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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花前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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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报道的那天,我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整顿完毕后,在前院的大厅里见到了我爹娘和弟弟。同时见到我爹娘,这是我来这世界以来第二次。
我爹仔细打量了我一番,露出些笑容,转而又板着脸道:“此番皇恩浩荡,尔在南门观礼部,要谨言慎行,同胞见要谦虚礼让,相互爱护,莫要惹出祸端才好。”
我应了。我娘替我整了整冠带,轻声道:“这些日子不出门的,反倒瘦了些。”
我勉强笑了笑。
她又道:“同僚之间难免应酬,别喝太多,我让李平给你带了醒酒茶。”
我又应了。她看看我,欲言又止:“罢了,一切小心罢。”
我心觉她想说什么,只是到底心思不在这里,只是胡乱应了,便告了辞出门。
我到南门离正式的报道还有半个时辰,却发现已有不少子弟等在了门外,三三两两战成一堆。我占着身高的便宜,在人群里搜寻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想有不少人看见了我,已经迎了上来:
“在下楚希圣,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于是我在人群散开的一刹那,看见站在三米开外,穿着一身淡藕色褂子的林秀人,冲我微微挑眉:“你来了?”
我恍惚了。只听耳边一个兴奋的声音:“这位该不会是鼎鼎大名的……”
“没错,”林秀人促狭地一笑,接道,“这位就是名震京城的逃考专业分子,李健李雨村是也。”
下一刻我听到了和意象中截然不同的回应:
“偶像!”“李兄真乃我等榜样也!”“在下父母催得不行,得向雨村兄取取经才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脸上竟然有些发烧,厚着脸皮假谦虚着:“哪里哪里……我也就是懒而已……”
于是托秀人的福,这南门还没开,这在场的同僚我已经同我结识了大半,简直应接不暇,待到门开报道开始,我还没和秀人说上一句话。这小鬼,分明故意的!
开门的是一个姓王的老人家,花白的胡须,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好脾气样。既然是闲职部门,其实工作十分简单,无非是抄写,编辑整理之类。我们各自画了卯,领了些工作去,我眼尖,瞅着有筹算的活计,赶紧讨了去,等了一会儿,看见秀人悠悠闲闲地领了本薄册子来,赶紧挑显眼处坐了下来,眼睛瞟了瞟他。他倒是给我面子,在我对面拉开凳子坐了下来。此时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哎,雨村,子君,你们也不等我,”说罢便见那楚希圣拉了我俩中间的凳子坐了,把书重重一砸:“看我领的,抄写史记,我爹看到非乐死不可。”
我才知道原来还有比我还自来熟的!
大家领完活儿,老人家便捧起一本书坐下,一声不吭地看了起来。四周一片安静。大家面面相觑地互看了一阵,到底是坐下开工了。于是磨墨的磨墨,铺纸的铺纸,摸算盘的摸算盘。我有一种时光倒流回小学自修课的感觉。
我抬头,对面就是那张尖尖小小的脸,歪着头看着书。他倒是镇静自若,目不斜视,我却有些坐不住,顶着书背后露出一半的字琢磨了半天,发现是《诗经》,心想这还真专业对口了,只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研究那堆数字。好在这算筹到底是我中学时代的强项,弄明白里面的用词习惯后,倒是有些入门了。这簿儿无非是记载了些出入库的物件,以及每月的库存记录,检查对不对得上。一路算下来,几乎所有数量多的物件都有些出入,不多,无非少了百分之一二,怎么看都是有人故意。心里正琢磨着这结论怎么写才好,猛一抬头却对上了秀人的视线——他正似笑非笑地看我呢。
我心里猛然紧张起来。
“怎么,又迷上查账的事儿了?”他轻声道,“你的兴趣倒是转得快。”怎么听都觉得另有所指。说罢只见他将一块玉轻轻一放,我眼睛一亮——这不正是我让楚久送的那块么?还真压对宝了。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收到了?”
那边楚希圣听见动静,立刻抬起头来:“听说雨村兄还擅长建筑,林丞相家的院落还是雨村兄的手笔呢!什么时候引我去瞧瞧啊。”
我吃了一惊,林家那七扭八歪跟迷宫似的院子是李健的设计?太令人惊讶了——我可没这本事!
“你莫问他,他前阵子被车撞了,失忆了。”
楚圣希唏嘘:“太可惜了。我本还想讨教一二呢。”好吧,这算是我入世以来除我爹娘以外第一个相信我真失忆的家伙。
“你别说,我上回自己去逛还差点迷了路,哈哈……”我自嘲道,说到一半却见秀人的目光有些冷,心里一惊:他怕是看出端弥了吧。
这厢说着话,那厢门外有人轻轻报备:“威乐王爷到。”
这威乐王爷倒是老样子,只是穿着锦袍神气不少。只见他向王老夫子拱了拱手:“本王奉皇兄之命,过来看看,夫子不必拘礼。”
王老夫子也只是微微掬了一躬,道:“回王爷,这些后生勤奋好学,老夫很欣慰。望王爷告知皇上,大可放心。”
威乐王爷点点头道:“林太妃听说林子君在南门报道,十分想念,望请去叙叙旧,还请夫子通告。”
我心道这不大的院子,这威乐王爷说得谁都听的见,哪用通告,夫子却略略抬高了声音:“林子君,你随威乐王爷去罢。”原来是规矩。
秀人和威乐王爷一走,王老夫子也后脚跟了出去。屋里顿时热闹了许多。
这边楚希圣边在我耳边八卦开了:“哎,原来子君贤弟是林太妃的表亲,我一开头还没想到。”又道:“子君贤弟好生的俊俏,想必这林太妃当年也是位美人。”想想又道:“不对,林太妃找子君,怎么不差个宫女来,这神威王爷别是安的别样的心思罢。”我听得好不烦躁,只得道:“希圣,你不觉得你八卦了些么?是不是《史记》里八卦不够多?”
“唉,”楚希圣卸了些气,低声嘀咕:“我这不正抄《本纪》么,闷死我了,早知道就该从《列传》开始抄。对了,今晚去喝酒不?”
我心想这秀人也不知何时回来,就应了。不多久楚希圣已经拉了三四个同好,同我介绍:“这是号称万花丛中过,一叶不沾身的刑部寺郎之子刘琮,这是玉石专家,专爱先秦古玉的柳漱石,这是安康郡王的侄子向宗海,哎依我看咱们去西玉楼走一趟如何?要知道刘琮可是西玉楼的通行证……”
西玉楼?我猛地一惊。好吧,找个机会谢谢楚久也好。
结果我还是高估了刘琮这通行证的本事,原来他只管进西玉楼,不管见楚久!倒是当时的姨娘认出了我,道:“楚久姑娘今夜有宴,公子不赶时间的话不妨坐久些,晚些时候楚久便到。”
于是楚希圣几乎要扑上来抱我:“雨村兄,你太让我崇拜了……”
是夜,西玉楼,明月一轮,同伙四人。只是此时不知林秀人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