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曲残雨簟夏 璧人乐胜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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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乐：《sunshine after rain》natasha thomas
常塬一如往昔般繁华，我拾掇好衣衫，从城门开始不停张望。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种，很多异族人士牵着骡马打着响指，摇摇晃晃，吆喝声夹杂着听不懂的鸟语将一股浓厚的乡土气息渗透到大街小巷。沐黎牵着夆跃缓步而行，不知何时他已经将面具摘下，露出真容，我知他体察我的心情，必然是对这片地方百感交集，趁这个时间将心绪理顺也好。
华灯璀璨，我跟着他停在一家乐坊门前。“长衣乐坊”我看着牌匾念道。“这是我们在常塬的一处房产，也是月镜宫的聚集地。”沐黎正说着，从里面走出两位摇曳生姿的女子，都戴着面纱，和我身上的衣着是一样的，她们走上前来，向沐黎服了服身：“当家的一路辛苦了。”从里面窜出几个小厮接下我和沐黎的马缰绳，我心下料到，沐黎一定是把我打扮成他身边的随从，这个位置调换我虽然未能立马适应但也很受用。沐黎点点头，走进大门，我也赶紧跟着他在那些喽啰的簇拥下进门。
长衣乐坊是常塬最出名的乐坊之一，我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曾见过一些高手过招，他们临风而立，风骨傲然，盘虬的精气慑人心魂，在比试之前他们各执一项乐器作礼，也是就是探探对方的武功深浅。秋明是多事之地，在深山之中更能听见五音缭绕，有着巨大张力的音魅在人的血管攻城略地，我常常担忧在那里生活的人是不是都比较短命，现在想来当时我就应该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之人，竟然在高手过招之时还能感叹这些人的音乐造诣真是差的可以，难听到我们店里那些客人纷纷呕吐，和我们百花齐放的流行古典现代音乐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人尚武也尚乐，但他们的音乐做得实在不怎么样，所以他们需要信仰，需要春哥一样的人来拯救和冲击他们的审美，于是他们把这种事情做大做强做成了体制，于是乐坊应运而生。
这些乐坊就像NBA的俱乐部一样，有各自的老板，但管理规章结成联盟，那些大牌的艺人往往也有绝世武功，来无影去无踪的，合同什么的根本困不住，就凭和老板的交情来友情驻店。长衣乐坊之所以这么有名，除了有各路神仙之外，还有做得很彪悍的副业——达官贵人的家庭教师。这个东西的渊源就长了，在玉镜，阶级之分是很模糊的，武力崇尚的是团结和力量，所以那些权贵们把自己的子嗣都当豹子一样养，和平常人家一样送到最艰苦的地方锻炼。但是国家能负担得起武馆的学费，却负担不起那些绝顶高手的出场费，这些人喜欢在山水之间寄情，功成名就之后更不愿为五斗米折腰，蔑视权贵更是很有风骨的事情。但是就像迟暮英雄和陌路枭雄一样，蛰居的雄狮也有呻吟的时候，长衣乐坊通过宴会建立艺人和权贵中惺惺相惜的微妙情感，进而在体制之外建立艺人和权贵之间的劳动关系，然后艺人们腾云驾雾来到武馆在体制外慢慢灌输乐理知识和自成一派的心灵感悟。
沐黎领着我沿着颇具现代日式建筑的木质长廊绕来绕去，我静静打量着四周，这间乐坊很有简约之风，墨黑的门柱散发出栀子花的清香，微微荡漾的纱帘汲取千里之外的呓语送来温软的摩挲。很多房间时空着的，也有很多只是点一盏小灯，我擦过素净的窗外，刚好有一只小虫从明灯前一晃而过，贴着我的面纱着痕而过。我愣了愣，沐黎回过头来，看着我掩在灯影之中的面容，略有深思。
我们站定在一幢单独隔出来的小屋门前，我回身打量四处，这间小屋隐在巨大无比的香樟树下，宽阔的枝桠长势稀奇，像一个恬淡的少女抚摸着心爱之物般向中心靠拢。稀疏的虫鸣伴随着深夜的凝露将客人的叩问化成久违的问候，缓缓传递给主人。屋里没有亮灯，我奇怪的向沐黎看看，难道主人不在？
“你的使命就是她？”
突然屋里响起女声，我一惊，这声音如此空灵和涓细，像一阵清风扭动身姿穿肠而过，此人武功造诣极深且招式和心法纯净，元气精纯，必定是修炼至极，养在深山聚仙气。
“是。毓扇姑娘有礼了，在下深知亏欠姑娘，只是命定之事无法回轮。还请姑娘助在下一臂之力，沐黎定当全身相报，永记姑娘恩惠。”沐黎淡淡而又诚挚的俯身一作揖。我大概能猜到这故事的脉络，妾有意郎无情啊。不过好像沐黎要求这位毓扇姑娘罩着我。
“砰！”掌风凛凛，眼前身形一晃，一绿衣女子飘然横立，她跃升至树顶，顿了顿，一挥衣袖从腰后扯出长长的绿色绸缎，那绸缎着力急速，被真气牢牢锁住去势直直向沐黎命门袭来！我大惊，这是什么意思！这姑娘不是倾心沐黎么？我扭头看沐黎，这家伙居然临风而立，丝毫没有挪动！
我擦嘞，这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的必杀啊！这么长的距离明显人家不想夺你性命，还傻愣着等死么？我不知这二人是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一个旋步上前，挥手排风想要挡住那绿绸，却见沐黎一个回身往我这边跃来，我正惊异之间，突然发现那个绿绸改变方向往我心门冲来！
沐黎一把抓住绿绸，他精通各门派精纯的武功，我曾见过他掌风和元气有巫山派的褐色、雪城派的银色还有罗焰门的红色，但此时他牢牢缠住那绿到莹白的绿绸，浑身散发的是我从没见过的月白色。我被沐黎拉到身后，看着这场莫名其妙的比试，毓扇姑娘站的较远我只能从她不断输送的真气中感受到她强大的内力和满腔的愤懑。从那条绿绸投射下的影子蔓延开去，地上的花草迅速枯萎，我心下大骇。能隔空烈焰，这两人是拼上了真本事！天哪，此时要是再不阻止，必定要两败俱伤！
高手过招，最忌讳的有人从旁干扰，我只学过助人进攻和拆人，根本不知道怎么疏导两股剧烈的真气，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辐射出来的伤害。怎么办？怎么办？我围着二人干着急，突然想到，从前拂箫曾经教我清心咒，此曲平心灭欲，能使人立刻获得宁静和淡然。当务之急是要找一把箫！
我一个徘云步，跃上屋顶，一脚却踩了空，天哪，这么豆腐渣！刚想借力跃起，不料脚却被一个人抓住了。我惊悚的往下一翻，俯身打了几转回身抓住那双手，面对他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女孩！
她神色淡然，右手抱着琴，在月光下显得很恬静。“带我出去，我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此时我才注意到，这个女孩虽然美丽但总是少了一份神采，大大的眼睛没有聚点，黑洞洞的眼瞳有种羽化升仙的超然，冰冷冷的颜面将心墙紧锁。我看着她，点点头，想起她看不见，说道：“好，你抓住我的手。”我牵着她的手，纵身一跃来到二人交手的地方。
毓扇看见我们走出来，有些气息不稳。我牵着女孩走到一块空地，她拍拍我的手，示意我可以停下。我站在一边，只见她漂亮干净地一抚琴弦，随即盘膝而坐••• • • • • •
灵扇，这就是我们二人的相遇。从我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用她娇小的身躯不断冲击我的心灵，她那天妒的天赋和容颜以及让人怜惜不已的身世遭遇，像一段挥之不去萦绕心底的旋律，在某年某月某个地点抬头一吹，便吹散了最初的坚持和怜悯。我牵着她的手，从始至终。
人随心动，我看见自己穿着婚纱在一片油菜花田中奔跑，那是真实的我，没有身份束缚，没有绝世武功，一脚一脚深深浅浅往前跑去，一滴泪从湿热的眼眶滑落，于是天地换了模样，狂风大作，散云翻滚着边角急速地褪去，我的头纱被吹落，手中的花束也被扯掉。站在一望无际的嫩黄中体验即将逝去的世界，我紧紧抓住胸口，看着渐渐昏暗的天色惊恐的流泪。懊悔的、来不及的、不甘的、舍不得的、留下的、失去的，脑中闪过很多的身影，一段一段敲打心房，一个个向相反方向褪去。我叫不出声，只觉得要死了，神形俱灭，这世上再也没有关于我的痕迹• • • • • •
我猛的睁开眼，只见沐黎和毓扇已经停下交手，双双瘫坐在地上调气。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这个女孩弹奏的曲子旋律很熟悉，是平常乐馆就能听见的《庆余生》，但为何我却听成了如此绝望和万念俱灰的一场梦？明明应该是悲怆和激昂的感觉啊。
她扶着我站起身来，说：“你的内力很深厚，我没有读懂。带我去我妹妹那边吧。”我点点头，又想起她看不见，便说：“好。”
安顿好她们姐妹，我来到沐黎身边帮他调息。还好，没什么损伤就是内耗太多，需要休养几天。真看不出来，毓秀姑娘如此神奇，居然和沐黎打了一个平手。转念一想，我的右护法，统领整个月镜宫的沐黎大人居然如此不中用啊~汗一个。
“宫主是否觉得沐黎有损月镜宫颜面？”吓！我的天，这个沐黎真是厉害，居然知道我的小九九。
“其实也没有，关键是我没有作指示，所以你也无须全力以赴啊。”我认真的说到。
“宫主有所不知，此次来与毓扇姑娘相会是有要事相求，怎可以先兵后礼，用胜利者的姿态压迫人家，加上属下十年之前与她有过交手，双方约定有生之年一定要分出胜负，胜出的人要做对方提出的任何一件事，她一直追随着我，却芳心暗许，沐黎自知不能给予人家回应，也只能借比试来让她泄愤，但是若让她赢了我，我怕•• • • • • •因此，最好的办法是平手。”沐黎气息平稳，调息也很顺畅，我确定他很硬朗。
毓扇牵着她姐姐，走近我俩，沐黎站起身来，礼貌地向她俯首，“毓扇姑娘，身子无碍吧？”毓扇颔首，细密的月色中显得有些落寞，她抬起头，定定看着沐黎，眼中暗流波淩，心有千味，不舍的情愫显而易见。她顿了顿，说：“十年之约，却叫我成为痴心的傻瓜，你这男人不解风情，还背负着这么多使命，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说罢，这个泼辣直爽的女子已是泪眼婆娑。
沐黎眼中闪过不忍，定定等了一会儿，不语。我在一边搞不清楚状况，这个沐黎说要给我安排身份，又隐约提到对这毓扇有事相托，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忙着煽情也不管我了？
“你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毓扇收了悲伤，转而抬眼，又是那个伶俐的女子。她看了看沐黎，又将目光转向我，说：
“我不会问你的来历，我精通易容之术，灵扇能摄人心魂，给你一个接近你想接近的人的机会轻而易举。但是遇到危机你必须自己化解，我们碍于设置的身份不能出手相救，想必你的武功也不弱。灵扇肌体通灵，元气外蒸，一般人触碰她的身体时间久了就会神志不清、经脉混乱。而你完全没有感觉，以后就做灵扇的‘眼’吧，给她引路，在我不在她身边时候保护她，或者告诉她自卫的方向。”
灵扇静静站在一边，她小巧的手握住毓扇的胳膊，微微颤抖了一下。我思索片刻，问：
“灵扇姑娘可是不信我？”
她顺着声音向我看来，潋滟的大眼睛没有焦距，显得那样孤单和无助。我借着月光，仿佛看见她内心尘封的恐惧。
“那这样吧，你们在我身上下一个蛊，若我违背良心干出什么伤害你们的事情，大可以催蛊要了我的命去。”
灵扇和毓扇惊讶的看着我，我向她们展颜微笑，心下却悲凉不已，这就是江湖，她们不信我需要拿东西抵押，这东西便是我的命，而我明知自己体质特殊，圣物护体，这些蛊毒根本于我不起作用，却也有备无患般假作侠义之士。
灵扇空洞的眼神似乎起了波澜，她慢慢走过来，我们隔得很近，她却步履蹒跚走了很久。她的手细嫩白皙，柔若无骨，轻握我的手根，却让我感受到微寒，我用脉搏探了探，她居然没有中气！这冰冷的手分明是受残之人才会有的！刚刚拉着她，出于礼貌只是触碰了被衣衫遮盖的地方，没想到她武功残破却能演奏出那么出神入化的摄魂曲！
“你现在已经知道我并非武功高强之人，江湖和寻常百姓只道我的曲子随性而发，只弹给有缘人，其实更重要的是我害怕。害怕那些人争强好胜想来刺探我的武功，防不胜防，我只想远离那些纷扰，找一个清修之地和姐姐粗茶淡饭，抚琴高歌。至于你说的那些残害你身心的事本就是我深恶痛绝之事，我深受其害，常被后怕折磨得心力交瘁又怎会施于别人。”
我知道她言下所指，正是因为沐黎和毓扇的纠葛才让她不得不为了我再趟世俗浑水。心中难免觉得愧疚和羞赧。
“谢谢灵扇姑娘，毓扇姑娘，原镜不知怎样回报，但求日久见人心，只求二位姑娘多多提携，助我完成心愿，别的话，留到日后再说吧。”
楚天碧云，露草溪石，我常被沿途的小风景闪了眼睛，有些时候，我们记不得当年当月当时的事情和话语，但那种氛围一定深刻心底，就算时空流转，似曾相似的某年某月某时便会撞开尘封的匣子，如潮的情愫漫过眼眶潮湿心田，这就是回忆。
钟灵毓秀。
一诺千金。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曲残雨簟夏 璧人乐胜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