了许多，小区的物业经理兼居民组长秦二莺诙谐地称其为鸽子户。
　　八层以下的居民五花八门：肩负领导责任的高级人民公仆、私营企业家、企事业小白领、机关小科员、医生、教师、警察、经营有道的个体小老板，还有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了的幸运儿。
　　他们依据权力大小和金钱多少，对号入座，识趣而准确地在紫薇村找到各自的位置。
　　紫薇村犹如一艘巨大的客轮，里边有雍容华贵的一等舱，也有舒适典雅的二等舱和朴素经济的三、四等舱，还有简陋寒酸的通铺散席。乘坐这艘航行在时间长河上的轮船，有的挥金如土，有的殷实富足，有的勉强温饱，有的啼饥号寒。或许将来经过某个激流险滩或时空风暴，他们的等级顺序会发生新的更新或变异。
　　有句很哲学的名言：“差异就是矛盾”。紫薇村的矛盾绝不仅仅是权利与金钱的差异，更多的差异是联系。联系也是辩证法的核心。
　　紫薇村的居民当然不能脱离哲学范畴，家庭与家庭、人与人、村内和村外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各种各样的联系犹如一个铺天盖地的蜘蛛网，把各个角落似乎毫不相干的人们紧紧粘贴在四通八达的网络里，谁也无法挣脱出去。
　　林语堂先生把这种联系比做榕树和榕树林。榕树的根与根相交错，再交错，像扇子一样展开，然后和别的榕树相连，盘根错节成了榕树林。
　　在榕树汇聚的榕树林那样庞大网络联系里，人们的美丽和善良、邪恶和丑陋、诱骗与□□都竭尽全力地放纵、发泄，以致痛痛快快，淋漓酣畅。
　　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罗素先生对中国人的弱点做过这样的描述：
　　“中国并不是没有雄心勃勃的人，他们的雄心是欣赏权力的偏好。这种偏好造成的自然结果是，贪婪成了中国人的缺点。金钱是享乐的途径；因而，金钱受到狂热的追求。”
　　“有一位著名的作家请我指出中国人的主要弱点，我推辞不过，说了三点：贪婪、怯懦、冷漠。”
　　也许罗素先生的话是对的。
　　世界各个民族都有自己优秀的品质，同样也有自己觉察不到的人格缺陷。中华民族当然不能例外，她有着自己优秀的传统文化和伦理道德。也有异于他族的丑陋软肋 。
　　在紫薇村，贪婪与淡泊、怯懦与勇敢、冷漠与热情、愚昧与科学、野蛮与文明、妒忌与宽容、富有与贫穷、狭隘与豁达、虚伪与真诚也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联系就是差异，差异就是矛盾，矛盾又在联系中碰撞，演绎了一幕幕看似荒唐诡异却是真真切切的悲剧、喜剧、闹剧、滑稽剧、荒诞剧。它们是有血有肉的原始生活纪实。
　　真实——注定是文学艺术永恒的常青树。安东尼奥尼拍摄的原汁原味的《中国》诠释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