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虹》夏鹤清

8、第8章

　　杜斯越的语气极其自然，说的跟真的似的，还非常肯定地朝周黎点了下头。

　　周黎人都傻了，要不是她腿骨折了，她绝对会往杜斯越屁股上狠狠地踹一脚。

　　真够欠揍的，她皮笑肉不笑，“你瞎说什么？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这下换杜斯越傻眼了，足足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面上有些难堪，挠了挠脖子说:“我说着玩的。”

　　周黎朝他翻了个大白眼，看向病房门口，温舒维早就不在了。

　　“吃饭吧。”杜斯越把她推到餐桌前，拆开餐具，递给她筷子和勺子，“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桌子上放着小笼包，烧饼，咸豆花和胡辣汤，都是周黎喜欢吃的，杜斯越算是歪打正着了。

　　她却不接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杜斯越。

　　“你干什么？我们很熟吗？为什么要给我买早餐？我不需要。”

　　态度堪称恶劣，杜斯越在学校里算是受欢迎的人物，表白墙里总是出现他的身影，他身上多多少少有点傲气在。

　　“你想太多了吧，我给你买早餐，是因为我表哥撞伤了你，吃不吃随便你。”

　　他说完就走，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放到周黎面前。

　　周黎都快忘记这回事了，看到戒指愣了一愣，拿起来放回口袋里，“谢谢。”

　　“不客气。”

　　见他要走，周黎叫住他，“等一下！我吃过早饭了，这些你带走吧。”

　　杜斯越转回身来看着她，她忽然想起什么，继续道:“你表哥好像还没有吃早饭，你给他带过去吧，如果你吃过早饭的话。”

　　杜斯越不发一言，默默把早餐收拾好拎在手里，离开了病房。

　　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半天，周黎感觉自己是个冤大头。她之前在旅馆一口气交了七天的钱，结果她现在住进了医院里，而且住院费贵的要命。

　　希望温舒维给的赔偿能让她回回血。

　　她心里这么想着，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她清了清嗓子，“进来！”

　　温舒维推开房门，步伐轻缓地走进来，到床前停步。

　　“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具体情况我已经跟警察说过了，警察让我们私下协商。”

　　周黎打了个哈欠，眼角泛着泪花，“你打算赔多少？”

　　“赔？”温舒维皱起眉头，脸色有些不悦，“这次事故是因为你突然冲到马路上，要不是我及时刹车，你会被我撞死。”

　　周黎叹了口气，“那真是太可惜了，差一点你就能去监狱里体验一下快乐的养老生活。”

　　“主要责任在你。”温舒维不喜欢别人开玩笑，而且周黎的话也不好笑，他深吸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语速极快:“但是你伤势挺严重的，可能会耽误学习和生活，所以这次医疗费用我会承担百分之三十。等你出院结账那天，可以拿着单子去找我。”

　　他停顿了一会，“或者也可以在微信上找我，这样就不用特意跑一趟了，你腿脚也不方便。”

　　周黎特别喜欢听他说话，喜欢听他那如沐春风的声音，喜欢他无意识透出的疏离感。可是他除了在公事上，不屑于跟她多费口舌，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百分之三十就三十吧。

　　她认了。

　　“我无所谓，都听你的吧。”

　　温舒维满意地点头，“那事情就这样，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在微信找我。”

　　他边说边往外面走，办完了正事就恨不得立马抽身离去，一秒都不想在周黎身上浪费。

　　“温舒维，我饿了。”

　　周黎费力地用胳膊支起身体，伸手够到轮椅拉到床边，“你是不是要去吃午饭了？”

　　温舒维已经走到病房外面了，回过身来看着要下床的周黎，眉心紧蹙了起来，“你最好在床上躺着，午饭叫护工去买。”

　　“我没请护工。”

　　“都这样了还不请？”

　　周黎笑嘻嘻地说:“我没钱呀，我请不起。”

　　不知道她在这样的处境下是怎么笑出来的，温舒维看了她一会，“那我打包一份给你带回来。”

　　“不要，我不想待在病房里，我要去食堂吃饭。”

　　周黎握紧轮椅扶手，手臂用力撑着床面，把屁股挪向轮椅，结果还没挨到，轮椅就被她拱得后退。她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开始剧烈颤抖，僵持了一会终于倒下。

　　旁边的温舒维快步走来，在周黎扒着床沿倔强地不肯摔下去的时候，一把将她捞起来，抱到了轮椅上。

　　医生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温舒维这次也冷着脸发了脾气。

　　“我刚才有没有跟你说过在床上待着？为什么不听话？”

　　完全是训斥的口气。

　　以前被周海良打骂，她从来都只有怨恨和不甘心，还从来没有委屈的感觉，可是她现在感到委屈。

　　就在她扮着可怜模样，试图让温舒维心软哄她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中透出的不耐烦和嫌恶，好像她是个多么令人讨厌的大麻烦。

　　心脏有种从高空摔在地上的感觉，她忽然不委屈了。她拍开温舒维放在轮椅上的手，自己转着手轮圈先走了，“要你管啊？我就不在病房里待着！”

　　温舒维简直要被她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气死，冷冷地说:“你这腿要是再摔一次，就该截肢了。”

　　“不用麻烦医生给我截肢，我直接去死！”周黎丝毫不顾及走廊上的医生和病人，朝温舒维大吼道。

　　等到了食堂才知道，原来温舒维不是不让她去，而是食堂只对医院的员工开放。

　　周黎跟那个食堂门口的大爷软磨硬泡了半天，就是不让她进去。

　　医院附近的交通特别拥堵，她坐在轮椅上去哪都不方便，更别说穿过马路去街对面的餐馆了，万一再出个好歹，想起刚才温舒维说的截肢，她真是活着还不如死了。

　　早上就不该急着跟杜斯越撇清关系，说不定他还会给她送饭。

　　周黎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斥巨资请个护工，有些钱真的不能省。

　　她转着轮椅拐弯，一抬眸看到了朝食堂走来的温舒维，还有他身旁那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女人。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她身上。

　　屁股底下的轮椅突然不听使唤了，她明明会拐弯的，可是在温舒维和那个女人的注视下，她控制不准角度和方向了。

　　转弯这个动作重复了无数遍，每一次都是撞向墙壁，看上去跟她想不开寻死似的。

　　她干脆在路边停下，掏出手机玩，等温舒维和那个女人进食堂了再慢慢弄这个破轮椅。

　　她若无其事地打开社交软件，没有一条信息，手指却在屏幕上狂戳。

　　余光注意到温舒维朝她这边来了，她心脏狂跳起来，连呼吸都停止了，怕被他发现异样，只能让头更低。

　　温舒维走过来帮她拐了个弯，然后和那个女医生进了食堂。

　　身后的脚步声远了，周黎回头，看着他们并肩的背影，忽然觉得般配。

　　可能在别人看来，温舒维就应该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不知怎么的，周黎的目光回到了自己身上，暗暗和那个女人比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