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虹》夏鹤清

9、第9章

　　回病房的路上，周黎在窗口停了下来，打开窗户，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医院位于繁华的市中心，车流不息，行人来往，没有太阳的天空灰沉沉的。万物苍白，唯一的鲜艳，是路边稀稀落落的灌木。

　　看着窗外如丛林般崛起的高楼大厦，周黎感到不可思议。

　　在这个地球的所有生物中，人类没有尖锐的獠牙，没有锋利的爪子，没有猎豹的奔跑速度，也没有致命的毒液。这样脆弱的人类，却称霸了地球。

　　人类从森林中建起高楼大厦，把动物驱赶到森林深处，让植物为自己所用。

　　人类让物种灭绝，又成立法律保护，这样的行为何尝不是一种赎罪。只要是对人类有利的，不管对错，都是对。因为对错的定义就来自于人类。

　　周黎不想为人，却在此刻有了做为人类的罪恶感。

　　她回到病房，床上的小桌子立起来了，上面放着几袋盒饭。没看到人，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回想起在食堂门口温舒维帮她拐弯，她嘴角上扬，心里跟灌了糖蜜一样甜，就连看到他和女医生吃饭所产生的郁闷情绪都一扫而空了。

　　有人开始主宰你的喜怒哀乐，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周黎忽然意识到，她好像有那么点喜欢温舒维。

　　她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了，为什么又是她先喜欢一个人？

　　如果她可以控制自己的心，她才不要喜欢别人。不被感情牵绊的人是自由的，她不想被自己的情感束缚。

　　她喜欢一个人，最先感受到的永远是痛苦，一种情不由衷的无力感。因为这份痛苦，她对温舒维的喜欢转换成了怨恨。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这份感情没有得到温舒维的回应，她不能接受一厢情愿的自己。

　　她已经打开了塑料袋，餐盒里装着糖醋小排和叫花鸡，还有一份米饭和蔬菜，都是她喜欢吃的，不知道温舒维怎么会知晓她的口味。

　　她掰开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这时卫生间了突然跳出一个人，扑到她的病床前，双手用力拍到桌子上，整张床都晃动了一下。

　　“我来看你了！周黎，惊不惊喜！”

　　狰狞的笑脸近在咫尺，她看到魏清瞪大的眼睛里跳跃着兴奋的火焰，嫣红的嘴唇里牙齿洁白如玉，仿佛吸血鬼的獠牙，下一秒就扑过来咬断她的脖子。

　　她吓得拿起面前的饭，一把扔到魏清脸上，手撑着床往后退，怒吼道:“你他妈有病啊！干什么离我这么近！”

　　魏清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抬起手抹掉脸上的饭粒，然后冷冷地看着周黎，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你他妈别给我不识好歹！”魏清手掌用力收紧，恶狠狠地瞪着她，“我专门来医院给你送吃的，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周黎瞳仁一颤，看向桌子上的饭菜。

　　原来不是温舒维送来的。

　　也对，怎么可能会是温舒维。

　　周黎闭上眼睛，不知怎么的感觉鼻子有些酸涩，眼角也慢慢湿了。

　　“你在哭吗？”

　　“周黎，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也会掉眼泪吗？”

　　周黎睁开眼睛看他，艰涩地笑出了声。

　　“我在给你哭丧啊，你马上就要死了。”

　　魏清耸了耸肩膀，“无所谓，你陪我一起？”

　　周黎喘着粗气，抬起发抖的双手放到他脖子上，试探性地掐住，然后手指用力。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在笑，甚至是宠溺地看着她。

　　“周黎，你力气太小了，我命硬得很，这么点力气弄不死我。”

　　他松开周黎的脖子，双手撑着床面，平日里紧皱的眉头在此刻舒展开来。

　　渐渐的，他脸上的皮肤开始发红，太阳穴上青筋鼓起。周黎听了他的话后力气一直在加大。

　　他突然坐直了身体，修长的手指伸向左眼。在周黎惊恐的目光下，他指尖缓缓伸进眼眶里，眼球的位置变得诡异起来，另一只正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黎。

　　“不要！不要摘！”

　　周黎慌乱地尖叫起来，松开魏清的脖子，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他的脸。

　　没有了义眼的眼眶塌陷进去，变成了一条快要眯起来的缝，原本非常完美的双眼皮也变得不漂亮，他拿着义眼靠近周黎。

　　周黎察觉到立马后退，直到后背抵到床头，她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崩溃地大吼道:“不许过来！滚出去！滚！”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疯狂按铃。魏清看到她如此害怕的模样，只是低下头笑了笑。

　　“你还是不能习惯吗？”

　　“周黎，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能接受这样的我呢？”

　　他喃喃自语着，目光回到颤抖的被子上，拼命压抑的情绪此刻如洪水决堤，他扑过去透过被子抓住周黎的肩膀用力摇晃。

　　“周黎，我求求你不要再害怕我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面对我！”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这样有多想拿刀捅死你！”

　　他声音如同愤怒的野兽低吼，手指恨不得把周黎的肩膀捏碎。

　　周黎不敢反抗，躲在被子里发出绝望的尖叫。

　　医生和护士跑进来分开他们，几个人合力把魏清带走。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周黎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在没有发现魏清的身影后，她丢开被子，拿起碗筷开始大快朵颐。

　　她终于安全了。

　　却是暂时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魏清会准时过来给她送一日三餐。饭扔下就走，不看周黎，也不跟周黎讲话。

　　后来他背了一个书包过来，在床尾坐下，拿出电脑和书本开始听课写作业。

　　周黎始终在床上躺着，吃饭的时候会起来，偶尔护士进来，她就让护士扶着她去卫生间，从来没有主动跟魏清说过一句话。

　　魏清话不多，但是受不了周黎冷漠的无视，他想听听她的声音。他让自己非常自然地开始了一段话题。

　　“这周五有补考，我记得你上学期所有的科目都是不及格。”

　　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妨碍周黎翻白眼的。也不看看她现在都啥样了，难不成还要让她坐着轮椅去学校补考？

　　“我可以教你。”魏清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