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疑窦丛显奇人藏 旧颜重见人心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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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乐：《knock knock》—lenka
人常在离别时便开始憧憬重逢，在熙月洞暗无天日的绵绵寒夜中我曾想过很多次如何与阔别两年的旧人再见，往往不及细想便觉得心悸。只因那离别纠葛了太多的悲伤与错落，念及过往便是一场辩解与回避。正如此刻，我背着古琴，手轻扶灵扇拾级而上晟将军府错爿的楼梯，低着头不敢看那些已经在高处等候的旧人。虽然毓扇已经给我着装易容，画了个普通丫鬟的脸蛋，我依然有些怅然与担忧，两年前的那场乱殇到底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二位姑娘想必就是名动玉镜的灵扇，毓扇姑娘了吧，本将军已等候多时了，有幸得见真容，果然不同凡响。”玉晟凌在我们离高台两步的时候抱手说道。我侧过身子，微微靠后，他背光站立，一身紫袍，鬓发紧束，柠檬黄的玉襟平铺至锁骨处，微尘的黛光中仍是少年的模样。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冷冽坚定的眼神，那时的他周身散发着显生的倨傲与搏发的清辉，那种对于战乱与争斗的信心与渴望让我生畏，而此时的他沉沐朝夕彩云之中，虽仍是神采熠熠，却少了将帅该有的意气与风发。我知道，这两年他几起几落，经历了年少得志与被缚压制，虽还留着玉家军这把利刃，却难展心中宏愿，而此时更是被迫接手为皇太后庆生这样的烫手琐事，定是难以甘愿的。
我低下头余光扫了扫将军府四周，不由心下一紧。这景这境竟与两年前并无区别，远处的黛山仍是半掩真容隐在将军府四周高展的樟树之中，亭台楼阁依旧未改那时颜色，前后排置的屋子与当年一样，一些开着窗户，一些关着门。只是这府中却更少生气了，下人们着着旧时的衣服整齐的候在暖厅之处，仲夏流火褪去后的浓荫似要将整个将军府掩埋，一尘不染的天井少有人影穿梭，偌大的府院龟息在细谧的鸟叫虫鸣中，却让人心理觉得空荡荡的。
我仔细一想，这玉晟凌也该二十岁了，放到平常人家早已成家为人夫为人父了，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一年中也不曾听过他中意谁家的姑娘或者有谁操心他的婚姻。如此一想，便觉得好生奇怪，在这个尚武的时代，男子不建功立业便不成家的也大有人在，但战争是要死人的，要死人就得使劲生，所以一般男子就算没有正妻也会有几个暖床的侍妾，至于什么时候开始暖床嘛，那要看该男子的能力了。脑袋一转，突然想起玉晟凌的病，不会是那种病吧？想起他对拂箫那么关怀，又说拂箫救了他的命，这这这，不会是他二人......！我心下一凛，猛的一抬头望向玉晟凌。
他身边站着几个我并不认识的中年人，想来是府中的管家或者负责庆典的司仪管事之类。当我回神过来此时不能有所异样时暗叫自己不小心时，玉晟凌已然转过身引路，将灵扇与毓扇带至前厅叙话。我作为贴身丫鬟，当然赶紧跟上，轻轻跟在灵扇身后继续打量四周。
“我请二位来的目的想必二位姑娘已经了然了，虽二位姑娘的绝技早已如雷贯耳，但既是为太后献艺，本将军还担着这组织与挑选的职责，自然需要过目才知如何安排，忘二位姑娘谅解。”玉晟凌着人看茶落座，向灵扇、毓扇说道。我瞧着他的神态，仍是残留着过去的轻狂与骄傲，虽然已是被拔了牙的老虎，还是高看着自己，这些话虽然听着谦卑，但一口一个“本将军”，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哼，你就得瑟吧，皇亲贵胄不过是虎口肥肉，那皇帝盘压着你，看你怎么一飞冲天。
“晟将军多虑了，我与姐姐虽是闲云野鹤惯了，也知道你们皇家的规矩，既然已答应献艺，必不是那等沽名钓誉之徒，让你白忙活一场。我们今日来此也知道将军必是想瞧瞧我们的真本事，我二人虽有些江湖人的自负的本领，也知道那些技艺不一定能入你们皇家人的法眼，早早瞧了也好，省得彼此都周旋得劳累。”毓扇将釉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说道。我站她们后面。不觉心中叫好，懒得和你等废话，要干啥大家心知肚明，赶紧的！恩，这等心直口快的女子真是让人喜欢啊，当然是让我这种脑子没那么多拐弯的人喜欢啊！
“毓扇姑娘果然如人所说直爽率真，既然如此咱们也不拘那些虚礼了，我已命人在后院置备好地方，还请两位姑娘移步表演，容我这将军府众人有幸能聆听天籁之音，观仙人舞姿。”玉晟凌站起身，作状仍是往我们这边一作揖表示邀请。
我跟着灵扇、毓扇来到后院的戏台，手抓着衣角，不免紧张。毓扇走在前面，悄悄侧过头来，我看见她，抿起嘴角会心一笑，心中便稳妥下来。手觉一紧，灵扇在袖下反手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微微抬头看了看她淡然的面孔，知道她是怕我慌神，一股暖流从心间流出。既知我本非常人，命运几回甘苦激烈早已身不由己，只道是寻常白衣素衫，然手指江山苍莽，伴风雨霜露，就算红尘暗卜，横波汹涌，亦只能今番拓路，踏去西风含笑过。
她二人信步走上台阶，我将身后的古琴拿下，轻放在灵扇面前的桌上，悄悄退下，候在戏台的石柱旁。微风轻袭，花间莺鸟啼声似梦，灵扇端坐于台中，额间的鬓发微微盘绕，葱指轻点琴弦，便泻下那绿水青山，花黛林森的意境的良辰美景，毓扇水袖长绸随乐声而动，舞姿曼妙。我看着众人渐渐有些微醺，眼神中闪烁着相同的光芒，似被催眠，我知道，灵扇的琴音起作用了，就是现在！
抓紧时间，迅速隐入身后的灌木栅栏之中，蒙起面纱，猫起身子，提气运息，轻轻拨弄树枝，一个徘云步跃上凉亭之巅，临空一瞥，确定了拜关别院的方向，借力一蹬飞身跃去。
转眼已是两年，再次在将军府飞檐走壁恍如隔世，此时的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无助少年，却是这身怀绝技，要把世间浊水澄清的玲珑少女。丝发狂舞，衣炔翻飞，低头观望，下面的众人沉浸在灵扇与毓扇共同编织的梦中不觉失魂，我一甩头发，心中暗暗发力，一定要将两年前的事情查清，还师傅和墨云清白，让拂箫合家团聚，摆脱这将军府的控制。
虽然两年前那个黑衣人似要将我引入拜关别院，但我并不完全肯定他是否发现了我，毕竟我自认这徘云步还是学得如火纯青的，而且，如果他真的怕我横生什么枝节，应当是回过头来将我除掉。不管有什么可能性，那人当日从拜关别院受伤跌出，必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玉晟凌只有一人在那儿，也是非常蹊跷。灵扇没有内力，虽有毓扇助力，能够维持的时间仍是不多，我得抓紧时间，窥探这神秘的拜关别院！
一个轻跳，牢牢抓住围墙上的璃瓦，探头往院内瞧去，竟是一片氤氲水雾，朦胧不清，我集气于掌，冲力一排，划出一片清晰的视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池黑塘，池塘中也不知是什么液体冒着泡，整个塘面随着蠕动的液体浮浮沉沉，看着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但使劲嗅嗅，这东西虽看着恶心，却并不臭，甚至还有些清香。这池塘旁边的地竟然也是黑色的，不，准确的说应当是紫色，紫的发黑。我再细细看看，发现这地上种着几畦植物，这些植物倒是有些绿色，但这绿色非常淡，根部浸入了一些紫色。再旁边便是主屋了，这屋子只开着一个窗户，里面什么情况我瞧不清楚。想了想我从兜里拿出一个果子，往那池塘扔去，果子刚着，在淤泥之中竟然露出一个花头，花瓣齐张将那果子一下吞了下去。我一惊，怪不得那人那天会受伤，应当是不知这池塘中的玄机，被那花儿暗算了。我从兜里又摸出一个果子，甩手一扔，掉在了旁边的地上，并无异样。看来只需换个地儿避开那池塘便能进去。
为了安全起见，我扒着屋檐顺着柱子下缓缓落到种着植物的地上，刚想踏进主屋，却发现脚边的植物好像在动，我停下仔细瞧了瞧，这些植物一茎多叶，端顶好像有要冒东西的感觉，想起自己对于这个时代植被的无知，瞧半天也是惘然，不如拔一根回去给沐黎看看。打定主意，我便伸手抓住其根部，刚一使劲，突觉手上一痛，一看，这植物居然将我手掌划破，留下几道血口，我赶紧将手缩回，却见我刚刚拔的那草将落在叶子上的血迅速吸干，而其他的植物拼命摇晃着，似乎在抖动根部想要吸我滴落在地上的血，“沙沙沙”舞动的草儿竟然发出了声响。
“你是何人！”随着门开，一声大喝把我惊得一跳，回身一看，竟是一个秃着半片脑袋花白头发的小矮人。他目光如炬，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赶紧扯了一块手帕将受伤的手掌包住，以我的体质，一会儿就会痊愈了。不知这老头什么来历，居然对灵扇的琴音免疫，不过既然暴露了，此地就不宜久留，赶紧得溜。
我脚蹬屋墙，刚攀上屋檐，不想这老头飞身欲抓我下来，我回身用手一挡，只得落下地来与他纠缠。
“你是何来历，老夫饲养‘地决儿’这么久从未见过它对谁的血如此喜爱，难道你身重剧毒？”老头儿一边挡着我的掌风，一边说道。我制着他的双手，看着他询问的眼神，摇了摇头。“这不可能，‘地决儿’是寄生灵蛊的奇草，只能用蛊毒之血灌溉，若你并非中蛊毒之人，又怎能使得这灵草如此兴奋？”我一把推开老头，顺着他的招式双臂一转，双脚接地一蹬，往石柱上一拍，时间不多，不能再耽搁了，得赶紧回到灵扇和毓扇的身边。
攀上围墙，一跃隐入巨木茂叶之中，隐约还能听见那老头儿在院中叫道：“不知死活的丫头，身染重疾还敢如此操用内力，见我‘鬼圣子’居然不知求救....喂，别走，你到底是谁？”
我轻身划过双臂，翻身踏上屋顶，懊恼道，真是背，原本想探视一下那屋中情况，不但什么都没瞧见还被一诡异的草儿划伤了，也不知道这草儿有没有毒，幸亏我乃圣灵之躯，百毒不侵，不过还是很疼啊！
缩进栅栏木中，借石柱挡着，摘下面纱，悄悄回到戏台下。余光中突然瞥见玉晟凌往我这边扭了扭头，心下一惊，灵扇说过，她的琴音只能靠编织的梦境来吸引听者，如果听者内力很高，被牵制的可能性就小一些就算能被牵制时间也会比较短。我赶紧低顺下头，但愿视野的死角能帮我瞒过去。毓扇舞动衣裙，往后一转看到了我，我微微抬起头，向她颔首，双下了然。毓扇向我展颜一笑，随即掌风一挥，袖下的绿绸不着痕迹的搭在灵扇手腕处旋即抽回，灵扇脸色稍缓，渐渐止了琴声。
台下众人如痴如醉，眼色迷离。灵扇收了双手，没有掌声和叫好，只有静静的回味。我知道灵扇和毓扇为众人编织了一座应有尽有、光怪陆离的花园，众人置身其中流连忘返，忘却所有苦痛与哀伤，尽情地嬉戏。在来之前，我和毓扇已经听了灵扇为我们解梦的琴曲，因此，只要记得解梦时曲子的旋律就不会如梦，也不会被牵制。她说，其实并不是琴声编织出了梦，而是众生心中的喜与悲，美与丑幻化成了梦，有美梦也有噩梦，就像人生滋味，再美再苦都在心上留下了痕迹，一个音符就能牵扯出无尽的感怀。所以，越是经历多的人越难以自拔，一场游戏一场梦，人生若也能这样清风了无痕，又何来如此多的悲欢离合，如此多的哀歌与佳话呢？
我从石柱后走上台去，站在灵扇身后。玉晟凌的声音响起：“二位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这琴声居然能引人入胜至此，余音不止绕梁更能解人心神之乏，在下与将军府众人能有此幸，此生难忘啊。”呦嗬，不自称“本将军”了，这家伙，有眼不识泰山了吧，看不起江湖之人，震不死你！
“晟将军谬赞了，我与妹妹到底是江湖之人，闲云野鹤，就是多走了些地方，多风餐露宿了几晚，那些音律都是源于这万物变幻，并无多大稀罕。”我奇怪道，灵扇一般是不说话的，难道是怕毓扇心直口快，不懂谦虚冲撞了“本将军”？
“哈哈，灵扇姑娘谦虚了，此曲甚好，相信太后与皇上也会喜欢。既然如此，还请二位上前厅，容我叨扰一些需要二位配合的琐事。”玉晟凌见灵扇开口，便知这事儿定靠谱，说话也很客气。
我听言，赶紧上前，将古琴装入琴套，刚迈步往琴台，灵扇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一惊，不及回头，只见灵扇偏身缓缓向后靠来，“姐姐！”毓扇回头大惊失色，我一把抱住灵扇双臂，她双目紧闭，美颜皱起，竟然从嘴角流下一缕血，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似很痛苦。
“小姐！晟将军，赶紧叫大夫啊！”为什么会这样？我心悸难当，难道又是离别！为何我所在意的人，都要在我的眼前受苦受难？
“来人，快去请鬼圣子先生！”玉晟凌轻俯看着灵扇，回身大声命令道。
“快点！”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疑窦丛显奇人藏 旧颜重见人心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