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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尘旧事 ...

  •   披霜冒露,不知几度。

      朝京内已然清冷,似乎天不大好。天边乌云密布,好似要下一场暴雨。

      萧祈的人已经在城门口候着,准备接从荆州来的小王爷。远处雾气缭绕,一队马车缓缓驶来。马车檐上挂着两盏灯笼,灯笼上赫赫写着一个“元”字。

      不用猜,这一定是宋夕元马车。他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什么名作书画,什么玉器瓷瓶折扇玉髓玛瑙的,妥妥当当,拉的一车叮咚响。那两盏灯笼花穗子的坠子都是玛瑙的,就怕旁人不知道他腰缠万贯似的。

      思迁先生此刻坐在马车里,这叮咚响他已经听了一路了。

      他每每唉声叹气,对着宋夕元说道:“小王爷,朝京有的是奇珍异宝,你何必拖了整整八辆马车的物件回京。再说,你把这北戈的铁马都驮瘦了。过不了几日,这八辆马车的东西都给你败光了买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画。你!你简直就是个散财童子嘛!”

      宋夕元一手拿着字帖,一手托腮。他早已听习惯先生的唠叨,毕竟他已经唠叨了一路了。

      他合上字帖,轻轻笑道:“我若是散财童子,那先生必定是天上的菩萨,前世今生我都是您的学生。”

      孟思迁连忙摇摇头道:“小王爷切莫折煞老臣,臣还想多活几年。”

      “先生一定能活两百岁!”

      “两百岁?你当我是池塘养的龟吗?”

      宋夕元摆手道:“先生怎可拿龟来比喻自己!我只愿先生无病无痛,安然度过此生。我也知先生与我呆在荆州这么些年着实委屈,您才华盖世,学富五车,与陶阁老齐称明月清风。他告老还乡,您还在荆州守着我。”说到这里,他不经有些感伤。

      孟思迁也算是如今朝京屈指可数的文坛大家,若不是当年跟自己去了荆州,此时孟思迁都已是太子之师了吧。

      “小王爷。”孟思迁知晓他的意思,他二十中举,不到两年殿试又高中。遇当年中书令赏识,提携做了谏议大夫。奈何当时朝中奸佞小人作祟,朝中分为两派政党。后又兴建房屋,扩大集市,重经商。

      一派以“商”做文章。建水利官道,把小集市统一,横穿东西南北集市,围绕宫城由外到里。虽然这样做增加了百姓收入,也加大了百姓负担。东西越卖越贵,黑心商人越来越多。苦的是平常百姓,达官贵人从中贪利,私运官盐,卖高价赚得盆满锅满。一派反对以“商”治国,提出以“农”治国,百姓劳作耕种,兴农作,民以食为天。

      孟思迁当时年轻气盛,最看不起党政之争。两不参合,所谓志不同不相为谋。他连夜奋笔疾书,写出“治国之本,应当宽容治国”。

      他道:“支持经商者贪图小利,支持农作者,以粮挟百姓。两者皆不可取。应让百姓有田有地去种庄稼,也得让商人有商铺经商。而坐于明堂上的父母官更应摆袖却金,清正廉明,有仁厚之心。”

      此话一出,他便成了众矢之的。

      那时正逢萧帝在西镜杀敌,他还是亲王。因为小淑妃的缘故,几年后他登基便以重“武”治国。建立禁军,执掌军事大权。枢密院只听得一人调令,新皇摄政。第一天就杀了两党反对他重武的官员,朝廷没有一个人敢言。孟思迁何许人也,是生死置之度外,冒着大雪也进了宫。在萧帝寝殿外跪了两日,萧帝也没见他一面。

      那日大雪纷飞,雪盖住了他的腰,他嘴唇发紫,两眼被雪花浸湿了,在雪中冻得发抖。

      他嘶声力竭喊道:“臣无悔!臣无悔!臣既做了天下父母官,拿了这俸禄,食百姓血肉,尝百姓苦楚,臣当为他们付出,臣无畏!我只愿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官吏清明,无人再流离失所。奸诈小人就该打死!臣请愿能让天下读书人都可科考,不以身份贵贱群分!”

      说罢直直栽倒在地,他是个读书人,寒冬腊月里跪了两日,已经是极限。

      萧帝觉得他是个有骨气的人,非不是晾着孟迁不闻不问。他在谏书里大骂朝中大臣收受财物,又指桑骂槐吏部官员升迁是关系户,嚣张得很。萧帝刚上新政没多久,政权还未完全攥紧在手。他想着有什么法子先把孟迁支走,他且料理好朝中。若孟迁一直留在朝中,这样的贤臣一定会沦为人中刺,眼中钉。

      他是个满腹才华正直清廉的人,萧帝深知。

      萧帝想到若自己百年后,这千秋大业定不能落到那些舞弄权贵的人之手,就一定得要一个人,一个能扶持未来君王的人。

      那年孟迁三十二,那天也正巧是秋分,突如其来的一场火烧了书阁。他便随宋夕元去了荆州,一待就是八年。

      他的心中郁郁不平,一腔热血被浇了个干净。走的时候,连件衣裳都没有带走。拜别陶阁老,两人月下对酒。他背手望向树梢上的麻雀,说出了一句“云中月,树上雀。故里沉舟侧椅栏,青山临江抚举樽,无处诉。”仰头饮醉,笑着离开了陶阁老的居舍。

      此后,他便和陶阁老称为明月清风。他是清风,是两袖清风。

      孟迁,字思迁,号清风。去往荆州后,潜心学习,写尽山水世间百态。一首又一首诗被传到朝京,朝中惊叹。
      坊间都是他的词,通通都被写成了曲,在乐坊人气最盛。

      宋夕元垂首,车里碎玉响得叮铃哐啷。

      孟迁抬头摸了摸自己的眉梢,轻声道:“小王爷,您喊我一声先生,我便是你师。我授予你诗书,教你识字,认万物,明事理。你不必对我抱有歉意,我自当全心全意辅佐你。如今回京,陛下也是欢喜的。只要用得上我,我定为这世间做出所有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宋夕元抬眼看着他,孟迁今年已四十有余,已不见当年意气风发少年模样,眼底却有波光荡漾。
      “先生说的是,学生知你心意。”

      轿子停下,忽有人靠近。一声铿锵有力的男声道:“请王爷安,我是太子殿下的随从,离心。奉命前来接应王爷,王爷请随我进宫。”

      宋夕元掀开车帘,颔首。

      只见这男子长得彪壮无比,身旁跟了一随从,还有个呆头呆脑的小太监。

      离心是个粗老爷们,他习惯性的招呼随从跟着车队。嗓门儿特大,他见惯了萧祈冷峻的样子,做事冷冰冰,不苟言笑,眼神阴郁。想着太子殿下的胞弟也应该和萧祈一样,不料似乎是他想错了。

      他见一车满满当当,褐色的轿顶,轿身挂了两盏金色灯笼。黄色的车帘伸出一双纤细白玉的手,轻轻掀起帘子露出半截青白袖袍。

      帘已掀开,宋夕元低头侧望。离心心头一紧,好似见到了谪仙。他眼中像挂了一轮清月,浅色眸子跟萧祈一摸一样,只不过比萧祈多出来几分温润。眉间也不似萧祈那样冷峻霸气,更加柔和许多,十分俊秀。

      宋夕元望向城口,禁军集结。一身灰蓝色里衣外套着银色铠甲,守在城外。城上有弓箭手,他微微嗅了嗅似乎闻见了火药的气味,对着离心问道:“离心可是你的字?”

      离心蓦地愣了一下,转身上马牵着绳子,慢慢让马靠近轿子回道:“回小王爷,是的。是太子殿下给臣取的,太子殿下说臣的名字太难听了就赐了一字。”

      宋夕元了然,孟迁也探头瞧了一眼离心道:“好字!好字!”

      离心乐呵呵傻笑道:“哈哈哈…多谢先生赞赏!”

      宋夕元又问道:“那你原先叫什么?”

      “臣姓史,单字一个多”

      “史…多?”孟迁听后微微颤抖。

      宋夕元放下帘子,不一会儿街上就热闹起来。

      已是酉时,集市挂起了红灯笼。城中商贩占道,他们的马车走在其中很是吸引人群的目光。离心骑马在前面嚷嚷着让商贩躲开些,以免冲撞到身后一队马车。人群涌动,有人围观,有人好奇,没见过这么长的队伍,更没见过马车后跟了八辆厢车。

      听得前方有商贩喊道:“卖糖人儿糖葫芦糖豆咯!卖糖人糖葫芦糖豆咯!”

      宋夕元看向孟迁,嘴角微微上扬问道:“先生想吃糖豆吗?”

      孟迁坐直,摆摆手道:“臣不想吃,臣牙疼。小王爷想吃就让离心去买点儿吧。”他就等孟迁开口了,自己想吃故意问了一嘴孟迁。

      孟迁也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他还是要顺着宋夕元演上一演。

      “史多!”

      离心虎躯微震,放慢贴近马车。

      “小王爷有何吩咐?”

      “我见前方有人卖糖豆,你去帮我买点回来。”说罢,便伸出手给了一锭黄金。

      离心惊叹,真有钱!

      “小王爷,不要这么多银子,两钱就好。”

      “你且去买,剩下的都给你喝茶吃酒去。”

      孟迁见怪不怪,他已习惯。

      离心心花怒放谢过宋夕元,骑马向前去。

      马车缓缓驶入二里红石榴街,道路慢慢变宽,人也少了许多。听见流水潺潺,有小舟从桥下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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