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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白驹过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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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宫殿,侍女已经换了一盏茶。陆续又抬上许多点心,看见红豆糕时,萧祁与梁贞同时将视线落在上面。
江瑶姬亲手装了两块放在碟子上,吩咐侍女端到了他们的面前。她慢慢放下筷子,才缓缓道:“吃罢。”
萧祁看着筷子未动,梁贞甚至连看也未看面前的碟子。
“你们去过皇陵了?”她自顾自拿起红豆糕,咬了一口。
“都看见了吧…”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江瑶姬放下糕点,扬手退去了左右。她身体越发虚弱,颤颤巍巍地想站起来。
萧祁看着红豆糕,最后只好站起来去扶她,谁知她摆摆手:“不用,我自己来。”
待她站起来,她小步移动,绕过屏风抱着一盘棋走了过来。
“你们都过来。”她道。
梁贞起身,与萧祁一齐在她面前坐下。只见她将棋盘抱上桌案,推开装点心的碟子,那双布满棕色斑点,青筋凸起的手反复摸着棋盘。
“阿元小时候十分孤僻,你知道他为何老缠着你吗?你以为只是因为你是他哥哥?”她慢慢将黑子白子倒了出来。“不,因为他曾对我说,这世间除了你懂他以外,再也没有人能理解他。他想做什么,他要做什么,他总独自一个人。我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他每回都来寻我,笑盈盈的说,太奶奶,我们一起来下棋吧!你每次见他都是独自一个人,可你每次叫他,他都会朝你笑着奔来。我看着越长越大的阿元,十分的后悔我对她母亲做出的伤害。我知道现在还来得及,我想弥补他。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留顾彦年一命,留下清明,阿明他什么也不知道。”
萧祁疑惑的抬眸,看着江瑶姬那张脸庞不再年轻貌美,韵味已逝,靠着胭脂水粉也遮不住岁月的洗礼。
她打开棋盘,梁贞顺着她的手看去,神情凝重,带些吃惊的感觉。
盒子里躺着一张兵符。
“苍生有难,他们不必为了一个人的野心而付出代价。我欠淑妃的,我还她。”
朝京大街,宫城门楼上,萧祁望向市坊,街上的人摩肩接踵,叫卖声推车声,牛车轱辘压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有人在交谈,有人在茶棚喝茶,有人提着油脂包的叫花鸡。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我从前,只愿他生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如今,我看着城中百姓,我想着…想着他其实也不过与寻常人家的孩童一样。”萧祁道。
“她为什么选择了我们?”梁贞问。
萧祁顿道:“无论选择谁,结果对于她来说都一样。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了,人活到最后,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只不过是为了自己,不再带着愧疚和遗憾死去。至于苍生,从前她也从未放在心上,现在做的这一切,我不信是因为看见百姓有难,朝廷动乱所想。”
梁贞道:“也许是呢?”他想起江瑶姬摸着棋盘说起宋夕元的神情。“或许,她有私心,但我觉得…她至少是喜欢阿元的。”
萧祁哑然失笑:“罢了罢了,既然真的兵符在我们手里,那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到时候他一定会发现,手里的兵符是假的。不过我有一点,兵符为何会在江瑶姬手里?”
“自然是,兵部其实不是顾彦年的人。我们要让他能调动禁军,他调动我们的人,以太子包庇胞弟通敌叛国之罪将你关押。不过…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他应该还有后手。”
若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逼宫,根本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既要与西沙勾结,又要与北戈合作。定是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这协议究竟是什么?
萧祁想了想:“假使我们将他的野心再想大一些,他不仅想篡权,想做皇帝,他还想就这一次将西沙王朝灭,联手北戈叱耶王,分占国土?”
梁贞沉思,并没有反驳萧祁的观点,也许他真的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陶寒之现在他手上,西沙王室血脉只剩下在朝京的陶寒之,那么将西沙收复为附属国也未尝不可。
“狼子野心,将其诛杀。”
“顾清明如何办?”梁贞问。
“如果留着他,保不齐想替父寻仇。不必留,弃了罢。顾府女眷流放,男丁充军。顾家儿郎,一个也不能留下。”
萧祁不愧为传说中太子是个砍头的疯魔,狠起来,谁也不放过。
梁贞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还有一人,你别忘了,若你不方便我命人去护他周全。最好还是接进宫里由你照看。府外不安全,他死了就不好办了。”
“谁?”
“陆相依。”
他这才想起这个人,忙道:“对啊,我倒是把他给忘了。顾彦年定不会放过他,姑姑一家只剩陆相依一人,这个畜生,想赶尽杀绝。真是…可恨!”
晚间府邸,顾清明醒了。
来人关上门,将他又敲晕抗在肩头从房顶上带走了。
夜晚凉风习习,梁贞望着漆黑一团的天边发愣。御风站在他身后取了大氅给他披上,才道:“公子,都已安排妥当。”
梁贞颔首,仍然望着云若有所思。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也该起身进宫了,等萧帝的尸体一到朝京,顾彦年就要下手了。
“齐建那厮,抵死不认,柳凄凄找了具尸体事先放置好了。顾彦年的人一下手,就伪装成齐建。我就知道他们会派人来将他灭口,所以全都提前准备了。”
梁贞问道:“关在哪儿呢?”
御风道:“小林苑,柳凄凄下药了,人晕着呢。”
“嗯。”
他慢慢转过身:“陆相依已经送进去了吗?”
“狐狸做事,小公爷放心吧,连同那个顾家公子一起,全押在太子宫殿了。好在顾彦年的心思全在太子殿下身上,陶寒之被他安排去了太后宫里,说是什么要替顾清明寻丢失的骨扇。这大冷天的,用什么骨扇,估计是为了看住太后,狐狸带走顾清明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梁贞又问:“北戈哪边儿什么情况?”
“柳时夜的信,这会儿还没到。想必已经在驿站了,宓欢接到了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给我。”
他一提到北戈,眼皮子就狂跳。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走进寝屋,梁贞转身去取桌案上放置的长剑。那白玉的瓷瓶里,还有一枝干枯放了八年的桃花枝。
他抓住剑鞘,抽出剑身,在手中划过。谁说他不会用剑,他什么都会。京中人只知他是个书呆子,根本不知他会武艺。剑气浑然天成,他收回剑身的一瞬间,桌案上的白玉瓶不小心摔到地上,桃花枝掉在一旁。梁贞蹲下伸手捡,耳边回响他的声音。
“我抓住你了!”
“你是谁?”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往后梁公子就是我的好友,藏书阁他可以随意出入。”
他猛地站起,心脏狂跳不止。
“宋筠,你为什么把我又独自留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
他捂住眼睛,向后退了两步:“我是不是应该,早一点,对你说我的心意…”
思念犹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三个月的想念在这一刻化为冲动,再也不能忍受的梁贞发疯似的奔向皇宫。
这一切,便由我来终结。
城门口戒备森严,萧明宗的尸体回京了。黑压压的人群在嘈杂声越来越多,百姓纷涌而至。从萧帝的尸体进入城门口的那一刻,棺椁裹着白布。丧幡随着风飘动,小雪落下。
“号——!”
黄纸纷飞,万人哀嚎哭了起来。
“陛下!”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陛下…呜呜…”
萧祁跪在棺椁前,披麻戴孝,全城素白一片。梁贞站在城门阴影处,身着白衣,风雪乱了他的发,他目视着萧明宗的棺椁从城门进去,慢慢步入护城河道,走过桥,驶进朝京大街,穿过市坊。
正当百姓哭泣时,从身后传来驿卒的声音。在一片静默之中,那声音穿过人流,传到梁贞耳朵里。
“北戈急报——!荒人大军攻入芥州,礼州柳时夜将军已经退守静守州!梁大公子身中剧毒而亡,柳将军身负重伤。小王爷与范侯爷投敌!芥州大乱!”
接着,驿卒高声呐喊:“小王爷与范侯爷已经投敌!芥州大乱!”
梁子霁身中剧毒而亡...
梁贞瞬间脚软,呼吸急促,胸腔内的心脏一股劲儿猛烈跳动。他扶住墙,努力使自己稳住重心。他看向远去的仪仗队,翻身上马。
梁子霁死了…怎么会?不会的!绝不会!
萧明宗的尸体刚进宫,灵殿内的众人已经开始准备萧祁的登基大典。只是情况紧急,那消息刚传到他耳边禁军就冲了进来。萧明宗的棺椁还未放好,悬在殿门前,顾彦年带着众臣就踏入了灵殿。
一时间,悲伤的气氛瞬间转换,太子府的府兵于禁军针锋相对,俨然立即就要开战。顾彦年再也藏不住马脚,高喊道:“二皇子通敌叛国!太子包庇幼弟,目无纲法,丧尽天德,德不配位,不能登基!应打入水牢,由刑部主事受理案件!”
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开始明目张胆的拥护顾彦年。
“中书大人说得有理!小王爷通敌叛国,乃是国理不容!”
“处死叛国贼!处死叛国贼!”
接着,户部尚书站出来道:“北戈战事复杂,仅仅凭驿卒片面之词就要给太子殿下和小王爷定罪,岂不是太过于潦草?”
刑部低着头,看向中书。
“边境战报,岂敢儿戏?你们在质疑什么!”
“中书大人!虽说战报是真,可万一这其中有什么渊源,有什么误会呢?何不等查清事实真相后再做定夺?”
“是啊是啊!现今若是抓拿了太子关押至水牢。陛下仙体已回京,朝中便无人主持大局!不仅朝野混乱,百姓也会不安!”
“……”
众人喋喋不休,开始长篇大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