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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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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书贤从阿斯顿马丁上下车后就有人在门口等她,利落长身,脊背笔直,样貌在某些角度与周嘉兴有些相似,但眼神里却没有周嘉兴每次看自己的时候的温和,取而代之的都是冷漠和审视。她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对方却先开口说:“你好,我是周嘉兴的哥哥周廷弼。”
她自己是知道目前周家长子的身份的,手也有些慌乱地伸出去,在对方虚虚握住之后赔笑脸道:“你好,我叫徐书贤。”
她正要介绍自己,对方却没有要听的意思,转过身要进花园,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的身影,两人的压迫感让她不由自主地跟在周廷弼的身后走进别墅。
“我很早就听周嘉兴说了,一直很想见到你,但他一直忘,我只好先把你接过来吃顿饭,事先没跟你说,你不介意吧?”
徐书贤看向前面的人没讲话,两个人很快走进了房子。
和周嘉兴的装修风格完全不一样,周廷弼的别墅里是完完全全的中式风格,檐梁斗拱,屋里暗藏玄机,徐书贤看书上说房屋的结构就藏着一个人的性格,如果真是这样,外表并不起眼的房屋和内在含蓄的结构让她反而对周廷弼能放下一些戒备。
徐书贤不自觉地左右看看,周廷弼回身看到她有些好奇的目光,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但他没有表露一丝一毫,只是有些温和地笑起来道:“喜欢吗?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
“不用不用。”徐书贤摆摆手,她被带上楼梯,往餐厅走去。
只有两个人的饭局往往尴尬无比,徐书贤手放在自己桌子底下有些局促,对面周廷弼却异常悠闲,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看向徐书贤说:“随便聊聊,我给你讲讲周嘉兴小的时候吧。”
“在书院读书时,他还蛮受女孩欢迎的,有各种各样的,腼腆的,热情的,有大胆一点的会翻墙来看他,胆小的呢,都是偷偷看他。”
“当然,有喜欢他人的,也有喜欢他钱和背后周家的。”周廷弼笑着说:“我想知道,你是哪一种?”
徐书贤和他对视问:“你想让我是哪一种?”
“你如果是后者,那我要恭喜你。如果是前者,那我应该去找个人保佑你。”周嘉兴示意她吃菜:“周家的人那可太难做了。”
徐书贤问:“您跟张女士一样,是来给我下马威的吗?”
周廷弼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出声,还摇了摇头,徐书贤看他觉得奇怪,她记得周廷弼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行事作风却好似四五十岁的人,满身风霜,少年老成。
正想着这些时,她听见周廷弼的声音很轻很轻,如同在讲童话故事一样,又带着一点怀念说:“我最爱的人,她是前者。”徐书贤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他,周嘉兴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可是她死了。”
“我有时候会想,她如果是后者就好了,起码在能全身而退的时候能离开,我那时候还不如周嘉兴那么强硬。”周廷弼看着她这样说,徐书贤心颤着扯出一个笑容,下意识地安慰他:“节哀......”随后忽然想到什么瞳孔缩小,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是......我母亲.....”
周廷弼笑了笑没讲话,徐书贤却什么也吃不下了,她站起来问:“不能说明白吗?”
“我说不明白。”周廷弼摇摇头,“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这里是香港,你就算知道了能怎么办呢?周嘉兴都什么都没讲,你又能讲出什么话来?”
徐书贤继续问:“你什么意思?周嘉兴他知道?”
周廷弼含笑看她没说话,她多聪明,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一切,她不可思议地离开餐桌旁,双手无助地撑住门边。
徐书贤好重视感情的人,她在这种事面前甚至讲不出一句话来,她一直觉得周嘉兴是周家与众不同的那个人,但她好像错了。
徐书贤脸色苍白对周廷弼说:“我要离开,我要回半山,我要找周嘉兴。”
她冲下楼梯,正要出门,却在门口浴缸旁发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所以她停下了脚步。
身后周廷弼缓缓走下楼梯见她手里拿着东西痴痴地看。
“这是我许多年前偶然得到的东西。”周廷弼缓缓走到她身后,但徐书贤依然痴痴地望着手里的东西。
“认识吗?”
周廷弼刚问完这句话,徐书贤仿若如梦初醒,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碎成七八块。
那是一个小小的孙悟空,上面的颜色不再鲜亮,甚至带着一点土土的灰色表层,样式也已经过时。
许多年前在湾仔,她看到的人,看到的眼睛,都另有其人。
原来她的恋慕从开始的那一刻,都好可笑。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半山,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地路过所有的人,最后陷进自己柔软的大床里,在这张床上,她曾经和周嘉兴那么缠绵,相拥说情话。
可她现在在这张床上流泪。
泪水如同晶莹的碎玻璃,能够刺破所有的谎言虚伪。
她拿起手机,吴伶的电话锲而不舍,她接起电话,那头说话喋喋不休:“周嘉兴和汤家灿订婚了你知道吗?他怎么回事啊?......”
后面的话徐书贤已经听不清了,她想,港媒会怎么报道这一切呢,金童玉女吗?强强联合吗?
多好的词,港媒对周嘉兴一直是那么宽容。
可她好悲伤,她知道自己穿不起红,烫不了长发,踩高跟鞋也颤颤巍巍,可她觉得好像只要努努力就可以够到边,挽住周嘉兴的胳膊,她多想一直这样想。
白加道本安静,但轰鸣而过的跑车时不时响起,她不敢去看,柔软的床像是一层保护壳,把她罩起来,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受伤,就像童年的时候徐宝珍曾把她抱在怀里,柔软的衣服垫好几层,层层叠叠如同群山环抱。
香港只有一座太平山,她住半山,却高不胜寒。
那天她站在门口,看着周嘉兴的跑车轰鸣而过,不是奔驰,也不是摩托,是能看得出的昂贵的超跑,发动机的声音低沉又好听,确实配得上他。
他一次也没往这边看,没看徐书贤。
或许本就不该看过来,那些过往的日子不过是青春两敌时的幻觉,但实际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她也流泪,在空无一人的半山别墅里,在菲佣阿嬷闪烁的目光中,眼泪好像盐湖,在床单上浸出形状,深色的图形教她也深陷其中。
如同囚笼,如同一切囿于困境时候徒劳挣扎的困兽。
她虚虚地去握月光投射下来的影子,好像许久前拥住周嘉兴那样,香港被大海淹没,她也能借周嘉兴这块浮木仰头呼吸。
她从前不太懂人情世故,林绍文说她只要一直找,香港那么小,总会找到父亲,找到恩人,找到归宿。
父亲找不见,恩人不是恩人,母亲在半路松开她的手,她变成小丑,站在马戏团的中央被所有人看着。
汤家灿,周蜜,周廷弼,张雯生,还有从没出现过的周太奇,最后,那块浮木也湿透了,沉到海里去,她挣扎着,在小小的盐湖里奋力挣扎着。
没有人来救她。
她原来是这样孑然一身。
她时隔多日终于走出半山是在一个晚上,周嘉兴的车又一次路过轰鸣上山,她站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一如1995年丢掉钱的徐书贤那样坐在路中间。她才发现从这里看下去,香港也都好美,像歌里唱的那样,像一颗珍珠,熠熠发光。
她来拦车,以血肉之躯拦下车。
车里坐着周嘉兴、何良治还有一个美丽女郎。
周嘉兴皱着眉头摁住太阳穴看她,挡风玻璃如若无物。
她悄悄窗,周嘉兴便下车。
她没有去想已经多久没遇到,周嘉兴也冷硬到好像陌生人。
但她住在陌生人的半山别墅里,安然地住着,没人来打扰,没人来驱赶,好奇怪。
车里传来何良治和女郎的调笑声,火热气氛与周嘉兴说话的语气截然相反:“你怎么穿成这样?”
次次都如此,徐书贤想,可她每次都让步。
再让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她说:“你还欠我一场烟花,什么时候还给我?”
周嘉兴好像忘记了,回忆了一下才说:“哦,你说冬天的事情啊。”
他说起来时也都好敷衍,笑容也消失:“冬天的事冬天再做,等香港下雪那天,再说吧。”
香港从不下雪。
那一刻,徐书贤明白了不可能。
她用一种近乎自虐般矮小自己来托大周嘉兴的方式来让自己痛苦,然后创造不可逆转与愈合的伤痕。
于是她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嘉兴说:“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