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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今夕何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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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紧急,宋夕元马不停蹄的回府收拾行李,往日他喜欢的玉器珠宝什么也没带。如喜知道此去一别,又不知是几年。若是边疆捷报,他便可早些回来。若是久战缠绵,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了。又想,万一有个好歹,想想就后怕起来。
他翻出宋夕元平日用的衣物,又放了许多。
梁贞靠在门前,似是生了闷气,一言不发。待宋夕元穿了一身戎装出来,他才将抱着的手臂放下,一把将他拽进房内。
他低头看着宋夕元,第一次莽撞的掐住他的脸,一脸怒气的问他:“你什么都安排好了?”
宋夕元半响回道:“都安排好了。”
“连我也安排了?”
“......”
宋夕元垂下眸子:“小贞,你放心,待我与你大哥交换,他们不敢拿我如何。我是大朝皇子,如果他们将我杀死,北戈将迎来覆灭王族的危险。他们想要的,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城池罢了,你我都清楚。你信我,信我好不好!”
梁贞看着他的脸,手上力道逐渐变大。
“我信你!我当然信你!你万事具备,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连我也没告诉!你那晚问我,西沙谁去得,我自然说是我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若是真有事发生,你要去换我大哥回来?”
“小贞...事发突然,我怎么会提前都知晓?这只是现今唯一可行的计策,我去北戈,朝京你坐镇,这里需要你!”
梁贞靠近他,狠狠问道:“所以你就把火药炮房和渝州的事情全部交代给我,把我困在朝京?”
宋夕元泄气的搭着头:“是,我是想把你困在朝京。因为我不想让你去北戈,更不想你去西沙!我绝不!”
他抬起头,坚定的看向梁贞。
梁贞松了手,胸膛起伏速度变快,皱眉红了眼。
“宋筠…”他喊着宋夕元的名字,望着被捏红的脸颊一阵心痛。
“我同你说的话,你要记住。北戈荒人擅长埋伏,常以山形地貌为优势,你切不可莽撞。独自带人迎战,要去,也只能选开阔的地方。深山雪地,你不熟悉,我已写信快马加鞭送往柳枭,他伏兵在雪莲峰外。流萤战乱,你...你万分小心。”
说罢,俩人距离一下拉近,宋夕元看着他紧张的神态,伸手捏住他的臂膀。
“子竟,放松些,不必紧张。有我在,还有柳枭,虽然流萤失守,但雁池我一定会守住的!往后,这朝京便交给你了。”
梁贞低头看着他的手,想说点什么,正欲开口,门外响起如喜的声音。
“小王爷,梁国公。宫里来人传话了,太子殿下和陛下要亲自送您出征。这会儿已经在府门口了,众将士已经在城门口集结完毕。”
宋夕元看向梁贞,揽过他的肩膀,紧紧靠在他的肩窝道:“我还有一事,想给你说。”
梁贞哽道:“你说罢。”
宋夕元继续道:“等我回来,我再告诉你。”他拍拍梁贞的胸膛,笑了笑。“走了!”
梁贞忽然心口一抽,抓住他的手腕一口咬下去。宋夕元吃疼,嘶的一声:“梁贞你做什么!”
他看着手腕上的牙印流出鲜血,张口舔了:“宋筠,我要你痛的时候都能想起我。”说罢圈起他的手腕。“我从前羡慕你擅长骑射,觉得你很厉害。而今仔细一看,你这纤细的手腕还能拉弓,莫不是那时被你欺骗了?你那时不会拉弓,猎得黑猪的是太子。”
宋夕元挣开他的束缚,将手藏在袖口:“我怎会骗你?自然是我猎的,你若不信,我回来带你去春猎便知我会不会了!”
梁贞问:“当真?”
宋夕元用力点头:“当然!我一定回来带你去!”
梁贞取下自己腰间玉佩,放到他手心:“君子一言,一言九鼎!”
城外乌黑一片,黑压压的大军整齐划一的站成列队。雪花落下,气氛异常紧张。
宋夕元骑在马上,马匹来回踱步在萧祁面前,他从怀里掏出一叠油纸包好的糖豆递给宋夕元。
“阿元几岁了?”
宋夕元笑起来:“阿元三岁了。”
萧祁下马,走到马匹身边,替他整理了马鞍道:“三岁的孩子,怎么骑马骑得这么好,以前都是要我抱你下来的。”
梁贞站在一旁,看着他默不作声。
“哥。”他喊道。
萧祁抬起头,眼眸映入宋夕元那张清秀的脸。他牵强的扯出笑容:“想不到你已经这么大了...”
沉吟良久,他眼睛红了。萧祁用力一拍,马儿跃起,叫了一声。宋夕元勒转马头,最后看了一眼梁贞与萧祁,眼神坚定的望向城墙上的萧帝,头也不回的向骑兵走去。
大雪纷飞,宋夕元踏上了去北戈的路。
自打他启程去往北戈,萧帝跟着也去了西沙。而朝政大权,全交给了萧祁。他整夜未曾合眼,一边是自己的父亲,另一边是他宠爱有加的胞弟。还有那个人,他心头时常想起的那个人。
他如何了?
是了,他何尝不想去北戈,何尝不想为国家征战?萧祈坐在殿前,抬头看向正在批改卷宗的梁贞,想起他大哥在外八年多,一次也未回来,连当年国公夫人死的时候也不能回来守孝。
忽地,萧祁落下笔:“梁国公,如今朝阁动荡,我有一事想给你说。”
他看向梁贞,梁贞好似没听见一样,萧祁只好再叫了一声:“梁卿?”
梁贞这才停下笔,抬首看向萧祁。
“殿下?”
萧祁酝酿了会:“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梁贞握紧笔,放在笔架上。
“你知道他的心意吗?”
“……”
“你知道他是为了你才去换人质的吗?那日,你们游湖回来后,他神情异样,与往日不同,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以为你要丢下他,不要他了。”
梁贞捏紧拳头,低头看着桌案。
“你小时候,我其实是挺讨厌你的。你霸占了阿元,分走了他的心,我甚至想过将他困在宫里不让你们见面。”
“阿元…”梁贞吐出两个字,音量极低。
“他真傻。”
萧祁沉默片刻:“他待你是真心的。”他想起宋夕元,牵强撤出笑容。
梁贞不再说话,良久,二人继续在桌案上批改卷宗。
殿内萦绕着安神香的味道,梁贞忽地停下笔,缓缓道:“李岩屠被杀,或许不是西沙人奸细做的。”
萧祁抬首:“何以见得?”
“我们批改奏章,翻阅卷宗,看了许多证人证词。这些线索,全都指向是西沙贼寇。表象上是李岩屠勾结西沙,用粮食与西沙交换,可这要交换的东西是什么呢?吏部侍郎的年俸,照理来说,养活他那一大家子人不是问题。既不是为财,那是为了什么?”
“官职升迁?”
“他官居正三品,做到了吏部最高的位置,再往上是什么?”
“自然是可以做到宰相之位。”
梁贞翻开折子,疑惑道:“那请问殿下,以李岩屠的实力,或者是在朝中的势力,他是否可以坐到宰相的位置上?”
萧祁摇摇头:“当然不能,以我的人对他的调查以及常年的观察看来,他在朝中的人缘极差,并且也没有多少拥护者。更多是的,以钱财贿赂他,暗箱操作考公司,才有了下面那些乌烟瘴气的学子换榜事件的发生。所以,就算他有这样的野心,那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梁贞颔首,有了眉目似的。萧祁看着他的表情,问道:“你有何发现?”
“殿下请看,李岩屠一死,朝中上下文官全咬定他是通敌叛国,畏罪自杀。可明明他的死亡,是他杀。为何要统一口径,非说他是自戕而亡?而且,一定是通敌,与西沙寇贼有关?”
萧祁翻开卷宗,看着梁贞圈出来的地方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或许,是朝廷中的人…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要李岩屠去死?”
“嗯。”梁贞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木栓。“什么人要他死?李岩屠是不是有他的把柄,能威胁到他的生命?或者,李岩屠知道了什么秘密。就比如像渝州秀才一样,要他的命。”
他一提到渝州,萧祁立刻就反应过来,似乎线索又连起来了。
“渝州齐建是假的,他娶了李岩屠的女儿。用联姻的方式,换取什么呢?”
梁贞提着薰香,放在窗边道:“换取火药。”
“那李岩屠掌握的把柄是什么?”
“是某个人,某个人的巨大的野心…”
萧祁忽然又一头雾水,疑道:“某个人的野心?谁?”
梁贞看着落下的雪花,冷飕飕的风刮了进来,也不知道宋夕元如何了,还有梁子霁,是否安好。
他回身,伫立在窗前,落得半头白发。
“因为你,因为宋筠。”
萧祁看着梁贞站在飘雪中,慢慢走向他:“我和阿元?”
“朝京安稳三十多年,当真是盛世太平吗?陛下独得两个儿子,未来储君与胞弟之间亲密无间,兄弟二人从未有过嫌隙。太子殿下仔细回想一下,当年的藏书阁为何失火?宫外的水云涧又为何突发爆炸,火药库也跟着爆炸?而今,渝州假齐建与李岩屠之间的交易,正是为了火药。并且,渝州秀才在他府上见到的那副画像,画得既像你又像宋筠。他们的目标,是大朝皇室唯一的两条血脉。”
说着,梁贞抹掉了发梢上的雪花,继续道:“那副画像,我原以为他们是想杀你,不在于阿元。但是,转念一想,你兄弟二人同心,谁登基都可以。你不会为了权利而去谋害手足,阿元更不会。那画像像谁,还重要吗?你是阿元,阿元就是你。他们在意的,不是你们其中某一个人,而是能登上皇位的血脉。”
萧祁一听,指尖微微发麻。他将从前过往的事情串连起来,结合梁贞说的话,突然醍醐灌顶般神情凝重起来。
“觊觎皇位的人,有野心的人,皇室血脉…”他喃喃道。“会是谁?”
梁贞灭了香,关上窗道:“不知道,可再查。毕竟,粮仓只有瞿塘镇上的被一洗而空,其余都完好无损。相比西沙边境的战事应该没有北戈打紧,你也可以放心些,陛下一定凯旋而归。”
萧祁点点头:“那我便在派人去趟渝州,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