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虹》夏鹤清

31、第31章

　　再安全的城市，也不代表着遇到危险的概率为零。

　　以前她才不会在乎这些，要是遇到危险，她只会祈祷坏人给她来个痛快的，她正好解脱。但是现在哪怕喝得醉醺醺的了，她爬都要爬到派出所门口，在这里无论她醉成什么样都不会遇到危险。

　　“诶，小姑娘，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女警察都打算关门回家了，结果又碰上这么个醉鬼。

　　“醉鬼”以前从来没碰过酒，一瓶就□□倒了，站都站不起来，趴在地上难受得直哼哼，脸颊粉粉的像熟透的桃子。

　　“你家人电话号码是多少啊？叫你家人过来接你好吧？”

　　周黎点头，报上一串号码。

　　女警察帮她打了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喂，你好，我这里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周黎对着手机喊:“喂喂喂，你好啊。”

　　同时，女警察手机里也传出来同样的声音:“喂喂喂，你好啊。”

　　原来这是“醉鬼”自己的手机号码，她无奈地挂掉电话，把地上的周黎扶起来，“你家人电话号码是多少？快点告诉我。”

　　周黎想了一会，“闹闹没有手机号码。”

　　“闹闹是谁？跟你是什么关系？”

　　周黎大笑道:“闹闹是我养的小狗！它浑身雪白雪白的，小时候跟只小狐狸一样特别漂亮！”

　　说到一半她忽然垂下眸子，很难过的样子，“但是它现在长大了，它变得好丑，一点都不可爱了，而且它总是偷偷放屁，真的好臭……”

　　女警察扶额，“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把你带回家的？现在太晚了，你不能一个人待在外面。”

　　“那你给温舒维打电话吧，我都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他从来都不找我。”她从脚边捡了根树枝，郁闷地在地上画着圈圈。

　　“手机号码多少？”

　　她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有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有。”

　　她拿出手机，从通话记录里翻出温舒维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温舒维接通了。

　　听到他的声音，周黎不知怎么的突然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温舒维，有警察要抓你，是个女警察，你千万不要出门，我和闹闹会给你送吃的过去的。”

　　温舒维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旁边的女警察差点气晕过去，一把夺过周黎的手机，吼道:“你朋友喝醉了待在派出所门口不走，拜托你过来接她一下！”

　　说完，手机那头许久没有传来声音，女警察“喂”了一声。

　　温舒维说:“好，你们在哪个派出所？”

　　女警察报上地址，把手机还给周黎。

　　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有一辆车子开过来了，女警察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一摊烂泥似的周黎扶起来。

　　温舒维看到她们，慢慢停车，从车上下来，接过女警察怀里的周黎。

　　“谢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

　　女警察关好派出所的卷帘门，骑上自己饱经风霜的小电驴，一溜烟似的跑了。

　　从周黎到他身上开始，他就立马屏住了呼吸，偏开了脸。

　　“我送你回家，你能不能自己走？”

　　周黎黏在他身上，怎么也甩不掉，听到“回家”这两个字立马睁开了眼睛。

　　“不要，我不要回家！周海良肯定会骂我打我的，他家里还有女人。”

　　温舒维诧异了几秒，“那我送你到附近的旅馆，可以吧？”

　　“不用，我在外面租了房子。”

　　“好。”

　　温舒维把她抱进车里，找了个塑料袋给她，“想吐就吐到里面，绝对不能吐到我车上，听清楚了没有？”

　　周黎乖巧地点了点头，把塑料袋挣开放到腿上。

　　她半阖着眼睛，烂泥似的靠在椅背上，路灯的灯光划过她漆黑的瞳孔，仿佛流星划过天际。她像丢了魂似的目光呆滞，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但是眼睛还睁着。

　　“认识回家的路吗？”温舒维问。

　　她点头，“认识。”

　　“好，那你给我指路。”

　　“No problem！”

　　温舒维非常有信心能在二十分钟以内解决掉周黎这个大麻烦，可是她一句自信十足的“No problem”，却让他把半个城市都走了遍，但是还没有到她家。

　　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温舒维忍无可忍道:“你到底认不认识路！”

　　周黎扒着窗户，眼睛迷蒙地眨巴着，像初生婴儿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对车窗外面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哪儿是东哪儿是西啊？为什么树都倒着长？为什么那些人的脚在天上，脑袋在地上？”

　　温舒维从后视镜看向她，隐忍地深吸口气。

　　是他的错。

　　是他犯蠢。

　　他怎么能相信醉鬼口中的话！

　　路过一家旅馆，温舒维停下车子，把周黎从车上抱下来，架着她走了进去。

　　柜台小姐微笑道:“你好，住房吗？”

　　“嗯，单人房。”

　　“请出示身份证。”

　　“好。”温舒维晃了晃快要倒在地上的周黎，“身份证拿出来。”

　　“我没带身份证啊，身份证在家里呢。”

　　温舒维瞬间石化。

　　柜台小姐干笑几声，“抱歉，没有身份证不能入住。”

　　最后，温舒维又把周黎带回了车上。

　　这一顿折腾下来，他靠在椅背上累得气喘吁吁，看向身体窝在脚踏区域，脑袋枕在副驾驶座的周黎，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送你回你爸那里。”

　　周黎趴在座椅上看他，眼睛蒙上一层了雾气，越来越重，好像有水要滴出来了，她声音有点哽咽。

　　“他会打我，他会骂我，家里有他女朋友在，那里不是我家。”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温舒维别开视线，把餐巾纸丢给她。

　　“把眼泪擦干净。”

　　她不动，“你帮我擦。”

　　“我在开车，手要放在方向盘上。”

　　“可是车子没有在动。”

　　她话音刚落，温舒维就踩下了油门。

　　她委屈得眼泪直掉，但是却没有一点哭声出来，只是哽咽着控诉道:“你好冷漠，对我一点都不好。”

　　温舒维目视前方，抿唇不语。

　　“我们学校里的人谈恋爱，都会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双休日也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可是我们就很少在一起，而且每次都是我找你聊天，你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温舒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温舒维敛眸，“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要上班。”

　　上班上班，他就知道上班！

　　“我也要上学啊！而且我双休日还要学习，可是我都有时间找你啊！你不上班的时候又没有事情做为什么不来找我！”

　　温舒维被她吵得头疼，“闭嘴，再说一句话就把你扔下去！”

　　周黎气得眼泪更止不住了，“我不想再喜欢你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我就换个人喜欢了。”

　　温舒维冷笑一声，“随便你！”

　　车子最后进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小区，温舒维停好车，把她抱下来。本来打算架着她胳膊走，但是她个子太矮了，他总是要让自己弯着腰去迎合她的身高，最后他干脆把她抱起来。

　　没有背她，因为怕她等会吐他一身。这样抱着她，她吐也是吐她自己身上，或者是吐在地上，可以将吐在他身上的概率减少到最小。

　　就是有点尴尬，路过的一些老头老太，中年夫妻，或者是年轻情侣总是看着他们偷偷地笑。

　　这种尴尬的感觉一直持续到进了家门才结束，温舒维在客厅地上铺了个薄绒毯子，把一身酒臭味的周黎放上去，然后清空她周围三米之内的所有东西，在她脑袋旁边放了个双层垃圾袋。

　　安顿好周黎，他大步走进主卧，锁好房门，进了卫生间后又锁了一道门。在两道门的保护下，他安心地洗了今天的第二次澡。

　　出来晒毛巾时候，他看到周黎从地上坐起来了。

　　她短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脸红红的，见他来了，她捂着胸口很难受的样子。

　　“好想吐，可是吐不出来。”

　　温舒维淡淡道:“我给你放了垃圾袋，吐到垃圾袋里，打好结扔掉，记得开窗通风。”

　　“好。”她拿起地上的垃圾袋挣开，静静地等待呕吐的感觉变强烈。

　　温舒维打开吹风机，一边吹头发，一边观察周黎的反应。

　　待他已经把头发吹得半干不干了，周黎还在那边坐着，手里挣着垃圾袋。她那副模样就好像是坐到马桶上便秘了。

　　“能不能吐出来？”温舒维问。

　　周黎茫然地摇头，“一会想吐，一会不想吐，好难受啊。”

　　温舒维看了她一眼，回房间了。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戴了橡胶手套，然后去厨房往腰上系了个围裙，这才回到周黎跟前。

　　“跟我过来。”

　　周黎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身后。

　　走进卫生间，温舒维让她站在马桶前。

　　“弯腰，嘴巴张大。”

　　周黎弯下腰，张大嘴巴。

　　温舒维手按在她后背上，用那只戴了橡胶手套的手伸进她嘴里，一直往里面伸。她有些受不了，双手握住温舒维的手腕。

　　他手指在她咽喉和舌根的地方来回按着，就这么过了几秒钟，他看到她上半身突然前倾，紧接着她收紧的喉咙敞开了，他立马收回手，大步离开了卫生间。

　　呕吐声和秽物掉进水里的黏腻声从身后响起，温舒维恶心得浑身颤抖，正打算叫她按冲水键，她就非常自觉地按了。

　　“把脸洗干净，嘴巴也漱几下，漱口水不要吐到洗手池里，吐到马桶里，冲干净。”

　　周黎“嗯”了一声，都按照他说的做。

　　等她收拾好自己，温舒维才转回身来看向她，面无表情地问:“难不难受？”

　　周黎疯狂点头，“难受死了！”

　　“以后还喝不喝酒了？”

　　周黎看着他严肃的脸色，没有说话。

　　他语气加重又问了一遍:“以后还喝不喝了？”

　　周黎声音细弱蚊蝇:“要是有你管着我的话，我就不喝了。”

　　她低着头，脸颊上的红潮还没有退下去，她刚洗完脸，连水都没有擦，睫毛湿漉漉的还挂着水，眼里满是血丝像哭了很久。温舒维看她这样可怜，却丝毫不为之动容。

　　“我不会因为你身体上的痛而感觉到痛，最后难受的人就只有你自己。”

　　“那你都不会心疼我吗？”

　　她倔强地盯着温舒维。

　　温舒维面色如常，“不会。”

　　她眼眶发热，凄然地笑了一下，越过他走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跟你在一起之后没有一点谈恋爱的感觉。”

　　“我以前没有谈过恋爱，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

　　刚才吐完洗了把脸，她已经酒醒了大半，打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温舒维跟在她身后，“你要去哪里？”

　　“回家啊，我留在这里不是给你添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