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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宵 ...

  •   04.

      气氛凝滞了一息的时间,罪魁祸首说完这一句之后彻底被酒精打败,醉倒伏在岑载雪清瘦的背上。
      还在禁足期的病人没有承担一个醉鬼全部体重的本事,岑载雪被这倏忽压下的体重逼得向前踉跄了一步。喷薄在他耳后和颈侧的酒气勾连起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岑载雪喉底一酸,酸水在绞痛的胃部不断翻腾。

      那天的晚宴上他也喝了不少酒。那时他的胃就不太好,散场后躲着吐了许多次。梁瞻从身后环住他,挑起他的下巴让他去看镜中自己凌乱的模样。
      梁瞻也是满身酒气,惹得他平复一些的胃痛再次剧烈发作起来。

      只不过那时候他远没有现在的忍耐力,痛到站不住,无意识往梁瞻身上靠。梁瞻不温柔,环着他的腰将他抵到墙上,不由分说亲吻他的侧脸。
      “梁瞻?”他难以理解昔日好友对自己做出这种举动,一时怒道,“你疯了吗?放开我,梁瞻!”

      梁瞻恍若未闻,亲完又狎昵地用拇指蹭了蹭他的唇角,用异常恶劣又轻佻的口吻说:“月亮,有时候我看着你,会有一些疯狂的想法。后来我询问别人,发现大家都同样想,这才是正常。”
      “你是人间的月亮。”梁瞻发烫的手指又摸过他的眼尾,“用这种清冷、不可冒犯的目光勾引着整个人世。”

      梁瞻低下头,用犬齿撕磨着他颈侧一小块皮肉,不疼,但近乎羞辱。梁瞻却对此很满意,弯了弯眼眸,继续评判道:“知道吗宝贝,玩物这一词是为你量身定做。”

      岑载雪有点低血糖,手脚发软推不开他,只有冷汗一层一层出,把衣物浸得湿透,全身发冷,居然只能靠梁瞻来保持体温。
      “放开我,梁瞻。”他的尾音都像带着冷汗一般湿漉漉的,低弱无力,那一刻他也觉得自己像个不堪重负乞怜的玩物,“别这样,不要这样。”

      梁瞻温柔地吻了吻他的下巴,又像戏弄一般向上游走,吻住他的唇,发疯似的掠夺他的氧气和自尊。
      “别抗拒我。”梁瞻吐字低哑,“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我是你所有的追求者之中,最靠近朋友的一个。”

      岑载雪想反驳他,却举不出一个例子,余光瞥见洗手间门前,尚且年幼的岑万山愣愣地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他一瞬间如芒在背,却又无力反抗,连带着所有话语都梗在喉咙里。

      尤斯的秋天不常下雨,那个夜晚却风雨如晦、电闪雷鸣。
      闪电劈下时供电有短暂的暂停,惨白的光照亮一张白到透明的脸和空茫惊惶的眼神。

      他想牵起岑万山的手,岑万山却躲避开,转身跑进不远处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岑观火怀中。岑载雪脖子上满是吻痕,脸色惨白,以一种灵魂匍匐的姿态望向岑观火,哑声叫:“爸爸。”
      岑观火一手托着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的岑万山,一手臂弯里挽着他离开宴客厅时落下的外套,脸色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他用没有情绪的目光扫过凌乱的衬衣和吻痕,右手渐渐垂下,略显厚重的外套顺势滑落到地上。
      转身之前,岑观火说:“不要再这样叫了。”

      他在那个雨夜,抱着被丢弃的外套孤身趟过回家的路,最后体力不支晕倒路边。再次醒来眼前是梁瞻笑吟吟的面孔,轻快地说:“我说了,你只适合做玩物。其他所有的关系,在你身上都不稳固。”

      九年过去,岑万山已经忘记了那个夜晚,重新和他亲近起来。
      但和岑观火如履薄冰的关系,以及梁瞻的那些应验的诅咒却陪伴他至今。

      岑载雪觉得恶心,开始分不清和谈新识这段让他沾沾自喜的、所谓建立最纯粹的关系中,那些朋友间的亲昵会不会被曲解为刻意的勾引,那些他想要逃避的提醒是不是被误认是梁瞻口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他觉得自己实在难堪和肮脏到了极点。

      可谈新识离他很近,不断有温柔的暖意透过来,一如当年梁瞻的体温。
      他只能依附这个活下去。

      刚一出酒店,岑载雪就扶着墙弯下腰,忍无可忍吐了几口酸水。

      余同愁示意在旁等候的司机扶走谈新识,自己上前搀住岑载雪,皱眉给他顺着背,叹了一口气,语气却很低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喝多了。这是怎么了,嗯?”
      岑载雪摇摇头,晃得头晕目眩,到真有几分喝醉的感觉,没忍住又干呕了两下。

      那截苍白的脖颈布满冷汗,低垂时有种易碎的骨感。
      余同愁视线紧紧落在其上,忽然哑声问:“他对你很重要吗?”

      “曾经是。”岑载雪缓缓直起腰,往谈新识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嘲弄地勾起唇角,“不过还是算了。”
      双向的一厢情愿只不过是双向折磨而已。

      “沉默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余同愁问,光线越不过优越的骨相,只在一侧的脸颊打下略微浅淡的灰影,明暗分割使面容愈发深邃英俊,暗处的漆黑眼眸显得深情款款。
      岑载雪没有复述回忆的打算,只说:“在想他住哪。”

      先前他那一吐惊动了酒店经理,匆匆捧着杯温水赶来。岑载雪摆手拒绝,又指了指谈新识:“顶层套房还空着吗?”
      “空着。”经理很有眼力示意门口的一位保镖把人扶走,又打了个电话吩咐套房管家准备好解酒药,这才冲岑载雪点头,“已经安排好了。”

      岑载雪轻轻“嗯”了一声,就被余同愁抓着手腕带到车上,还颇为贴心地为他递上毯子。
      “刚才吐这么厉害,怕你晕车,如果要开窗的话盖着点毯子。”余同愁说,“闭上眼休息一下,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岑载雪本想拒绝,但见对方神色不想是要和他商量,也没再说什么。

      ·

      余同愁带他回了南渝的一套公寓。通向顶层的电梯有些晃荡,叠加着刚从车上下来的眩晕让岑载雪一时有些站不稳。
      余同愁反应很快,在他身体微微晃动的时候,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带到门前才松开。

      听到有开门动静,屋里冲过来一道人影,头发凌乱,睡衣的扣子也开了一颗,被余同愁打开的大灯光线一晃,眼睛险些睁不开,显然是刚睡醒。
      “哥,你回来了。”刚睡醒的小孩站姿懒散,强打精神说。

      “余湛,我表弟。”余同愁抬了抬下巴,转脸添了几分严肃,“把眼睛睁开,你不是一直想认识岑载雪吗?”

      岑载雪对余湛的身世略有耳闻。余家也是大家,不过和岑家这种向来独苗的世家不同,内部派别斗争纷出,一个个下起手来不像血亲,反倒像世敌。
      余湛早年家里是和余同愁家可以平起平坐的一派,后来一场人祸,就成了无依无靠的遗孤。
      这不比成王败寇宽和多少。

      只不过他没想到,最后收容余湛的竟然会是余同愁。余湛也没表现出任何隔阂,像普通人家的一对兄弟。

      闻言余湛顿时睁大了眼睛,嘴巴夸张地凹成一个椭圆,胡乱变着声调“喔”了几声。
      岑载雪才伸出手,他就迫不及待地握上去,眨眨眼睛狡黠道:“嫂子好。”

      “果然好漂亮。”余湛意犹未尽擦了擦指腹,忽然轻轻皱起眉,“但是手好凉,脸色也很差,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岑载雪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余同愁抢白,指挥着余湛滚进洗漱间:“他胃不舒服。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别再把你嫂子看吐了。”
      岑载雪失笑:“哪有这种事。”

      余同愁玩昧地看了他一眼,问:“看来你很习惯?”
      岑载雪不明所以:“什么?”
      余同愁慢悠悠地说:“他叫你嫂子。”
      岑载雪:“……”这多半归功于岑万山的“姐夫”理论洗脑太深。

      “你去沙发上躺一会儿。”余同愁碰了碰他的手,转身端了一杯热水放到茶几上,“我这里没有胃药,看看吃完东西能不能缓解,还是难受的话就叫医生过来。”

      岑载雪没躺,就近坐下,只把毯子盖得很严实。阵仗把洗漱完出来准备开空调的余湛吓了一跳,连忙悻悻把手从按键上移开。

      想到岑万山平日在家,也把自己锁到房间里,空调打得很低。岑载雪虽不能理解,但还是说:“你开,我有毯子。”

      “不用,也不热,就是一直开习惯了。”余湛坐到他身边,两腿随意屈着踩在沙发上。

      岑载雪轻笑:“你们这年纪都很怕热。”
      “啊?”余湛快速往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我表哥也怕热,他比你年纪小吗?”
      岑载雪略微思考了一下:“嗯,差一岁,你们年轻有为。”

      余湛没忍住笑了出来,露出一颗小虎牙,笑眼凝视着岑载雪:“果然你是这个圈子里最值得认识的人。”
      “怎么说。”
      “感觉无论是谁,你都可以接上话。”余湛说。

      岑载雪歪了一下头,像是想起什么:“不是,其实我很不擅长聊天,只不过正好有个弟弟。”
      “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岑载雪抿着嘴,又看了不拘小节的余湛一眼,“性格也很像,都是很会撒娇的小孩。”

      余湛“嘿嘿”笑了两声,嘴比脑子快,脱口问了一句:“是亲弟弟吗?”
      岑载雪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这段犹豫的时间足够余湛的脑子通上电。他真的是没睡醒才会忘记岑家亲公子岑万山,才会不知死活在岑载雪面前提亲缘。
      实在很对不起各位长辈耳提面命的岑家忌讳讲到样子这件事。

      可能是他欲哭无泪的表情太过可怜,本该生气的当事人倒反过来安慰他。
      “没关系,我们关系很好。”岑载雪说,神情不似说谎,“和你们同样愉快。”

      余湛略微放下心,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不过……”
      “不过什么?”
      余湛看了他一眼,斟酌着说:“你说的这个弟弟,真的是岑万山吗?”

      岑载雪“嗯”了一声:“我只有他一个弟弟。”
      “这就奇怪了。”余湛摇头晃脑,嗓门都不由自主拔高了一些,“怎么和你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意料之外的回答。
      岑载雪奇怪:“哪里不一样?”

      “哪哪都不一样,岑万山一点也不好接近。”
      讲到这个余湛就有些停不下情绪,他还记得当年想去交朋友,结果被对方拒人千里的眼神吓得倒退一步,导致被朋友笑到今天的耻辱。

      ……不,准确来说是笑到他家破人亡那天。
      那天之后他就没有朋友了。

      “他非常傲慢!”余湛很气愤,手舞足蹈,就差从沙发上蹿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都说他是翻版的我表哥。怎么可能撒娇,那画面得有多恐怖。”

      “哦?”一道低沉的男音从身后传来,“我怎么也不知道。”

      余湛兴致正高,头也不回继续说:“我这不是正在……”
      话了半句,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身体已经下意识从沙发上弹起来。

      身后余同愁慢条斯理扣上因下厨而松开的袖口,表情和善:“正在什么?你继续,我只是来说面好了。”
      余湛:“……哈哈,我正在等你的面。”
      余同愁压着他的肩将他死死摁在沙发上,神情不变:“没你的份。”

      话音才落,他又自然地伸出手,让岑载雪起身时有个支点可以搭。

      余湛用看到天方夜谭的古怪眼神来回打量他们,敢怒不敢言,半晌只说出一句:“好嘛,不就是重色轻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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