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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零壹:夜木凉。 ...

  •   夜木凉遇见日森暖的时候,恰好是在枫叶变红的季节。

      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想,遇见了也只是遇见了而已,甚至不能称作是浪漫美好的邂逅——

      尽管位处于极乐街的枫叶,在当时,火红得就仿佛是快要燃烧起来了一样。但是,年年相复,树叶变红时的样子与树叶凋零时的画面大约都是相同的。所以,在当时,即便是她看见他的第一息,也是真的,不曾对他产生过一些什么特殊的感想。

      她究竟是从何时起,就住在修京都的神社里的?

      像是往昔般重复着询问自己,得到的回答却是思维意识上的一片空茫。她知道自己是忘记了,因为她会忘记许多的事情,也许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许很久以前的事,也许是几年前的,又也许,只是几分钟前的一些景象。

      夜木凉很善忘,但是她每天都会走出唯有自己一人所居住的神社,然后围绕着神社的住址步行一圈,再独自回到神社里,周而复始,时段不定……就像是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就居住在神社里,她也早便已经遗忘了自己这般做的意义,甚至压根搞不清自己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时的天色是将暮未暮。

      残落的绯红与摇曳的火红交相映辉,掺杂向上,为天空中的日与月渲染出一片火霄之色。

      就在她近乎绕了神社整整一圈的时候,夜木凉发现自己的前方有一抹步履沉重的背影。背影的主人非常纤瘦,脊柱微驼,裹着一身在于秋季来说尚还太过厚实的黑色绒衣。他的右手紧贴着神社外的石墙,露出小半截于掌背处微微突起的绷带——

      绷带的颜色不是很干净,有着极淡的咖啡色印记,喏,就像是为了循环使用才加以洗涤的旧款布条上会遗留的污渍。

      夜木凉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这种想法倒不是出于不愿意惹上麻烦的缘故。事实上,夜木凉没有惹事的概念。而且,不单是他,夜木凉总是试图避开她能够碰见的所有人。幸运的是,这种情况并不常见,除了外地的游客,本市的居民很少会到被比喻为妖魔栖息地的极乐街附近游玩。

      也是因此,夜木凉在后退了半步的间隙,迟疑了一小会儿。

      还差一点点就能够绕完神社一圈了,半途而废的话,可能是会前功尽弃的。

      当这个想法浮现到脑海当中,她立即抹掉了掉头就走的冲动,虽然她不清楚前功尽弃的感想到底是源自于什么东西。

      但是,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了即使忘记也不能违背的程度。

      她无进无退的留守在原地,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待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神社附近时再继续往前。

      然而背景的主人却走得很慢。

      夕阳投射到佝偻的身躯上,在他散乱的黑发间形成一环昏黄。几枚枫叶凋落于他脚畔的阴影中,沾有泥泞的裤脚被秽色侵蚀成了难言的色泽。

      背影每跨出一步,都仿佛能够带起从肺腑深处牵扯到胸膛起伏的剧烈喘息。痛苦与疲倦在他正处于方寸间的挪移以及极为漫长的步速与停顿中逐渐延长、逐渐加重,使他的重心慢慢的偏移,直到再也无法单凭右手独自支撑为止。

      就在夜木凉再也没有耐心等待,准备穿过他身畔的时刻,一息在静谧中清晰可辨的抽喘声碰撞到了空气,近乎于青商箫的低音,就像是悠远短促的呜咽,非常的悦耳,可是却又无法表彰出青商萧独有的洒脱,反是鼓噪起一股极端悲凉的哀鸣感。

      背影不再前行。

      宛如是终于放弃般的,却又是不甘地意图挣扎般的……虽然精疲力竭,虽然两腿的关节正在不断地颤缩,虽然躯壳的重心正在逐渐地往后方偏移,可是他的指甲却在石壁上划出一阵尖刻的杂音。

      他蜷缩在地面的时候依旧是在试着再站起来,可惜一直支撑着他的气力却像是在一瞬间完全的断了线,不曾修剪过的指甲因承受不住过重的负荷而断裂。

      ——感觉不像是因为注意到背后有人才刻意做出的样子。

      夜木凉如此想着,在即将越过背影的时刻,动作快于思维的停下了步伐。

      就在这时,身影终是由于各种因素的叠加而伏倒在地,发出了一声很沉很重的低响,还有一个细不可闻的闷哼。他的面部朝下,右手因完全脱力而摔侧在前,肩膀因冗长的深呼吸而短促的起伏,几乎长及腰下的黑发四散开来,顺延着绒衣的弧度铺陈至地面。

      “……”

      夜木凉注意到自身影处往外传出的,就犹如是低泣般的哽咽声。

      尽管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着了魔。但是,在不曾深思沉吟的当前,她还是情不自禁的向这个陌生人提出了询问,“你需要,帮忙吗?”

      闻言,身影略微一颤,仿佛就连呼吸都遗忘了般的震惊。可是,他却没有抬头,反是缩起脖子,将面容完全隐藏到散落的黑发后面。

      “请快离开。”

      他启口说道,声线是让她意外的年轻与好听,混合着宝玉般的温润与鸟鸣般的婉喑。若是他能够以平稳而自信的态度缓缓念出来,便合该是足以令任何女性皆愿意溺毙其中的声音。可惜,徜徉于声线中恍惚而不安的情绪破坏了春风般的音质,让人在顿感心脏揪紧的同时,莫名的滋长出一把意味着烦躁与厌恶的闷火。

      闷火越烧越旺,在夜木凉意识到自己遭受到软性拒绝的时刻,嘭得爆炸。

      她略感不快的皱起了眉宇,虽然心底想得其实是管他要死要活,可不顾及对方死活的念头刚一发芽就被柄名为拉起他再说的意识刷地斩断。

      “不必理会我。”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还存在,身影团缩起来,任由纤长的黑发沾满了脏乱尘埃。他垂着脸,卑微到几乎是祈求般的拒绝道:“请不必理会我。”

      夜木凉多少因此犹豫了下。

      尽管心底里有个声音正反复地叫嚣着“危险”或“快跑回神社”,可是他温润低婉的声线却奇异地平复了繁衍自她心底的焦躁。

      不顾本能的警告,她走到他面前,蹲下了身子。

      一股难闻的酸臭味道漫入夜木凉的鼻息,宛如于木质已然腐朽后,在密封的室内才会散发演化出的气息。聆听到近在耳畔的脚步声,蜷缩于地的身影开始紧张得颤抖起来,隐藏于衣裤下的皮肤与肌肉皆是紧绷着。蓦然的,他就像是濒死的兽类般呜咽了声,自发的扬高了音调,狠狠地说道——

      “多管闲事。”

      男人抬起头来,点漆的黑眸,穿破散绽在面容前的黑发,冷漠地凝视她。

      假设没有先前的祈求,或许夜木凉会被他现在的表现所震慑,进而有些慌张的后退、逃跑。但是现在,她并未理会他故作的凶狠,只是静静地回望他。

      男人看起来很稚嫩,稚嫩到了甚至无法被确切称作是男人的地步,约莫十六岁上下的样貌。他应该是有双非常漂亮的眼睛,说是应该,这是因为他的整张脸,有三分之一的面容悉数隐藏在被裹了好几层的绷带后面,甚至包括了左眼的部分。

      “现在倒是很有气势嘛。”

      夜木凉淡声陈述,于此讥嘲的同时,朝着他伸出了手。

      男人长得应该是非常精致的,虽然因为年纪的关系,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可是,夜木凉还是将他当成是男人来看待,因为她从未自其它与他同龄的人身上感受过如此沧海桑田般的倦态。

      然而,或许该说是古怪或诡谲吗?

      尽管男人的身上充满苍凉不祥的气息,可是他的眼神非常的澄澈。

      虽然他此时正因惊愕与迷惑而瞠目,然而狭长漂亮的眸目却能弥散出犹如泉水般清冽的光芒。

      被她搀扶起来的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顺着她的支撑,勉强地直起身躯,垂着眸子向她望来。纤长的丝发随之无法形容的腐朽味道钻入她的鼻前,夜木凉因此而皱起了眉头,却也并未因此选择放手,或是任由孤苦伶仃的他虚弱得倚墙而立。

      “我家就在前面,是间神社。”

      她做出隐晦的提议,而他起先是点了点头,再又是摇了摇头。就在夜木凉准备问清楚他这番举动究竟是代表着什么意思的时候,男人费劲地挪动着脚步,将重心偏向了位于他右手边的石壁。

      他垂下了头,敛掉了漠泊的神情,低声恳求,“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拜托你,请不必理会我。”

      男人的声音变得非常温软自持,就像是鸟儿在呢哝,夹杂着似是哀恸欲哭的语感。散播到空气当中后,让人觉得仿若是正在品抿一杯冷掉的茶,既苦涩而冷寂,又寒凛而回甘。

      “……不行。”

      夜木凉抿唇拒绝。

      她素来皆是对上小动物就会感到没辙,而男人自始至终的表现都如同于一只受伤的动物。她可以不管任何人类的死活,却实在放心不下这个孱弱到了仿佛下一瞬就会倒下的男人。

      “不能放任在我家门前的动物就这样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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