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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旺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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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清晏正不知该如何开口面对面前这难缠一幕,严信丝毫不在意身上新上身的锦缎,连摸带爬到萧清晏脚下。
六只狗被勒着脖子硬生生向前走,萧清晏看着面前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胖球,再看一旁似是马上翻白眼要仙去的六条狗,一时之间说不清谁更可怜。
狗子被牵了个仰倒,顺着地面脸着地一路滑到了萧清晏面前,两只狗爪扒拉住萧清晏的腿,眼含热泪,呜咽呜咽地叫。
萧清晏迟疑道:“旺财?”
旺财泪水打湿了狗脸,爪子努力地够着远处水深火热受苦的狗子,萧清晏沉思良久,仔细看了看那几只狗的花色,作为曾经的接生婆,不难认出这几只狗崽是自己亲手从它妈肚子里拎出来的。
萧清晏原本便对动物没什么兴趣,接生也是被严信所逼,故而几只狗子生出来后便被严信一股脑牵走了。
没成想今天这位又给人一家子全拉过来了。
仔细看来,个个膘肥体壮的,看着长得还不错?
萧清晏选择性忽视几只狗半死不活的精神状态,毕竟就严信那个时不时发疯的模样,这几只狗还好好活着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严信一把拂开旺财的狗爪,换了自己的手扒拉住萧清晏的裤腿,抱怨道:“我这么久不回来,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萧清晏看着这人无辜的眼神,便知严信全然在做戏,却又不得不陪着将这出戏演下去,只好无奈道:“嗯,是许久未见了,严兄似是瘦了……”
萧清晏面色纠结,看着严信身上略显局促的袍子,实在不忍心说出这句话。
严信听着话说了一半,却突然没音了,只好满面期待地看着萧清晏,毕竟这一辈子有钱太容易,可被人说瘦了实在是头一回。
“然后呢?然后呢?”严信催促道,萧清晏却是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解,毕竟青天白日的,总不好睁眼说瞎话不是。
大抵是被严信的迫切感染,一旁的旺财鄙夷似的看了严信一眼,顺着严信袍子浇了一泡尿,施施然回头去找自己的狗儿女。
萧清晏客套着笑了笑,到底还是没有夸出口。
严信皱了皱眉头,强逼着自己忽略袍子上的腥臊味道,毕竟是自己养的狗……毕竟是自己养的狗……去他妈的!今晚食谱有了。
“听闻狗肉火锅滋味不错,不知清晏今晚可否赏脸?”严信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六条狗,表情逐渐狰狞了起来。
旺财躲在自己的狗儿女身后,后腿不断战栗,萧清晏笑个不停,安抚似的摸了摸旺财的狗头。
萧清淮远远站在门口,看这边的闹剧,身前仆从组成了一道人墙。
方才还撒扫庭院的奴仆竖起扫把站在萧清淮面前。
萧清晏笑得眼角沁泪,一口气岔在嗓子眼,低声咳嗽起来。
萧清淮幼时偷偷出府游玩时被小巷子中的老黄狗追着屁股咬,此后对狗有了心理阴影,不巧旺财和他的狗儿女们个个长了一身黄毛。
在这格外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萧清晏像一个异类。
萧清淮满脸哀怨地看着萧清晏,瞪了萧清晏一眼,恨恨道:“还看戏?若不是你强带我出去,凭我小时候的性子,怎么可能独自跑出府去!”
提到这事,萧清晏确实有些心虚,毕竟萧清淮小老头的性子能变成今天这般跳脱,自己的感染力实在是功不可没。
虽说萧清晏只是被那条老黄狗擦破了点皮,但不得不说萧清晏为萧清淮万一患上狂犬病这事还担忧了许久。
心虚的萧清晏顾左右而言他,仔细端详了一番旺财的黄毛大眼,赞叹道:“旺财倒是长得越发清秀了。”
旺财娇羞地靠在萧清晏腿边,蹭了蹭萧清晏的袍角。
严信抽了抽嘴角,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您是条公狗?
萧清晏袍子外罩了一件极为轻薄的白色长衫,旺财的狗爪子将袍角撩成了一节一节。
萧清淮有几分强迫症,看着弟弟越发凌乱的袍角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
能陪萧清淮来扬州的,几乎都是可信赖之人,单单站在萧清淮面前的那几个仆从,便是萧清晏已然离家多年,看着这几个人都有几分眼熟,几乎都是亲信中的亲信。
萧清淮怕狗这事也不算是个秘密,起码在坐的除了严信和他的六条狗没有不知道的,故而此时见萧清淮向前走,身边人都不明所以的拦了拦。
至于严信?自从初次见面开始,萧清淮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深感此人大概率是与自己不对盘饿得,看到那六条狗之后无疑更确定了这点,况且,与自己对不对盘不重要,主要是这人看着似乎是与自己弟弟私交甚笃……
拿狗吓自己可以,和自己抢弟弟不行!
萧清淮拂开左右竖着的两把扫把,强忍着惧意走到萧清晏身旁蹲下,萧清晏看着自己的怨种哥哥满头问好,分明满脸都写着不愿意,为什么还走了过来?
萧清晏正打算着人将萧清淮拉起来,谁知萧清淮的手逐渐摸到了自己袍角。
只见萧清淮轻轻扯着袍子,从狗嘴底下将袍子往反方向拉,白皙修长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旺财奋力撕咬之时大抵是感受到了些许阻力,愣愣抬头,一双清澈的狗眼与萧清淮对视。
萧清淮手下动作不由得一僵,旺财呲牙,萧清淮悄悄放手。
不知不觉中旺财的狗儿女竟然围了过来,将几人圈在了其中。
萧清淮不禁惊呼一声,紧紧扒拉住萧清晏,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自己刚才究竟是为什么鬼迷心窍来了这边!萧清淮欲哭无泪。
周边的仆从看到萧清淮脸色煞白,都着急起来,甚至有拿着扫把想要驱赶狗的。
萧清晏见自己哥哥脸色惨白,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四肢轻轻颤抖,半张着嘴,像是真的被吓极了。
眼看着事情逐渐不可控了起来,萧清晏不禁有些着急,萧清淮这个状态实在是有些危险。
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萧清晏斥道:“别动!”
仆从们都怔愣住了,扫把停止在半空中,不得不说旺财这几个狗儿女都有几分灵性。
谁可以得罪谁不可以看得门儿清,方才对着萧清淮和仆从们都呲牙咧嘴的,眼见着萧清晏生气了,立刻乖觉起来,坐成一排。
萧清晏轻轻松了口气,几个月没见,万幸这几只狗还认识自己。
萧清晏给严信使眼色,严信不情不愿地捡起地上六根狗绳,强制性拉远,六条黄狗扒拉着地面翻白眼。
萧清晏俯身,蹲在萧清淮身旁,遮住萧清淮的眼睛,一言不发,萧清淮似是仍然没有缓过神来,手心中的睫毛不停颤动。
周边仆从见事情似是解决了,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二公子惯来对这些猫猫狗狗没什么好感,方才走到三公子身边实在是有些过于冒进了。
萧清淮抓住萧清晏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唇色逐渐变红,眼底还有没有褪去的委屈与恐惧,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感觉。
萧清晏捂住嘴,闷笑出声,扶着萧清淮站起身来。
萧清淮看着远处的胖子和六条狗,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接着便紧皱眉头,轻声抱怨道:“为什么会和这种人相交?不务正业,斗鸡遛狗,身无长物……”
严信充分向萧清淮证明了,自己也不算身无长物,起码自己听力很是不错,在萧清淮说出这句话时,严信手中的狗绳越来越松,硬生生噎住了萧清淮已经说到嘴边的话。
萧清淮愤恨,看着自己身前的一片人墙和身旁的弟弟不禁安心了很多,整了整衣物,嗤笑一声,却是一言不发。
严信翻了个白眼,踹了旺财屁股一脚,一人六狗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院内。
萧清淮看着严信张扬的背影不敢置信看向萧清晏。
萧清晏为了将这一碗水端平只能讨好一笑,安抚道:“二哥何必如此介怀,不过是外人罢了,总不能不让客人入门,这不合礼仪。”
一句“外人”成功顺了萧清淮炸起的毛,十分有主人翁意识,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队伍紧跟着进了院子。
院内的严信已然十分顺手地将五条遛狗绳拴在了院中的梅花树上,手里只牵了旺财。
看到院内的景象,萧清淮不禁又有些上头,看着院中不久前自己刚刚移植过来的名品兰花成了这些黄毛畜牲的厕所一时之间只觉得血压上升。
看着被糟践的兰花萧清晏也不禁皱了皱眉,毕竟是萧清淮的一片心意,整日里也有所照料。
萧清晏方打算开口劝阻,便看见旺财那几个狗儿子个个眼泪旺旺看着自己,似是自己但凡敢说一句不对便要冲上前来。
一方是自己整日照料的名品兰花,一方是自己亲自接生的黄毛小狗,萧清晏实在有些难以抉择。
而更加让人为难的不是兰花和小狗,是兰花的主人和小狗的主人虎视眈眈的眼神。
萧清淮见萧清晏面露纠结,便也不再为难,仿佛找到了世家公子的气度似的,端正行礼,只是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动听,“这位公子,还请严加管束您家的畜牲,莫要到他人的院子中来撒野。”
严信似笑非笑,扣着手指,满不在乎道:“我好心带我家旺财一家来施肥,怎么到了公子口中就变成撒野了?况且这怎么能说是他人的院落呢?这分明是旺财他爹的院落啊。”
萧清晏抽了抽嘴角,虽说自己是干了一次给狗接生的活儿,但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狗他爹吧。
若是非要说旺财他爹,怎么看也是严信更加合适吧,自己顶多算一个被临时叫去的接生婆?
偏偏旺财已然凑到了自己身边,撒娇卖痴,无所不用其极,自己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严信见旺财撒娇卖痴颇有成效,直接父凭子贵,强横地从萧清淮身边扯走了萧清晏。
说实话,萧清淮来扬州前仔细思量过,萧清晏在此地应当会有新的好友,毕竟数年时光,凭着萧清晏的才华便是朋友再多也不过分的。
故而萧清淮虽说是有些吃味,但更多的却是对萧清晏朋友们的期待,毕竟千年学府,历经数朝而不衰,名师云集,能在其中的无不是平常人中的佼佼者,更莫要提能被自己弟弟认可的朋友了,那必然是人中龙凤,万万里挑一的。
然而严信用现实告诉了他,不一定是万万里挑一的龙凤,更有可能是万万里挑一的纨绔。
两人势同水火,萧清晏不禁也有些头疼,必经一个是自己亲哥,一个是自己好友,萧清晏在其中也十分难做。
只好找理由道:“唐玉前些日子做了些茶饮点心,清晏为二位取来。”
萧清晏方才起身,便被萧清淮拉住,毫不迟疑道:“清晏且在这陪着客人,我去取来便罢了。”
严信看着萧清淮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狠狠翻了个白眼,严信对萧清晏的家世一贯是没有什么好奇的,也没有过想要了解他家人的想法。
只是听闻书院里有京城来人,近些日子同萧清晏交往甚密,不禁有些疑惑,毕竟萧清晏这种带两个仆从便来求学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确实不像富家子弟,严信唯恐自己温柔善良的弟弟被所谓的世族拿捏,便急匆匆赶了回来,谁知道这还真的是关系甚密。
萧清淮提着食盒走了过来,步履从容,腰间装饰用的珠子甚至都未曾动过,俨然一副世家典范的模样。
与此不同,严信则是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紧窄长袍,随意拉开领口,不修边幅,斜斜靠在老爷椅上,只有身旁的旺财看起来格外嚣张。
萧清晏只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过上了猫狗双全的人生,面前就是一只高贵典雅的猫,一条随意1撒欢的狗,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这两位彼此不睦,有些废主人。
茶水点心一点点摆在桌上,两人倒都是噤声了,唐玉在做吃食这方面实在是有天赋,萧清晏方才从张老先生处薅来的桃子已经被榨成了汁,里面掺了些绿茶和鲜果子,喝起来既带着甜蜜,却又十分爽口。
果茶这东西其实并不少见,关键就关键在要如何让几种果子的口味融合在一起而不突兀,唐玉这里便调和得极为融洽。
更有那小点心,圆滚滚的小丸子里面裹着豆沙和芝麻花生,被染了不同的颜色,一个个呆在盘子里可爱极了,还有那云片糕,清新香甜,像云朵一般雪白松软,都极为可口的样子。
由于这两人专心吃食,萧清晏倒是很得了一阵子清净,萧清晏是家教原因,毕竟食不言的规矩是自小养成的,严信就直接多了,其吃法之豪迈,震惊了初次见面的萧清淮。
大抵是年幼时饿太久了,严信虽说纨绔了些,但对一切食物都抱有极大的热情,单看体型也看得出来,萧清晏有些怀疑严信患有暴食症,不过严信对食物的执念太强烈,即使百般纠正,依旧没见得成效。
虽说糕点已经少放了许多糖,不过到底是有些腻,萧清淮尝了两口便做罢了,毕竟这东西,吃得就是个新鲜,多吃便无味了。
可严信却一直坚持着将整桌糕点尽数塞进了嘴里,要说他喜欢吃吧,脸上也没见半分欣喜,若说不喜欢吧,可嘴上却从没停过。
更像是一种执念,将东西吃完的执念。
萧清晏看不下去,终究是拦住了,顺手将桌子上的点心倒给旺财一家六口。
旺财一家六口看着喜从天降,六只狗头聚做一堆,凑在一起抢食,此时也不顾及什么爸爸儿子,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了。
桌子底下热闹极了,这般情况对严信来说并不陌生,毕竟自己同萧清晏吃饭一天,旺财一家子便饱餐一天,习惯后自己也下意识会将剩下的顺手倒给旺财,故而也没什么不适应。
看着桌子上的盘子都空了,唐玉过来收盘子,顺着唐玉的步子,桌下的旺财不得不绕了一圈。
萧清淮只觉得脚底下毛茸茸的触感,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抬眼看了看严信脚下,发现严信脚下空无一物时,萧清淮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缓缓低头,便和吃得正香的旺财强行对视,一人一狗双双愣住,萧清淮顾不得所谓礼仪,直接跳到椅子上,扶住萧清晏的肩膀提了口气。
萧清晏看着唐玉离去的步子,很难说清楚这里面是否有些私人恩怨掺杂其中。
毕竟二公子怕狗这件事唐玉理应知晓,好在旺财没什么吓人的意思,专注盯着脚下碎成一块一块的云片糕。
萧清淮看久了,竟将手中方才未吃完的云片糕轻轻扔在了地上,旺财亲昵得舔了舔萧清淮的手背。
萧清晏清楚感受到了自己二哥的僵硬,却也十分惊奇,毕竟萧清淮方才的害怕做不得假,现在看来,适应得倒还不错。
不过和狗适应得不错,不代表和狗主人适应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