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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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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低声道:
“这些天辛苦你了。”
冯绍民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思绪越来越远,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她要想办法让天香置身事外……
天香走出书房的门,正欲寻张薄毯,却看见张大哥立于庭中,身边的侍从捧了一大盘甘蔗。她明白他的喜欢,但是也只能装作糊涂。张绍民笑着柔声道:
“天香,这些甘蔗产自岭南,品质上乘,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便买来送你。”
天香同样笑了起来:
“多谢张大哥,天天闷在这妙州,我都无聊死了。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种好东西。”
“天香,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张绍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关切地问道。天香当然有心事,可是这心事不能随便告知他人,她闷了闷,还是摇头:
“张大哥多想了,我还会有什么压力?还不是父皇老来信催我回宫?”
“原来如此,天香,依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好,妙州局势至今不明……”
“张大哥,你们都留在这里,我怎么能因为个人安危躲在父皇身后?你就别劝我了,我心里有数。”
“天香,你不是不知道我……”
“张大哥,人没有两颗心,不能装下两个人,而我已经有唯一喜欢的那个人了。”
张绍民垂眼,掩去所有情绪,一剑飘红待天香的确无可挑剔,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天香的心轻松不少,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踏着月光向卧房走去。这样坦白也好,她对他们的愧疚就可以减少几分了。
不过几日,皇上便下旨,急召冯绍民一行人回来。
殿上,皇帝皱着眉头把奏折甩在冯绍民面前,怒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冯绍民,你太让朕太失望了!”
冯绍民叩首,并无慌乱之意:
“臣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你说背后主谋是冯顺卿,险先污了他的清白,好在张绍民把真相呈上,否则你让朕有何颜面面对百姓?冯绍民,你还有什么话说?”
“臣,无话可说。”
冯绍民再度叩首。
冯顺卿被无罪释放,而冯绍民本应被贬为白衣,然而作为驸马,皇帝又网开一面,让他接管妙州。
冯绍民再度回到冯府,望着曾经门庭若市的府门,如今香车鞍马稀,不由得轻声叹气。天香有些难受,她不顾父皇的阻拦,跟随驸马来到这里,是想更了解她,可是,越来越接近曾经的冯素贞,她就越来越无法呼吸。
“天香,连累你了。”
她没有回头,可天香似乎可以看见她眼里的歉意。其实素贞只是为了不连累其他人,为了救出自己的父亲,何错之有?天香握紧手里的甘蔗,佯装放松道:
“姓冯的,我不仅不讨厌你,还要感谢你,我虽然是公主,但也是一个人,一个人没有自由,即使再多的金银财宝,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是没有用的。如果你没被贬到这里,我肯定又要被庄嬷嬷用公主守则折磨我了。”
说到最后,她撇了撇嘴。冯绍民笑了笑,推开门,对身后的侍人说:
“你们按照公主的意思办吧,不过不要动冯大人的房间。”
顿了顿,她又对天香道:
“妙州无人主事已久,正是百废具兴之时,公主若是有哪里不适应,可直接去衙门寻我。”
天香点头,也不客气,背着手走进冯府,一面走,一面看:
“之前忙着查线索,,没有心思细看,倒是很不错。嗯…这里应该有架秋千吧?怎么撤走了?等会儿再摆回来,要面朝门口。另外,东西就先放到冯小姐的房间,驸马也暂且住那间吧。”
冯绍民挑眉:
“我住小姐闺房,不合礼仪。公主若是喜欢,请便吧。”
“我当然喜欢,但是你也要和我住在一起。虽然现在没有庄嬷嬷管着我了,但是我们分开住的事情,万一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父皇那里怎么办?姓冯的,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
冯绍民默了默,道:
“有理,那便依你了。”
天香满意地点点头,甘蔗一挥,豪爽道:
“这里你不用管了,快去忙吧,家里万事有我。”
“好。”
冯绍民浅浅一笑,应道。
天香一直忙到晚上,才布置好了一切。
桃儿和杏儿放好水,退了出去。天香疲惫地坐入热汤中,一寸一寸的肌肤没入清透的水光中。她长舒一口气,妙州一事还没有结束,父皇若是得不到结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驸马已因失职而被剥去调查此事的资格。
天香的手指慢慢拂开面前的花瓣,细思着对策。父皇已将此事交予张大哥,张大哥又是个从不徇私情的人,若是查出驸马曾经包庇东方候一事,恐怕驸马难逃一死。可如果此事是她所为呢?那便可逃过一劫。
打定主意,她彻底放下心来。
浴毕,天香随手捞了件红衫来,披在身上。她本最喜鹅黄,唯一一次穿红也是在婚宴上,可她听桃儿说,穿红可以促进夫妻感情,虽不知何意,但试一试也无妨。
她走到素贞从前的房间里,俯身拔亮些烛火,半湿的长发垂落下来。
“公主,今天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她的心跳了跳,转过头去,望见驸马眼里的疑惑,及一贯有的冷静。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有些局促地问道,此时衣衫不整,偏被驸马撞见了。冯绍民握着书,淡淡道:
“方才。”
顿了顿,驸马的眼里露出一点笑意,柔和道:
“今日府衙事宜俱已安排妥当,便早些回来看看书。”
天香捂紧衣襟,道:
“也好,晚膳应该好了,我让他们送进来。”
“且慢,公主是想以此装束出去么?还是我来吧。”
冯绍民说完,放下书起身出去了。
天香连忙系好衣带,又寻了件鹅黄短衫罩住。驸马推门而入,望见这奇怪的穿着,怔了怔,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关上门,慢慢走向天香。天香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下意识地闭上眼,攥紧衣襟。
“公主不必拘束,我不做什么。”
驸马说着,手指轻轻掠过天香的耳边,慢条斯理地将她垂在胸前的湿发捊到肩后。
“你穿红很好看。”
驸马低声道,轻轻握住天香的手。
微凉的手指贴着天香的手腕,天香闻到驸马身上淡淡的衣香,怔在原地,手指泄了力,任由驸马把她的手放下。
冯绍民低低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缓慢而深沉。她近身,为天香脱去那件鹅黄色短衫,又理了理天香的衣领:
“此处比不上公主府,委屈你了。”
停了停,她将短衫搭在手臂上,笑:
“如此甚好了,不必搭件鹅黄小衫。”
天香只点头不语,俏丽的小脸红透了。驸马似乎变了一个人,尽管还是一贯冷静自持,但对于二人之间的关系更自如,也更不可揣摩了。
夜色暗沉,东方侯沉默着撕去朱门上的封条,菊妃望着他眼底的忧郁,抿唇,那不远的离别时刻,正一步一步逼近。
她缓步走入那个带给她荣华富贵,也困了她半生的地方。这里的每一朵花,每一块石头都和皇宫一模一样。她知道,这是他用尽毕生心血甚至生命来为她建造的。
什么是爱情?她很早以前就明白,可是明白得太早,反而不知其珍贵,于是转身奔向无上荣华。在她走了很远,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时候,她曾俯身哭泣,以为已经永远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可是不经意的回眸,撞入了他忧郁的眼睛里,原来无论她走多远,他一直都在身后。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她仍然走在前面,黑暗几乎笼罩了前路,可是不必害怕,那双盛满情意的眼睛一定在温柔地注视着她。
菊妃慢慢走入正殿,四处打量着殿中陈设。身后的男人为了满足她的虚荣心,不惜葬送自己的性命……她慢慢挪动着脚步,目光渐渐由惊愕转为释然,她流着泪微微一笑,转过身子说出了此夜的第一句话:
“我明白了。你从来没有在寝宫喝过我泡的菊花茶,今天,我给你泡一杯。”
东方侯听到爱人悲伤的死亡宣示,沉默不语,他们最不愿意面对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菊妃端着那杯菊花茶,巨大的痛楚已使她的目光略显呆滞,失去唯一的爱人以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东方侯叹道:
“我太了解你了,其实你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你的眼睛说明了你的痛楚,你骗得了别人,可却骗不了我,你是不是怕我承受不了死亡的痛苦?”
他握住她的手,恳切地追问:
“是不是?”
菊妃痛苦地摇摇头:
“张绍民已将真相呈给了他,他不会放过你的,他会折磨你,你会受苦的,与其……”
菊妃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是流泪。东方侯明白她的意思,与其让皇帝折磨,不如让她帮助他选择更轻松的死法。
东方侯接过那杯茶,在矮榻上坐下,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了,可惜……他抬眼,望向菊妃,目光忧郁:
“你到底是一个女人,不要绝望,不要太过伤心,为了我们的孩子,”
他垂下眼,低声道,
“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话毕,便慢慢喝尽了那杯茶。
明月如钩,终究不圆满。
收到东方侯死讯时,已是驸马任妙州知州的三日后了。天香转着手里的甘蔗,听到下人来禀后,动作一顿,停了下来,东方侯何故走上了这种绝路?
她慢慢叹了口气,即使自小不很亲热,可到底是亲人。何况不久的将来,他们都会一个一个离开,包括最疼爱她的父皇。她的心疼了疼,感到迷茫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