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轻轻地告诉你》碧以

2、二

　　和江忆通过电话之后，她去洗了一个热水澡。现在虽是夏天，但她用热水将身体浇成了通透的龙虾，意识也开始昏昏沉沉。她想，这样也不错，她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其他的不要想了，不要再想。
　　果然，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的时候，她就感觉神清气爽，还有推开窗户想好好呼吸一下晨曦空气的冲动。
　　开机时收到宋思的一条短信：今天晚上有个商业晚餐，记得带好晚装。
　　她看一看发出的时间，将近半夜两点了，她想她的师傅真的有异于常人的体力，以及比很多人都充沛的热忱。
　　她从衣柜里面挑了一件收腰的紧身浅蓝色连衣裙，这样既可以上班穿，晚宴的时候也不显拘谨，也免去换一件衣服的麻烦。穿好再上好淡妆，她把化妆包也带上，到了晚宴之前，再把妆容加强。
　　她挑了一双白色高跟鞋，就开了门出去。只是没有想到，李慕里也在这个时候从对面的门里出来。
　　她稍微恍惚了一下，又立刻将笑容浮在面上，“早啊。”
　　李慕里听到她的问好，点一点头。林橙心挤兑他：“你这领导架子现在端的挺顺手的嘛。”
　　李慕里笑一笑，邀请她一起下楼。他在前段时间已经一个人先回了国，也购置了一辆车，很大众的车型，奥迪A4。
　　林橙心不和他客气，直接坐进了副驾驶座。
　　路上，她和他闲谈，问：“怎么想到回国？”
　　“爸妈年纪大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毕竟都是中国人，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国外。”
　　林橙心说：“不过我挺惊讶的，你这样一个年纪能成为主编。”
　　“多亏了秦屹，他在美国念MBA的时候，是他女朋友极力把我推荐给他的。不过也多亏了我，我还成就了他俩的姻缘。”
　　这是林橙心不了解的李慕里，他在美国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是另外的一个世界。不过她跳过这一段，继续说道：“我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当你和作者沟通的时候，你代表的往往是出版人的考虑，但你还要代表作者，你平衡好了吗？”
　　李慕里在红灯停车的空挡扭头看向一旁的林橙心。她在他记忆里的样子在现在的她身上已经寻不出来。
　　以前的她头发带着微微的卷，长长的披散下来，然后穿上棉布裙子，看着总像清丽的法兰西少女。现在的她，将头发拉得直直的，扎一个简单的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是这个都市中再平凡不过的白领。只是她的自信比以前多了许多，她能和他侃侃而谈，而不是撒娇撒痴。
　　他看见她看一看手表，再把自己的行程表拿出来核对一遍。在红灯转变绿灯之时，李慕里一脚踩下油门，将车飞快得开了出去。
　　到了出版社，李慕里把车开进了育屹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这里位于市中心，大厦产权当然属于育屹集团。文道出版社就位于这栋大楼的十七层。有的用于集团本部使用，空余下来的就租赁给其他商企。
　　林橙心一下车，就在旁边的车位看到舒童也正从车里出来，还和她的小男朋友来了一个依依不舍但又俏皮的飞吻。
　　林橙心见过几次她的小男朋友的，有时候和舒童一起下班，就顺路载她一乘。
　　据说这小男朋友当时是她爸爸门下的研究生，她也还在大学，去找他爸爸的时候，和这位一来二去的就开始暗渡陈仓了。不过纸包不住火之后，他爸妈倒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对声音出现，后来舒童才知道，这男朋友原来是她爸爸的得意门生，害她偷偷摸摸紧张半天。
　　林橙心叫了她一声，问好。也对着她男友挥一挥手，打招呼。
　　舒童蹦蹦跳跳的过来，就看见李慕里从他的奥迪里走出来，拿着车钥匙，“滴滴”两声将车给锁上了。
　　舒童的反应简直和昨天江忆的反应如出一辙，她也惊叫着捂上了嘴巴，但她还没有那个胆子直指着李慕里的鼻子，直呼其名。所以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看向林橙心，“林姐，你和李主编……”
　　林橙心给他们俩做了相互的介绍，介绍李慕里的时候，她说：“李慕里，李主编，我发小。”李慕里微笑着，很正式的和舒童握了握手，但舒童这个才踏入社会的小姑娘还不是很适应这样的问好方式。
　　他们仨一起乘电梯上楼，舒童和林橙心站在李慕里的身后咬耳朵，“你认识李主编，还是发小，竟然还不告诉我？我昨天还卖弄着他的八卦来着。”
　　其实昨天舒童说的那些八卦，她是不知道的，因此也不能够算是卖弄。但她不会和舒童一一解释清楚，不然发小这么不了解对方的近况，这也太不正常了啊。
　　所以她只是抿嘴笑一笑，算把这个话题结束掉。
　　刷卡进了文道，林橙心在自己的座位上才打开电脑，宋思就站在他的办公室的门口，叫林橙心带上自己的作业进来。
　　林橙心吃惊她师傅今天来公司了，还这么早？昨天他明明两点多还没有睡啊。不过她不会有更多的怀疑，他的事业心一直很强。
　　宋思确实已经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看文件了，既然他想争取到戈桑这个飘浮不定的作者，他就要和文道的主编，也就是新上任的李慕里聊一聊。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查阅一下他徒弟做的作业。
　　他将她唤到办公室，问：“戈桑的书都看完了吗？写的思想汇报呢？”
　　林橙心把文件夹拿在手上，不过她觉得自己需要纠正一下自己师傅的说法才要把文件夹递过去，“师傅，这个叫做商业策划，不叫做思想汇报。”
　　宋思无奈看她一眼，她的话是真多，絮絮叨叨，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也不去仔细计较，拿了文件夹过来翻开看起来。
　　林橙心对他说，“我给你泡杯咖啡去？”
　　宋思不发一言，但林橙心知道这是他默认的意思。
　　她赶紧拿了杯子到茶水间，将咖啡粉倒入咖啡壶中烧上。
　　她在等的时间中，碰到摄影小方也来添水。
　　小方虽叫小方，体积可不算小。小方说，摄影取材的时候大大小小的设备背在身上，可多亏了我这体积不算小的体型。
　　林橙心和小方素来关系不错，他碰见林橙心，一两句玩笑还是要开的。他说：“又来给你师傅烧咖啡？”
　　林橙心“嘿嘿”一笑，说：“谁要我怕他呢。”她的样子却丝毫不见恐怖的神情。
　　小方挑一挑眉，带点暧昧的神色就准备走，李慕里也在此刻进来。
　　他问：“你怕谁？”他只听到了林橙心的话，但也是没有看出来林橙心害怕的样子的。
　　林橙心将烧好的咖啡倒进瓷杯内，回过头就见到是李慕里进来了。她对他皱一皱鼻子，吐一吐舌头说：“我不告诉你。怎么，主编室里面没有饮水机吗？”
　　李慕里说：“哦，水桶还没有送过来。”
　　她忽然记起，这才是他们两个最开始相处的方式，老是如此针锋相对。李慕里喜欢时不时逗她一下，她也总是陷害他。
　　那个时候，林橙心才上了高中。
　　中考之后的夏天，李慕里以全校第一名，全市第三名的成绩顺利从一中的初中部毕业，升入一中的高中部。
　　林橙心却没有那么好的成绩，中考前一天，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她的“那个”会来。并且来得惊天动地，直接影响她第二天的发挥。
　　她第一次发现了女生和男生之间还是有差别的，至少他们从来就不用担心每个月的“那几天”。
　　不过，她也总算顺利升入一中。
　　虽然，还是和李慕里一个学校，但一中一直都是这个城市最好的中学，大家都拼命的往里面挤，进入一中，相当于已经半只脚踏入了一类大学的门槛，林橙心觉得没必要因为她的那些计较，而特地换个学校。
　　他们以前就是同班同学，以后看来也会是。
　　上高中的第一天，很不意外的宫萍很早就把林橙心叫起来，嘱咐她跟李慕里一起走。
　　“小心，里里在等你了。你吃快点阿。”
　　林橙心听宫萍这样说，越发细嚼慢咽起来。她知道她的妈妈跟他的妈妈是同学，情同姐妹。可，那是他们的事，跟她和李慕里有什么关系。这也就算了，为什么还非得住个隔壁。
　　宫萍把林橙心送出门，李慕里已经在等了。她当然没什么好脸色给李慕里看，可是她和李慕里的默契就在于此。他们明明关系不太好，可是，在家长面前总上演兄妹情深的画面。
　　就算林橙心上了高中，宫萍依旧觉得她还是个连上学都要操心的小孩子，依旧拜托李慕里每天跟她一起去。
　　“里里，你们高中还在一个班，要继续互相帮助。多照顾点小心，她可没你懂事。”
　　“嗯，知道了，阿姨，我会照顾小心的。”李慕里瞬间露出了单纯无害的笑容。
　　“妈，我走了阿。我十六岁，不是六岁。”
　　“阿姨，再见。”
　　等他们走出了宫萍的视线，林橙心很自觉地跟李慕里保持一个步子的距离。
　　“瞧瞧你多大的人了呀，还要阿姨送出门。”
　　“那也比你强呀，十岁了还尿床呢。”
　　“说你笨蛋还不信，中考竟然勉强进全校前十。”
　　“……”
　　说到这个林橙心就泄了气，不是她不认真，真的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她很想对李慕里大喊一声：“要是你‘那个’来了，疼的死去活来，能考出我这个成绩，我立马给你跪下！”
　　她当然不敢。
　　李慕里瞧见林橙心不做声了，就知道真的打击到她了，心情大好。
　　“小心，别灰心呀，咱再接再厉就行了。”
　　李慕里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叫她小名，要不是当着家长的面，需要他装斯文装乖的时候，要不就是讥讽她的时候。
　　林橙心没有话说，可也不是好欺负的。她挥手就往他的后脑勺一拍，然后抬步走进校门。
　　他们住的小区离学校不过也才１０几分钟的路程，她算准了李慕里在学校准备装作不认识她，不敢对她怎么样。她这么拍了，他也不能怎样。
　　李慕里被她一拍，又碍于已经到了学校，不便于还手，心里那个气呀。
　　林橙心，你给我等着。

　　晚上回到家，只有林立一人在家。
　　“爸，妈还没回来呢？”
　　“你外婆摔着了，她今晚照顾你外婆，就不回来了。”
　　“外婆没事吧？”
　　“没有，就是把脚扭了。不碍事。”
　　林橙心这才放下心来。林橙心小时候，林立和宫萍都忙，经常把林橙心放在外公外婆家，幼儿园也是在那边上的。直到林橙心上了小学，才接回来。林橙心和外公外婆的感情，自然不用说。
　　“那你做饭了吗？”林橙心的记忆里，林立是绝对的“君子远庖厨”的。别说炒菜了，他可能连饭都煮不熟吧。
　　“去你干妈家吃。”
　　不是吧。
　　林橙心其实很想说服她的父亲自己在家开伙，但是同时，她知道这有多么不现实。可是，她今天早上才拍了李慕里的后脑勺，谁知道那家伙怎么想着法的来整‘死’她！
　　“我作业还没做呢。你让干妈给我留点，你吃完带回来给我就行了。”
　　“那你把作业拿对门做吧。刚好，我跟你叔杀俩回。”
　　林橙心词穷，乖乖的拿上书包，跟着林立去对面。不是有个说法叫“早死早超生”嘛，既然她敢拍，就要敢面对。
　　不过，量他李慕里也不敢明着在大人的眼皮底下把她怎么样。
　　李慕里的父母都是大学老师，家里的学术氛围很浓厚。这也是为什么宫萍喜欢林橙心和李慕里来往的原因之一了。如果让宫萍知道李慕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蛋，没礼貌又特骄傲的时候，看她妈会是什么表情。
　　“干妈。”来开门的是蒋方君，一身居家打扮。林橙心乖巧的给长辈打招呼，声音甜腻。
　　李明成和蒋方君是恢复高考后的大学生，当然区别于现在满地抓的大学生，含金量自然不言而喻了。
　　以前林橙心放寒暑假的时候，中饭基本上都是在李慕里家解决的。
　　林橙心他们父女俩过去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家常菜。李明成和李慕里已经坐在桌边，二郎腿一翘，等待开饭了。
　　林橙心看到碗筷还没有拿出来摆上，自觉的进到厨房帮蒋方君拿碗筷。
　　蒋方君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大老爷们变成了三个大老爷们坐在桌边，各个一副饭来张口的样子。
　　“唉，你瞧，我要有个闺女多好。还能帮我这老妈子伺候你们这几个爷们。”
　　林橙心笑说：“我不就是嘛。”
　　林橙心是有意这么说的，至少证明了她在某方面确实比李慕里强，虽然这方面是女生天性使然的。
　　李慕里在家是个乖孩子，但绝对不包括做家务这一项。他可以帮他妈做重活，却不会帮他妈洗菜、做饭。在他的意识里，那就是女人的天职，男人绝对不能插手。
　　他的这个思想也来源于遗传。李明成是数学系的教授，平时忙于写论文、评职称，就算现在已经升到副教授了，过着相抵清闲的生活，但不会帮老婆做家务。依旧每天埋头苦学，偶尔找林立杀上两盘象棋。
　　蒋方君本来就没有做女强人的志向，也乐于在家相夫教子。再加上大学教师的课很灵活，你上完课就可以走。不用像高中老师那样，就算没有课，也还是要在学校坐班。家里的家务，她也就都包揽了。
　　林橙心就不同。她的父母都太忙，她很早的时候就能做点家务了。
　　吃完饭，蒋方君坚决不让林橙心再继续帮忙，她一个人慢慢收拾。李明成和林立早窝到书房里去下象棋了，林橙心很无奈的走进了李慕里的房间做作业。
　　“喂，过去点。挪点位置给我。”
　　李慕里房间的书桌很长，基本上占据了一面墙。书桌上打了个书柜，满满的摆的全是书。蒋方君小时候就很注意培养儿子看书的习惯，除学习以外，李慕里也已经阅读过很多书了。
　　“……”
　　李慕里不说什么，很听话的把自己的东西往旁边挪了挪。
　　林橙心感到奇怪，要是平时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妥协的。难道自己还真一巴掌把他给傻了？
　　她乖乖坐下，把自己的数学书摊在桌上，准备开始看。瞟一眼旁边的李慕里，看的竟然是小说。
　　“你不学习？”
　　“开学第一天，又没有作业。”
　　“那你不先预习下？”
　　“我放暑假的时候，已经看了些。”
　　林橙心是白操心的，她不得不承认在学习方面，李慕里的天赋远远超过她。因为父母一个是语文老师，一个是数学老师，对他的启蒙教育很早。这两门在高中又是主要课程，李慕里可谓占尽优势。
　　她觉得不公平，他这天赋肯定是遗传了李明成叔叔的。可是，她又是知道她有些强词夺理，不过是不服李慕里的成绩比她好罢了。
　　林橙心不再说什么，认真看起书来。
　　“你要口香糖吗？”
　　林橙心正在算题，心思都集中在上面。听到李慕里这么说，小心刚才吃过饭，口里的确还有余味，吃一片也好。
　　看到绿箭的一包里只剩下一片，心下还奇怪，这李慕里今天是真的转性了？
　　有句话说的好，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当林橙心拿出那仅剩的一片口香糖，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顺着那片口香糖爬到了她的拇指上。
　　“啊…”
　　林橙心惊叫连连，马上丢了那片口香糖不停地甩手。
　　“嘿嘿。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去开染坊了。”
　　林橙心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昆虫。她分明看清楚了那是个类似蟑螂的东西。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吸吸鼻子，怒火中烧：“李慕里，你个王八蛋。”
　　说着就又是一巴掌拍到他头上。
　　李慕里哪里肯让她再欺负，不由分说就拿手扯她的头发。
　　“你是不是男生？”她虽说的是问句，可语气分明已经肯定的说他不是男生了。
　　蒋方君听到动静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橙心和李慕里已经厮打在一起，乱成一团。在大人眼里，他俩打小感情就不错。虽然以前也闹过，可这么大动干戈的打架还是头一回。
　　看到蒋方君过来，林橙心也不管不顾了。脑子转的飞快，可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去，再加上本来刚才看到那东西就受到了惊吓，眼泪很轻易地流了下来。
　　“干妈…”后面的话，她已经哽咽的说不出来了。
　　可是效果很好。蒋方君看到林橙心这样，心里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绝对是李慕里那小子犯的错了。
　　李慕里也想哭，可只能苦笑。他怎么会想到，林橙心的眼泪说掉就掉了，还真把他给吓着了。林橙心在他面前哪里哭过，这还真是头一回。
　　蒋方君不由分说的上去揪了李慕里的耳朵：“你现在长出息了阿，欺负妹妹起来了。”
　　李慕里疼的面部都扭曲了，不就是开开玩笑么。至于吗？
　　心里还是默念着那句话，林橙心，你给我等着。并且补上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李慕里对别人其实都是不错的。林橙心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他的性格才会在她面前显露无疑。
　　第二天上学，林橙心早就恢复过来，昨天她哭至少有七分是假的，哪里还会在乎。宫萍依旧送她出门，还嘱咐她说：“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里里肯定跟你开个玩笑。你这孩子还哭了，记得等会跟里里和好。”
　　林橙心心情那是相当的舒畅，满口应好。
　　上学的路上，李慕里一句话都没跟她说。换成平时，早没话找话的跟林橙心杠上。
　　偏偏林橙心还死皮赖脸的贴上去说：“李慕里，我昨天回家的时候，才想起来，那就是个玩具。口香糖和蟑螂都是假的，我们以前小时候玩过的。我不一时没想起来么，害你被干妈揍了一顿，真不好意思呀，小里里”她开头说的诚恳，到后来就换成了幸灾乐祸。
　　李慕里白她一眼，懒得理她。
　　总有一天，要你死的好看，他这样想。
　　林橙心还不肯罢休：“不理我？是不是男生呀，这么小气。”
　　李慕里依旧当做没听见。
　　林橙心想到往事，都能不由得笑出声来。李慕里还站在她旁边，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她。她“哼”一声，甩甩头走掉，赶紧给老大端去咖啡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