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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欲进行路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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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渝城不大,却是难得的沃野平原,物产丰饶,举国少有。加之其地处交通要塞,东临苍耘山,北靠中原内陆,一条官道蜿蜒而下,直抵皇城,平常商贾贩夫,来往从不断绝,近百年间,更是有唐门盘踞一方。故而清渝城的地位,从那以后,便在南北枢纽之外,又多了几分微妙的江湖意味——此前唐司珞就因想到此节,才打算先在城内安定下来。
但此刻,她面对眼前招牌上熠熠生辉的“临川客栈”四字,却颇有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进城一日,水米未沾,偏偏每到一处都被以不收童工为由轰出去,直逼得唐司珞想大打出手。不过虽屡屡受挫,所幸理智还在,才未在饥渴之外,又加诸新伤旧痕。
事到如今,怕还未等到查明真相,就已经横尸街头。唐司珞咬咬牙,心下暗忖,而今只剩一条路可走,虽觉有违姐姐平日教诲,却也顾不得了。主意既定,就立刻埋下头,混入熙攘人群之中。
清渝既是全国有名的商城,自然少不了钟鸣鼎食、富甲一方的世家豪门、商贾贵胄。眼瞅着一角绣金的紫袂,几个闪身,左手一拂——却扑个空,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该死……倒忘了如今孩童身形,以往伸手可触的高度现时非要纵跃才能达到。唐司珞心下正暗自恚愤,上方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干什么?”
声音不大,却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怒气。她起身抬眼,却见那描金衣角正被自己攥在手中,许是刚才跌倒时下意识的动作,衣料柔软,一挣一扯,竟生生撕了下来。
“我没钱。”想都不想,便是一句话脱口而出。
“恩?”那人一怔,随即,就知眼前女孩所言何事,嘴角不由勾起一丝戏谑的笑,“如此,跟我回府,做个使唤丫头。”
这般言语本是刻意试探,皆看唐司珞如何应对,岂料她竟答应的毫不犹豫:“好!”
倒不是真因为无法赔偿而心生愧疚,只是天下之大,已没有自己可去之地,真有人愿意管吃管住,纵然累点,也是无妨。故而那人的话听在唐司珞耳中,唯觉久旱逢甘霖,至于缘由因果如何,却是不愿深想了。
毕竟,此番窘况,保命是真。
“莫名其妙。”那人眉一皱,心下讶异虽甚,但总是无意再做纠缠,回身拂袖,举步急行。
“哎,我说你别走啊。”唐司珞一急,就欲追赶,谁知匆忙间又是一滑——这次却朝着眼前一堵人墙,直直撞了上去。
真是时运不济……她揉揉腰,还未来得及再做感慨,已有一个粗腻的声音震得她发晕:“走路不长眼啊!”接着,双脚忽的离地,衣领被人一把提起来。
“说吧,要钱还是要人?”天上掉下一块宝,唐司珞丢了,再掉下一块,赶紧接着再说。
可惜天上也不总能掉宝下来,第一块是宝,第二块是渣也说不定?
至少,此刻唐司珞就觉得自己是这么好运,真接到渣了。
胖子,麻脸,整个人的毫无气质可言,如果这种人也有身份地位可言的话,那么就只有……地头蛇。
于是,唐司珞头一侧,趁着那人怔忡的片刻,轻巧地挣脱了他的双手,待双脚落地,便是一拱手:“在下出门已久,身无长物,咱们就此别过。”说罢,抬脚便走。
忽的脖子一紧,便看见双脚在地上滑出两道浅浅的痕迹,随即就是那犹如毒蛇划过皮肤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哦,我刚刚分明听见有人说,没钱我可以要人?”
拜托,本姑娘就算卖身,好歹也要找个看得过去的不是?
唐司珞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正想转身给那人一个教训,却听到一个不大却坚定的声音呼喝道:“住手!”
音色稚嫩,不用看就能猜出是个孩子,但二人还是齐齐向声源处看去。
还竟真是一个青色衫子的少年,面容清秀,模样估计起来,也不会比此时此刻的唐司珞大上多少。
这样还想学别人见义勇为?她不禁仰天长叹:我这一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倒是那少年明显愣了一下,似是心里也不清楚自己一声便能引起来如此大的回应,定了定神,才徐徐说道:“失礼了。这位先生,这个姑娘既是无心之失,于您自身也无损伤,不如网开一面,放她一次,可算是您广积善缘。倘继续如此拉扯,慢说可有结果,便是于您之名誉,也大有损伤。”
这一番话自他这般年纪的少年说来,竟是不温不躁,不紧不慢,礼数语气皆为周全,想来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那人听毕,有几分认识到这是在人群熙攘的大街而不是在自家庭院,虽不做应答,手却松了。但平日欺压民众的本性作祟,总觉不能如此轻易善了。心中一踌躇,面上容色显露无疑。少年发觉,只当他觉得补偿不够,不动声色地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上前去:“我离家远行,除盘缠之外,身上无其他贵重物件,为此佩饰是年前父母所赠,不知可否当做赔礼,代这位姑娘向先生道歉?”
那玉佩温润醇厚,其质洁净,其色澄莹,虽是白日晴空朗照,却柔柔散出丝丝缕缕的微光,让人望之赞叹,入目舒畅。唐司珞双目一扫之下,就知是极好的货色,即使称不上仙品,也是世间罕有。回头看那胖子,竟也是目不转睛,眼底闪烁,分明起了据为己有的意思。
这二人心事各异,倒是玉佩原主人不以为意,见胖子良久不接,复一拱手道:“先生若嫌此物成色不好,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可……”一个“以”字没说出口,少年生生顿住,眼看着方才需要自己救助的少女转身,提气,纵跃,出拳,动作一气呵成,毫不凝滞,似乎一瞬之间,那胖子已仰天倒下,而未及自己有更多的反应,右手被人一把抓住,飞足狂奔。
“哎……”少年嘴唇微张,话语随着跑起来的劲风四散,唐司珞依稀听到的,只有“停下”二字。
“不行,我打了他,停下来肯定会被追上的,就算他不足为虑,但你以为他一个人出来的么?”
这话完整的顺风传到少年耳中,化作面上哭笑不得的神情。
“姑娘,我是说,你跑你的,关我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