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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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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延宗已经十二岁了,但高洋还是对他宠溺无比,让他骑在自己的肚子上。
“像你这样可爱的孩子,天下只有一个!”高洋摸着他的头,满脸笑容,“延宗想让阿叔给你封个什么王好?”
“阿叔,延宗想做冲天王!”延宗兴冲冲地说,“做天底下最厉害的王!”
“哦,冲天王?放眼天下也没有这个郡名啊!”高洋逗他,“那就没有郡配得上延宗了。”
“阿叔跟杨叔叔商议商议,造一个冲天郡出来,好不好?”
“好好好,回头就去和遵彦说,延宗想要什么阿叔都给!”
这种和睦的氛围随着内侍通报“常山王、长广王到”而消散无踪。高洋的脸色阴沉下来,把“骑马”正欢的延宗抱到一边:“去和绍德玩吧,走远一点。”延宗很听话地跑了。
高演和高湛双双走入殿内,还未行礼,高洋一声暴喝:“你还有脸来?!”拿起挂在一旁的环首刀。高湛吓得立即往高演身后缩去,高演怔了怔,侧身护住了他。不料高洋踉踉跄跄地走下来,把高湛拖到一边,倒转刀身,用刀头上的铜环拼命砸高演的头。
对于刀环,高演并不陌生。他在尚书省对郎中、令史管束严厉,一旦有错,便会毫不留情地加以鞭打、刑讯。高洋听说这些事后,就召来那些被他罚过的人,用刀环抵住高演的肋部,用刀子逼着他们说出高演的不是,那些人每每说得无话可说、涕泗横流,才会被高洋放出来。
环首刀,纵横中原冷兵器时代的近身格斗神器,就连刀头上一个小小的环,用以伤人也是痛不可当。高演双手护住头部,高洋就砸他的手,把手指都砸得变形了。
高湛试图扑上去阻止他:“求陛下不要打了!请问六哥做错了什么?”
“哈!你装不知道?”高洋将刀环举在他眼前晃了晃,高湛连忙缩回去,“朕还没死呢!他就急不可耐地抢了两个宫女!朕对你们还不够好吗?”
高演血流披面,趴伏在地,形容好不可怜:“求陛下明鉴!这两名宫女,都是陛下亲口所言赐予臣,臣依命带回家去,好好安置,毫无强抢一说!臣又岂敢未经陛下允许,染指陛下的宫人?!”
“你是说朕蠢笨如猪,自己说的话自己不记得吗!”
高洋刷地拔出刀来,将刀尖对准了他。高湛跪在高演身边扶着他身子,陪着啜泣起来。高演自己到了这般境地,还记得握着对方的手安慰。
这副兄友弟恭的样子落在高洋眼里,实在是比“强抢宫女”更加令他怒火滔天。
“好!你们才是一家人,你们才是一家人!我送你们去见兄兄!”高洋近乎疯狂,环首刀乱劈乱舞,高湛不顾礼仪地尖叫着闪避。高演一边躲避高洋,一边还要护着弟弟,当真是心力交瘁。
高洋追打了他们许久,一路踢倒殿内好几扇精美的屏风、好几件昂贵的瓷器,劈里啪啦的声响震耳欲聋。
高湛被一扇倒在地上的屏风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高洋大踏步走到他面前,举刀就要劈下,动作却凝滞住了,盯着他的脸,激烈地喘息,双眼都发红了。
这一刻,长广王早已不是长广王,而是一个,他早已想要这么对待的人……
在梦里,在想象里,他可以杀他一万次,可是哪怕人生重来,他也不会再有这样机会……
高洋的脸色逐渐变得迷醉。高湛本已惊吓得几乎魂不附体,竟然没有注意到上方的人气场诡异的变化,挣扎着要往外爬。
高洋熊爪般的大手将他抓住,向两边猛力一扯,并不厚实的衣物撕裂开来,露出苍白光滑的肌肤……
高演倒在另一边,站也站不起来,如何能看见此处的情景?
忽然,门外传来欢快的脚步声,接着是内侍惶恐的声音:“殿下,您不要进去……”
“兄兄!延宗说……”高绍德兴致勃勃地小跑进来,却看到这种丧尽人伦的场景,呆若木鸡,“兄兄,您在干什么?”
“绍德!绍德救我!”高湛的叫喊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音。高绍德小心翼翼地看了高洋一眼,今天的父亲实在和往日太不一样了,哪怕是训斥哥哥,父亲也不会显得这样狰狞可怖,这样癫狂!
他跳起来,转身连滚带爬地逃出殿外。
高湛的恨意尽数转到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喊道:“你等着,我要杀了你的儿子!”
“什么?”高洋的双眼似乎变得清明几分,“你说什么?”
“你做的事,我会让你的儿子来还!”高湛刚刚视死如归地说完这句话,就被高洋狠狠一耳光扇在脸上:“我做的事?我做了什么事?不是你看不起我吗?不是你拦路抢劫我给阿娥的东西?不是你让所有人一起嘲笑我?我可没有对不起你的儿子!”
高洋的力气岂是高湛能抵挡的,这一耳光让他脑中嗡嗡作响,晕眩欲呕。
高洋从他身下抽出屏风的残骸,扬起来狠命往底下砸,毫无章法,有的落在地板上,有的擦过高湛的头发,但依然有许多下正砸在他身上。
高湛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像块破烂抹布一样蜷缩着。
“陛下,陛下!二哥!”高演用尽残余的精力,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二哥,您看清些,他是小九,不是旁人!”
“小九?啊……”高洋一顿一顿停止了毒打的节奏,弯下身仔仔细细地看着高湛的脸,“哦,真的……不是……哈哈哈哈!好!真的不是!我知道……”他将手里剩下的几根破木条胡乱撒了,在一片狼藉的殿里来回踏步,将高演的头都转晕了。
高演扶起高湛:“步落稽,你还好么?”
“六哥,我不好……”高湛气息奄奄。
高洋突然探头过来:“他怎么了?”
高演再也不敢实言相告,垂下头,低声说:“陛下,他伤情严重,恳请陛下请医官来调治,不然恐落下残疾。”
“是吗?我看常山王你伤情也挺重的。”
高洋大马金刀地坐在一边:“不过你还没死,算你命大。我乏了,随你们去吧。今天是打得你们重了些,恐怕太后知道了会不高兴,你们有什么想求我的事,趁早说出来。”
“真的吗?太好啦,陛下!”高演虽然身上多处疼痛难忍,却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臣恳求陛下宽恕王叔朗。”
王晞,字叔朗,是高演的好友。先前高演多次进谏高洋,由于王晞文名在外,高洋怀疑高演的说辞是王晞所编,要对他处以极刑。虽然高演为了保他之命,当着众人的面杖打他二十下,但高洋还是对王晞施刑,发配去甲坊当仆役,已经整整三年了。
高洋听到王晞的名字,立时又沉下脸来:“得寸进尺!你那个朋友,胆大妄为,再提他一句,你的命也别想要了。”
高演失望难言,不敢再说。
高洋问高湛:“长广王,你想求朕什么?”
高湛轻轻挣脱高演的扶持,向下叩头:“臣……别无所求,只希望陛下放归和士开。”
“和士开?”高洋闷笑了两声,“你就这么贱,这么淫?离不开那个胡人?”
这两句话刺激得高湛浑身一颤,但他已虚弱之极,也顾不得辩驳,勉强撑着说:“是,陛下……求陛下网开一面……”
“好……”高洋拍着他的肩膀,肩上的伤口中鲜血汩汩流下,“朕真是深受感动啊……你们的深情……你们的深情……哈哈哈哈……你们才认识多久啊?!我认识他,二十年!二十年!”
高湛的视野迅速模糊。高演惊慌地抱住了他。
虽然高洋并不想放过王晞,但高演那天回去之后就不肯吃饭,娄昭君深为焦虑。高洋见母亲如此,实在不好意思,去高演住处问疾时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让王晞免于徒刑,继续担任常山王友。
另一边,和士开终于被高洋允许回到长广王府。高湛听到这个消息,居然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坐车走出很远去迎接他,孝瑜不放心他的身体,硬要跟随一同前去。两人相见,一番感天动地不必说了,高湛甚至当着众多仆从的面投进和士开的怀里痛哭。孝瑜无奈地在一旁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