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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金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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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李鹤铭同萧清晏师徒缘浅,不过将将一年相处,当时萧清晏不过童孺,不知为何这位权倾朝野,少年得志的大学士为何对自己这个侄子这般刮目相待。
莫要说当年萧清晏四五岁之时了,便是如今,二爷也没有看出什么格外特别的,聪明是真聪明,政治敏性的确极高,不过聪颖有余,稳重不足,缘何李鹤铭竟认为这满朝天骄都破不了的局会终结在这不过黄口小儿手中。
鉴于这位李先生惊人的眼光和谋略,二爷不由得对自己这个侄子有了一种他人看来极为可笑的信任与依赖。
萧清晏也隐隐能觉察到二爷对自己与萧清淮的不同,若说将萧清淮仍旧当做小辈在教养,二叔在面对自己之时,萧清晏认为,这位已然名满天下的江川先生,将自己视作同辈,从无敷衍,虽有对小辈的关切,但更多的是审视与思考。
萧清晏大抵明了原因,有些压力,不过更多的是自信,自信自己担得起这审视,而金陵之行,自己会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二爷说去金陵的路上不会太平并非虚言,虽说账册一事扑朔迷离,不过那“钥匙”失窃显然让背后之人乱了手脚。
方一出扬州,萧清晏一行便不止遇上了一家人马,好在提前准备充分,倒也无甚大碍,随着距金陵越近,萧清晏甚至感觉身旁的空气都躁动了些。
萧清晏跪坐在车厢内的小桌旁,桌上铺设了一份舆图,极为精细,虽说仅有扬州至金陵这一段,不过如此精细专业的舆图在当世也是少之又少,便是二爷数年游历,看到这舆图都不禁啧啧赞叹起来。
萧清晏在扬州这数年可不是白待的,别的不好说,毕竟身在寒山,想做什么动作也不怎么方便,不过根据曾经的经验,绘制一份精确的舆图却是不难。
“你这图纸绘制的倒是与旁人不同,二叔在外这么些年,少不了用舆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见过如你这般精确易懂的,若是能推广开来,出行定然方便不少。”二爷捧着图纸赞不绝口。
萧清晏轻笑一声,“出行可用不上这般精细,侄儿这图,图的是另一样东西。”
二爷一愣,到底出身武将世家,转了转弯便意识到这东西在行军打仗中的重要性,南方蠢蠢欲动,地形地势却又复杂难认,这图纸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平日里或许未有多关键,不过如今,运作得当未尝不会有意外之喜。
萧清晏皱眉敲着前处的黄金谷,若说自己是暗杀之人,此处,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后的选择。
黄金谷得名便可看其难攻,强要作伏怕是神仙难逃,与其带着自己家这几个府兵苦苦支撑,不如直接捅到明面上。
“你是说,借兵?可是无缘无故,咱们又并非平叛军队,如何借?”二爷疑惑道。
“欸,怎么能说是借兵呢?侄儿可是良民,不过是欲助官府剿匪罢了。”
二爷只见萧清晏写了封信,神秘道:“二叔大可不必担忧,清晏自有办法。”
萧清淮和二爷见萧清晏这般做派,只得耐心等待,萧清淮躺倒在车厢内,叹道:“考试这十几年考的多了,这般凶险的倒是头次……”
未及车队到黄金谷,便听闻前方官兵剿匪,声势极大,几人车队过路之时都听得见周围阵阵马蹄声,二爷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当年被老爷子强行丢到北疆的时候。
“你……你认识江南巡抚?”二爷惊讶道,“还有什么手段尽早告诉二叔,你这几年没白待啊!”
萧清晏捂着肚子笑得扶不起腰,“我哪来的那本事,顶多,在巡抚府认识几个人?”
黄金谷这地势,可不仅仅背后之人看上了,如今虽非乱世,江南也算鱼米之乡,然漕运由曹家把持,盐业由严家主管,地主阶级可比资产阶级狠多了,被逼上梁山的不在少数。
这地方,可当真是有匪患的,虽说曾为百姓,然落草为寇后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少做,决不是那劫富济贫的,在江南一带也算是赫赫威名。
巡抚不在意之时无所谓,不过据自己所知,这位巡抚可不像是个有脑子的。加之官员考评将近,剿匪,好歹算个政绩不是,自己也是在帮助这位巡抚大人。
“江巡抚早有剿匪之心,不过苦于无人支持,便也一直搁置,我只是找人推了一把罢了。”
若说前些日子二爷对自己这位小侄子的印象不过是倍受李鹤铭重视的捣蛋鬼,这两日无疑是大大改观了,萧清晏,果真不凡,实在是多智近妖啊,自己忽然能够理解缘何当年右相及安平侯不顾萧清晏年幼执意将萧清晏送往江南了。
二爷跟着萧清晏一起笑出了声,京中那些人,看来迟早要为自己的轻视买单了……
二爷忽然有些相信李鹤铭所说的话了,自己家指不定当真要出一个麒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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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
金陵相较起扬州府城明显更为繁华些,不愧为省府,较之扬州更多了一份底蕴,到底是曾做过都城的城市,街巷规划看起来要气派些,城建也大了不少。
都说金陵富户多,不是没有道理的,扬州严家,金陵曹家,虽说在江南也是难得的豪富之家,到底也是末流,金陵最出名的人家还要算是当今皇室及萧家。
太,祖与萧家先祖都为金陵人士,一同长大的情谊,可称生死之交的信任,在今日依然是金陵城中的一段佳话。
在缺乏人际交往途径的古代,可莫要小瞧了同乡这股神奇的力量,君不见朱元璋打江山多少同乡兄弟攘助,再看看自家先祖的发际史,萧清晏深觉自己错过了好时代。
而今祁连家荣登九鼎,早便移到了京城,如今金陵城内最大的家族就剩下萧家了,故而几人到萧家老宅之时都被惊了一惊。
二爷还好,幼时长在此处,还算熟悉,萧清晏及萧清淮可都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萧家这老宅整整占了一条街。
萧清晏早知自家先祖发际之前,萧家便已是前朝响当当的名门世家,可也未曾想过竟是如此豪富。
萧清晏仍记曾读某个名著之时对其中宁荣二府占了一条街惊诧不已,没想到自己家竟还要胜出良多。
京中宅子大气有余而精致不足,金陵老宅却全然没有这般问题,毕竟是累世所积,老宅将江南园林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许多建筑都透着古韵,不过应是修缮及时的缘故,不见一点破败,只觉精致细腻。
不过……主家时常不来,看来也将老宅这些仆从的心养大了。
几人站在府门外竟是无人问询,莫说几人是萧家的主子了,便是普通行人在府门口站这良久常理来说都应当仔细察看,可那门口看守的竟是视若无人,自顾自凑做一堆。
二爷看了心底就憋气,主子不在,这群狗奴才便是这样管家的?
身后有随从拿了二爷的铭牌去门口叫人,反被不耐烦的推开。
二爷怒极,疾步过去,一脚踢在离得最近的那个仆从身上。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有仆从正准备怒骂,仔细一看二爷手中的铭牌,吓得瑟瑟发抖,只知道跪下磕头,还有那不晓事的,愣愣站在一旁,一时之间滑稽极了。
大抵是门口这阵风吹到了内院,一男一女匆匆赶了出来,两人瞧着年岁不小,大抵有知天命之年,显见是认识二爷的,刚一出府门,便跪倒在门口。
“二爷息怒,不知二爷前来,有失远迎。”二人齐声道。
二爷怒极反笑,“知道的,明白我回自己家,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家打秋风的穷亲戚上门来了呢。”
“李元奎,我父亲是念在你一家的多年忠心,信任你们,方才令你们掌了老宅,而今看来,这萧家老宅,不应当姓萧,应该姓李啊。”
二人也晓得轻重,李元奎不加辩驳,只用力磕头,直磕得地上头破血流。
李元奎心知此事万不会这般轻易过去,不过李家先父曾救过老侯爷一命,故而李元奎颇有些有恃无恐,老侯爷重情,若非如此,这萧家老宅是如何也轮不到自己一家的,二爷虽说盛怒,最多不过斥责一番,旁的想来也不会多说。
莫说二爷,便是萧清晏及萧清淮也看出了这奴才心底的花花肠子,萧清晏未曾想到回了老宅竟还有这一遭,无奈扶额,这一路委实有些太多彩了。
眼见着自己二叔气得说不出话,萧清晏摇摇头,拱手冲着地上跪着的两人行了一礼。
一时间周围人都愣住了,这……哪有主子给罪奴行礼的。
二爷意欲制止,被萧清淮拦住,清晏这般,定然有自己的缘由。
地上两人也都愣住了,李元奎讷讷道:“这位是……三少爷?”
萧清晏本就不是此间人,虽说也是读圣贤书长大,旁人在意的主仆尊卑在萧清晏这里倒也没有那么重要,不要脸一点说,萧清晏自认自己是一个务实的人。
“李叔掌家辛劳,力有不逮也是在所难免,二叔也莫要过分苛责,不过我见李叔衣着简朴,父亲这些年往老宅送的东西不少,未想还是让李叔受了委屈。”
众人看着李元奎身上顶好的料子和其身旁穿金戴银,俨然一副太太相的老婆傻了眼。
纵使李元奎舌灿莲花此时也不由得一噎,管家不利,中饱私囊,侵吞主家财产,小公子还给自己行礼,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传到世子爷耳中,便是剥了一层皮也不为过的,莫说功劳,主家在意,那是功劳,主家不在意,那便是本分了。二爷是在意的,但面前这位小公子,看起来便不像是在意这些的……
李元奎瘫倒在地上,直视萧清晏,心中明白,这潇洒日子,大抵是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