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坠黎明》雪落蒹葭

4、第 4 章

　　摩天轮突然故障，地面所有工作人员都慌了神，有反应过来的人立刻报警和叫救护车。

　　江璟怀的注意力从未离开过霍清漪所坐的轿厢，事故发生的瞬间，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跑向控制室。

　　工作人员满头大汗：“先生，制动坏了，维修人员马上到。”

　　江璟怀努力保持冷静：“有没有应急措施先将他们救下来？”

　　“因为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问题…”工作人员解释着。

　　江璟怀打断他的话：“园区里有没有直升机？”

　　工作人员摇头，见江璟怀脸色阴沉，急着补充：“不过我们已经叫了消防和急救。”

　　江璟怀转身走出控制室，打电话给何秘书，吩咐立即调两架直升机。

　　何秘书坐着直升机赶来，得知江璟怀要上飞机去救霍清漪，吓得不轻，赶紧阻拦，却引得江璟怀发飙，何秘书没办法，眼看着江璟怀坐着飞机升空，急得在原地跺脚打转。

　　等直升机飞到轿厢持平高度，总控室打开了轿厢的门。江璟怀已经一身的冷汗，他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和眩晕，向外看去，轿厢内霍清漪左手握着程寻的手，右手抱着庄小胖的胳膊，他们两人之间，是吓坏了的孩子们。

　　江璟怀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几乎没有思考，一手握紧门内的把手，向飞机外倾出半个身子，另一只手朝霍清漪伸去，尽量朝她靠近，他焦急的呼喊被高空的风吹散：“阿漪，快过来！”

　　等待救援的时间里，霍清漪已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当轿厢的门打开看到出现在飞机上的江璟怀时，还是不由怔住，当她反应过来，立即决断：“先救孩子。”

　　江璟怀着急：“阿漪听话！你先过来！”

　　霍清漪抱着庄小胖挪到门前，轿厢的门与直升机隔着一段距离，庄小胖向下一看，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着不肯走。

　　霍清漪顺着空隙向下看了一眼，也不禁打了一身冷战，但只能鼓励庄小胖：“迈过去，有哥哥接着你。”

　　庄小胖嚎啕大哭，程寻过来，将他从地上抱起，接着几乎是将他扔向对面，江璟怀和工作人员把摔在机舱地上的庄小胖抱起。

　　江璟怀回头，再次朝霍清漪伸手：“阿漪，过来！”

　　程寻侧身，握住霍清漪的手臂，把她拉到舱门口：“我在后面扶着你，放心。”

　　霍清漪站到舱门口，却没有行动，迟疑回头，看向地上那几个哭得喘不上气，被吓得浑身哆嗦的孩子：“让孩子先走吧，她们已经吓坏了。”她话落，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回身抱来一个孩子，交给程寻。

　　程寻接下孩子，却没有动作，目光紧锁着霍清漪，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他刚触碰过她的手，还是那么冷，他笃定她的恐惧和惊慌此时此刻仍然没有减少半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愿意把逃生的机会让给素昧平生的人。

　　程寻神情复杂盯着霍清漪，但是没能从她的眼睛里得到任何答案，她不曾看他，立刻回身又去抱第二个孩子。

　　霍清漪回头发现程寻看着自己不动，急道：“快啊！”

　　程寻与霍清漪那双眼对视上，他看到她眼底的笃定，不再犹豫，立刻配合她将孩子一个个送上飞机。

　　江璟怀心急如焚，却也无奈，等孩子们全部上了飞机，他想接应霍清漪时，机上的载重满了，驾驶员操控直升机离开，江璟怀只能眼睁睁看着，轿厢里的霍清漪离自己越来越远。

　　第二架直升机接应而来，对面的工作人员朝霍清漪伸出手，程寻在背后护着她，霍清漪闭上眼睛，控制自己想要向下看的冲动，深呼吸一声，睁开眼睛，鼓足勇气朝对面跳去。

　　霍清漪安全跳到直升机上，刚落地时身体有些摇晃，被工作人员伸手一扶，便站稳了，只等对面的程寻跳过来，所有人便脱险了。

　　直升机与轿厢之间的距离，对于小孩子们来说，单独跨越是很危险，但是对于霍清漪这样的成年人来说，只需要克服心理上的恐惧便能跨过，更别说像程寻这样身高腿长的人了，他甚至不用助跑和跳跃，就能直接大步迈到对面去。

　　工作人员以为万无一失，只顾关切询问霍清漪有没有受伤。

　　程寻正要跳过去，轿厢上方突然断裂，整个厢体从高空坠落，他脚下着力的地方一空。

　　霍清漪正等着程寻跳过来，虽然工作人员在她耳边聒噪个不停，话里话外请求她不要追究，但她的视线一直在程寻身上，所以危险发生的刹那，她第一个反应过来扑了过去。

　　意外发生的太突然，程寻险些被卷入轿厢内，跟着一同砸向地面，他拼命向对面扑过去，想抓住直升机，却扑了个空，失重的瞬间，他看到了霍清漪，她苍白的脸上布满惊慌，仓皇间她抓住了他的手，可她的体重根本经不住他的拖拽，瞬间她半个身体掉出了机舱。

　　等工作人员回神，已吓个半死，连忙抓住霍清漪不断下滑的身体，拼尽全力不让她掉下去。三个人僵持住，霍清漪没有力气把程寻拽上来，工作人员也只能维持不让霍清漪被拽下去。

　　地面众人被这场面惊的嘘声一片。

　　程寻能够感受到抓住自己的霍清漪有多么的用力，她纤长的指甲陷入他的肌肤，哪怕是刚才，他险些把她拖拽下飞机，她抓着他的手也不曾放松。

　　霍清漪几乎以身体为绳索拉拽着程寻，期初手臂还能感受到撕裂的疼，后来便只剩下麻木，掌心的汗让她们的肌肤打滑，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就快用尽了：“我的手没有力气了，你一定要抓住我，牢牢抓着，坚持到降落就安全了。”

　　程寻知道以自己的臂力可以坚持到直升机降落，但霍清漪绝对禁不住自己的拉拽，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下方的起落架，他低头盯着起落架沉思片刻，接着抬头对霍清漪笑了笑，随即松开了她的手，在霍清漪的尖叫声中，程寻迅速下坠，然后中途抓住了起落架，他的身体如荡秋千般在空中摇晃，然后慢慢稳定下来。

　　霍清漪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被反应过来的工作人员救回了机舱内。

　　贴近地面时，程寻先跳下去跑远，直升机缓缓落地，所有人都获救了。

　　程寻快步跑回去，跳上直升机，看到跪坐在地上的霍清漪时，身形一顿，他慢了脚步，走到她身前缓缓屈膝，同样跪坐在地上，与她面面相对。

　　霍清漪自幼学戏，长年累月的训练，她可以自如控制眼泪，何时滴落何时止住，父亲去世后，她很少哭，她已经忘记了情绪失控崩溃流泪时窒息的感觉，但在程寻松开她的手坠落的瞬间，那些被她遗忘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朝她涌来将她淹没。

　　程寻原本有很多话，可面对着哭泣的霍清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什么叫泪如雨下，他第一次把女孩子弄哭，第一次发觉女孩的眼泪如此棘手。

　　程寻抬起手想给霍清漪擦眼泪，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头看见站在门外的江璟怀，经此一遭，他也变得十分狼狈，他登上直升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门外的光线，神色沉郁。

　　程寻垂下手，转回头又望了眼霍清漪，最后站起身，让开位置，与走进来的江璟怀擦肩而过。程寻走到门口，又回头想再看一眼霍清漪，但被江璟怀的背影牢牢挡住视线，程寻垂下眼帘，转身离开。

　　江璟怀站在霍清漪身前，无数的情绪在心间翻涌，他眼看着她舍身去救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看着她半个身体掉出飞机，看着她随时可能掉下来摔死，江璟怀闭上眼睛，他不能回忆刚才的场面，他的身体在发抖，江璟怀蹲下身，伸手去擦霍清漪的眼泪，他的手指被她弄得湿漉漉的，看着她因为惊吓而褪了血色的小脸，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霍清漪慢慢回神，她哭得晕眩，眼前的人影在摇晃，许久她才辨认出眼前的人是江璟怀，喃喃问道：“璟怀哥哥？”

　　“嗯。”江璟怀语气冷淡。

　　霍清漪想起他恐高：“你还好吗？”

　　江璟怀擦泪的手停住，抬眸盯着霍清漪红肿的双眼，极尽克制却仍忍不住发火：“我好还是不好，你心里有半点在意吗？”

　　江璟怀负气站起身，低头发现霍清漪仰着小脸看他，神情懵怔，江璟怀叹气又蹲下将霍清漪从地上打横抱起，把她抱到椅子上，然后转身朝外面走，江璟怀走出舱门，发现程寻还在，何秘书也等候在外。

　　江璟怀面无表情看着程寻：“你还有事吗？如果是关于经济赔偿，可以联系我的律师，他会负责这次事故的诉讼，当然如果你想单独请律师的话也可以。”

　　程寻朝门内望去，没有看到霍清漪：“她…还好吗？”

　　江璟怀闻言不再看他，转头低声吩咐何秘书几句，然后转身登上直升机，舱门关闭，直升机起飞离开。

　　等噪音变小，何秘书放下捂耳朵的手，拿出手机，对程寻道：“这位先生，留个联系方式吧，您放心，我们的律师一定会送事故负责人去坐牢，经济赔偿的金额就要看法院判决，不过江总的意思是，您和小朋友们受惊了，赔偿金全部给您。”

　　程寻仰头看着直升机渐行渐远，直到看不清楚，他问何秘书：“救我的人是？”

　　“霍小姐吗？她是我们江总的未婚妻。”何秘书举了举手机：“留个联系方式。”

　　程寻苦笑了下，抬手拍了拍何秘书的肩膀：“不了。”他不等何秘书反应，转身离开，朝等候他的孩子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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