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路望海》昭葟

4、第 4 章

　　周嘉兴和徐书贤随便聊了聊，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说，徐书贤在听，许久后，他站起来觉得今天就到这里吧。
　　过了一会好像想起什么一样问她：“这周末带你去跑马地，想不想去？”
　　徐书贤没去过那里，但是徐宝珍曾在那里找过工作，那里的人看人都从下面看，不自觉地看低三四分，她不爱势利眼的地方，自然摇摇头。
　　周嘉兴又说：“那带你去邵氏转转，去不去？”
　　随即，他看见徐书贤亮起的眼睛，知道自己赌对了，少女怯生生地问：“能看见周星驰吗？”
　　周嘉兴一愣，没想到她会喜欢笑星，还以为她会跟其他女生一样喜欢梁朝伟黎明之流。

　　“我可以帮你去问问，但我知道他拍大话西游的地方不在港。”
　　徐书贤笑起来是秀气的：“我喜欢大话西游，听看过的人说过两句，可惜我没钱去看，现在都已经下映了。”

　　周嘉兴只当她是玩笑，说话也随意了些：“你一人喜欢顶什么用，票房惨淡，公司可是气得多。”
　　徐书贤听罢，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不接话了，她哪里知道什么是票房和盈亏，她只知道朱茵好漂亮，那顶紧箍好生亮，大圣也和她的孙悟空不一样。

　　周嘉兴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示意时间晚了，让她去休息，自己也要回了，徐书贤犹豫了一会才喊住他说：“如果你能找到......那个孙悟空，可以还给我吗？那是我爸爸......送给我的。”

　　周嘉兴回头远远地看了她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眼睛飘忽却漂亮。
　　夜风带着暖意，送来他的应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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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了几天的宴会如期开席，徐书贤才知道是周家的女儿过生日，即便这样小事，全港名流也都给脸到场，早准备好的气球挂出一个大大的“happy birthday”来，喷泉也到了音乐，她隐隐约约看见提着乐器的人走来走去，好漂亮好服帖的西装。

　　她在后厨忙来忙去，也不知道里面是如何豪华的，只知道里面的女人都华贵，男人都神气非常，她擦了擦汗，忽然听见很小一声猫叫，她低头惊喜地叫：“aroma！”

　　aroma不知何时已经进入后厨，此刻正去蹭着她的鞋子，徐书贤喜欢得不得了，抱它起来，恨不得让它挑选后厨所有的吃食，但她知道不可以，所以只好倒了一点做蛋糕的奶端给aroma让它喝。
　　她看见aroma伸出红色小舌舔奶的乖巧，内心生出极大的满足来。
　　吴伶也在一旁看到了凑过来摸，她也好喜欢猫，aroma正好满足，但它似乎只是来巡视，喝完就走了，徐书贤还有些不舍，给他叼了一块巧克力。

　　在后厨感知不到时间，等她再闲下来已经晚上了，喧闹似乎停止了，周家又恢复到平静的状态里，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正要脱下去洗脸，保姆冲了进来，她一脸怒气，先是环视了一圈后厨，发现只有三两个人，随后克制着怒气问：“其他人呢？”

　　吴伶说：“我哋都系换班嘅，否则会疲惫。”
　　保姆从鼻里挤出一丝不屑的冷哼，冷冰冰地说：“把所有人都叫来！”
　　见没人动，又大声重复一遍：“快啊！”

　　徐书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把在隔间睡觉的人叫起来，一个个揉着眼出来问怎么了，保姆看罢更是刻薄，吊梢眼更显凶：“你们......谁喂aroma喝奶了？”

　　她问完，其他人都在面面相觑时，吴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徐书贤，保姆抓住了这个动作，向徐书贤看过去，后者也没想瞒，她走出来说：“我。”
　　“好哇，你来。”保姆一见果然是她，更是唾弃不已，让她跟在后面出了门。

　　徐书贤被领进周家大宅时，她的第一感觉竟然不是对那齐齐投来的目光感到异样，而是看见了大厅里那盏好亮好亮的大灯，好几层上是再多书里夜明珠都比不上的亮。
　　她仰头看呆了，头顶上做东西带的帽子也掉了下来，掉在地上啪嗒一声，露出凌乱的头发来。
　　她被声音带回，迎上对面多人的目光，被伶利如刀的目光刺瑟缩，缩脖子低下头。
　　她听见低沉的男声问：“就系你喂猫饮牛奶？”
　　徐书贤还没回答，保姆就先抢话说：“佢系北灿，听唔懂话。”

　　对面似乎没料到，过了一会换了一个普通话标准许多的女声说：“是你喂猫牛奶的吗？”
　　徐书贤听这声音熟悉，恍惚抬起头发现正是那日在港大看到的女生，她忽然想起那日面包房留的名字是Katrina Chou，原来她的真名叫周蜜，是周家的小女二。
　　但那日的和气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怒气，她全然没认出徐书贤，只是伸出指头指着她骂到：“你这蠢货不知道猫不能喝牛奶吗？”

　　徐书贤看见她指甲上亮亮的指甲油，红的耀眼，脸上的妆面也好像蝴蝶一般，振翅飞翔时发出漂亮的反光。
　　徐书贤没养过猫，也不知道这些，她无话可说，只好低着头被骂着，周蜜骂够了，抱着猫顺气，一旁周夫人才缓缓说：“赔钱吧，看你寒酸，也不要多，把医药费付一下。”
　　“多钱？”徐书贤错愕地抬起头问，她没想到最后会扯到钱上，心里无端有些发慌。

　　“不多，6000港币，还有后续复查费用，加起来......九千多吧。”周夫人说得轻飘飘，在徐书贤听来却好像一锤砸在她头上。
　　她看见周夫人背后站着周嘉兴，此时正皱着眉头看她却一言不发。
　　她知道谁也救不了她，可是九千多港币顶她母亲三个月的医药费和生活费，一只猫竟然这样金贵，比人命还要贵那么多！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苦苦哀求周家人放宽些期限，她根本无力拿出那么多钱来。
　　周夫人看她的眼神冷漠极了，好像见多了这样的人，一点都没松口，徐书贤知道这是故意刁难自己，却也全无办法。
　　周蜜站在一旁看好戏，脸上的笑容都得意，徐书贤不相信那日说话温和，甚至还好心给她书的女孩竟会变成这样。

　　她再去看aroma，它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再不似往日神气，徐书贤下意识在心里发誓，此后再不碰宠物。
　　aroma被那么多人喜欢那么多人照顾和可怜，谁来可怜可怜她？

　　周嘉兴在一旁开了口：“妈，把佢交畀我吧，送去成哥嗰度抵债还钱就系了。”
　　他说得轻巧，说得毫不在意。
　　徐书贤不懂得什么是抵债还钱，她却发现周蜜眼里的幸灾乐祸更深了，内心自然不安更深。

　　周夫人似乎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直接带着人走了，走之前还看了一眼徐书贤，那种高高在上蔑视的眼神，徐书贤这辈子都忘不了。

　　所有人都迅速走光了，连保姆走前都有些怜悯地看了看她。

　　周嘉兴拽起徐书贤的胳膊往外走，语气有些冷硬：“跟我来！”

　　徐书贤被他大力拉着甚至没有任何拒绝的机会。
　　周嘉兴在众人注视中把她拉上车，自己坐上另一边，迅速开出了别墅。
　　车速飞快，飞驰过屯马线，驶离了清水湾，徐书贤见周嘉兴一言不发，又想起刚刚众人的表情，颤抖着声音问：“这是去哪？”

　　“去找成哥。”周嘉兴倒是有问必答。

　　“成哥是谁？”
　　“成哥？”周嘉兴嗤笑：“一个揸fit人罢了，不过”他故意停下了，看徐书贤着急的样子觉得逗她还挺好玩的：“不过他喜欢给你这个年纪的少女拍裸照。”
　　“钱嘛，自然是亏不了你的。”周嘉兴嘴角带着笑说

　　周嘉兴说罢，徐书贤瞪大了眼睛，立刻去拉车门：“我不去！”
　　“你不去？”周嘉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你不去，拿什么还钱？”

　　徐书贤一愣，眼眶红了，但声音还努力维持平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猫不能喝牛奶，我也不知道......会那么贵。”
　　“我可以去借钱......我也可以.....”她说不出来话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做什么，原来钱真的可以要人命。

　　周嘉兴看她那副泫然欲泣又憋着的样子瞬间觉得好无趣，开车更快了些，复又沉默。
　　唯有徐书贤还当真，但她再也不说话了，知道这车门拉不开，身旁的人又一言不发，她早知就不该趟这浑水，或者说不该去喂猫。
　　若有以后，她自当吸取教训。

　　周嘉兴越开清水湾却没过海，而是直奔peak tram方向，徐书贤以为□□也住太平山，抱着胳膊不说话。
　　但周嘉兴却把车停在了一幢没开灯的别墅前，然后她拉开车门要跑，周嘉兴长腿一迈拦住了她，扬眉说：“不用跑。”
　　他抓着徐书贤肩膀往里带，但预想中的事情并没发生，别墅里一个人都没有，周嘉兴脱了西装外套随手扔在衣架上，示意徐书贤坐。
　　徐书贤站在那里局促地四处看，周嘉兴松开领带从桌子上拿起口香糖扔给徐书贤一个，自己一个。

　　徐书贤这才有所察觉，他的动作显然十分熟悉这里，似乎有主人的样子。
　　周嘉兴发现她才反应过来，笑意盈盈：“兴哥叫你来呢，是要拍你裸照啊。”

　　徐书贤这才彻底明白，这里是周嘉兴的宅子，他在太平山置办的房产有些朴素，和周家的宅子豪华装潢不同，这里俨然走极简风，连颜色都单调大方。
　　徐书贤刚刚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眼泪又要流，周嘉兴见她那样子也不开玩笑了，从保险柜里取钱出来，一沓一沓被他叠好放进箱子里，一边放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这钱，你拿去应付我妈他们。”
　　“我不能要......我还不起。”徐书贤实话实说。

　　周嘉兴动作顿了一下却没停，他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反正都借了一次了，也不差第二次。”
　　他白衬衣的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小臂，手表泛着寒光，酒气和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却并不难闻，月光和小灯交映下，荷尔蒙快要溢出来，看在徐书贤眼里统统蒙上一层不真实的雾气。

　　周嘉兴见她呆站那，以为是开心到傻，不自觉地轻笑摇头，把放钱的箱子锁好递给她。
　　徐书贤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没推脱接过来，但是还是坚持要给周嘉兴打个欠条。

　　天色好晚，徐书贤只能睡在他这里，幸好房间还多，周嘉兴见她上楼休息，看了看手里的欠条。
　　他是学经济的，基本知识还是知道的，他手里的欠条根本只是民间的欠条，真要追究，一点法律效力都没有，甚至还可以做文章。
　　但周嘉兴不在乎，在他眼里，这点钱不过是洒洒水，拍拍灰，甚至顶不上他买一件礼物给朋友的钱。
　　但对于徐书贤来说，好像是要了命。
　　他坐下来，不自觉地想抽烟，于是只好又嚼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