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费力阿朵

1、花问天音（一）

　　夜深了，已是秋末，瓦上泛起了霜气，孟拾遥还没睡着。她心里想着小馄饨，一个挑子冒着热气，精致的小馄饨躺在竹屉里，傍晚时分她想去买，师兄没让。
　　她将蒙过头的被子揭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师兄门口，先是趴在那儿听了一会儿，房间内并无什么动静，师兄已经睡深了，她想。
　　就是去买一碗，吃完再回来，一会子的功夫，师兄肯定不知道，再说，一碗馄饨的事，她不能自己做决定吗？搞得好像做贼。这么想着，她挺直腰板理直气壮的走了。
　　“老人家，你这馄饨怎么卖呀？”只走了约莫半刻钟功夫，孟拾遥已经到了摊前，双眸在氤氲的雾气里泛着光。
　　老人笑眼盈盈，回到一碗十个，只需三文钱。
　　孟拾遥心里想，凡乡真好，夜深还能出来吃上一碗小馄饨。下山十几天，尝了好些凡乡的东西，再回想清露鲜果简直无趣，她打小就不爱吃那些东西，为了修炼不得已。
　　她坐在唯一的桌子旁，抓出几只筷子，选出一双一般长的，又将剩余的放回去。
　　“姑娘，您的馄饨来咯。”
　　馄饨上来，上面还缀着几颗精致的小葱花，薄薄的面衣里包着肉，一口热汤香气扑鼻，喝下去醇厚又熨贴，好似活神仙。
　　拾遥一边吃，一边与摊主寒暄。
　　“老伯，您常在这里卖馄饨吗？”有机会定是要再来的。
　　“哈哈哈，”那老伯爽快得笑了，答道，“我在这里卖了有二十三年咯，比你的年纪还大哩。”
　　拾遥又接着说道“您做的馄饨这样好吃，想必平时客人不少吧。”
　　那老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抬头却又是一张笑盈盈的脸，说，“小半年前生意都是很好的，可天京不太平以来，生意不是很好了，我便晚上也在这里，只求能多卖出几碗。”
　　“实在辛苦，既然不太平，夜里还是早些回家的好。”孟拾遥关切地说到，澄澈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云居山弟子修炼，所派之处势必已有大妖。
　　“实在是家中困难，不得已啊！”那老伯答道，却并不打算继续再说，话头一转，问要不要再添些汤。
　　孟拾遥点头，又喝了一小碗汤，此时有客人来，看身姿也是像她一般的年轻女子，于是孟拾遥留下一两银子，趁着老伯在忙，悄悄地离开了。
　　那老人家后知后觉，看到那一两银子，连声道谢，朝着拾遥离开的地方作了个揖，大声喊道：“姑娘是个有福之人，今受了你的帮助，来日再来吃我的馄饨不收钱！”说罢转过身，微微佝偻的背影，擦了擦眼泪。
　　前面孟拾遥的身影已经看不太清了。
　　此时摊前的女子许是怕冷，穿着的斗篷高高拉起，静静等待着。

　　吃完一碗馄饨，孟拾遥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回了客栈，蹑手蹑脚进了自己房间。
　　她心说好，师兄果然睡熟，没有发现她离开又回来。
　　吃饱了胃中尚有些顶睡不着，回想起一些事来。那时候她才上山修炼，木头做的架子好几十个，她劈到最后劈不动，握剑的手磨破了，渗出血来，师姐取出一方丝帕擦净她手上的血，拉着她坐下，戏法似的变出好吃的小点心，说她还是个小孩子，不用练这么急。后面许多这样的日子，师姐说她练功辛苦，常常变着花样给她送好吃的。她便也没有那么想家了。
　　小孩子，五年的时间，为什么她不能再勤奋刻苦些呢？面对危险的时候，也只能是个束手无策的小孩子。如今她剑术术法都颇有进益，她多想在师姐面前展露一番手脚。
　　她默念了一遍心法，闭着眼歇息了，迷迷糊糊睡到五更便醒，胡乱收拾了一下便去敲师兄的门叫他吃饭，师兄没应答，想是睡着，毕竟时辰还早，不过确实有些难得，向来是师兄叫她。
　　却倒是天快亮时，卫漓才赶到客栈，他衣服上的晨露还未干，孟拾遥来敲了门，他未应答，她便走了。昨夜他出门去，天京城中各方来路气息混杂，寻常精怪不害人便不算什么，且不用管，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追铃不响，一直发出微弱的红光。又恰逢十五......他需在城中先行查探一番，拾遥如今修炼虽尚佳，终究没有实战的经验。
　　前夜里均无所获，后走过水井街，腰间的追铃大肆作响，这铃铛是云居山飘渺阁的法器，遇妖时示警，越近声响则越大，只有他们修仙一门的弟子才听得见这铃铛声，他抬眸一看，所到之处一座华楼，明曰花问。若大的牌匾悬着红色丝绸扎成的花球，檐角翘起，红色的灯笼映照出微弱的光影，在风中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