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种饲养指北》裁骨

15、第14章

　　边梁远已经坐在座位上等着他。

　　和029想的不一样，这位流氓和小混混的头儿，在老工厂区占山为王的老大的房间完全没有七彩建模那股奢华的气势，二百平米的房间只有一个小隔间。从堆在一边的老旧木质长桌，和皮革已经破破烂烂的黑色扶手椅来看，这里似乎是由会议室改建而成。

　　除了几具看起来非翻新的义体之外，外间只有一套新的桌椅和饮水机，胶合板桌子上还放着几本书。边梁远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脉冲枪。

　　如果没有其它科技的加持，单从相貌上来看，边梁远的年纪居然和文森特差不多，男人的发型大半部分是寸头，额头中间有大约五厘米宽的一条留长的金色头发，被用一根皮筋绑在脑后。他穿着灰色衬衫，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的两条小臂左臂肌肉精壮，上面佩戴着三厘米宽，紧贴着皮肤的一条蓝黑色外骨骼，右臂是熟悉的亮蓝色，正是之前那位工厂工人装配的同款“骁鹰330-A。”

　　“你把他们都杀了？”看到029出现在这里，边梁远并不意外。男人脸上有一条长长的豁开的疤痕，一直扯到嘴角，令他说话稍微有点含糊，但令人意外的是，这并不影响他稳重的气势。

　　“嗯。”029承认这一点，青年的目光落在边梁远的义体手臂上，从上面看到熟悉的翻新痕迹。

　　“从接到肖奇的消息，我就在想，到底是谁能直接闯进工厂。”边梁远的双手交叠着撑在桌子上：“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万蝶的人，但是想了想，千蝶手下并没有可以独自执行这种行动的人，而且这也不像是那个男人的行动风格……如果是千蝶来下令，他大概率会调上百个人围住工厂层层突破。”

　　对于男人的说法，029不置可否。

　　他也不知道万蝶的人具体有怎么样的战斗力，除非千蝶本人来，否则这话没法接。

　　“另外两个组织不值一提，更不可能管义体这种事。”男人深棕色的眼睛盯着029的双眼：“你是蔚蓝的人吧。”

　　029点头。

　　“那些人死在蔚蓝手底下，有点可笑，但确实不冤。”边梁远叹了口气，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烟点上，两根手指夹着铁质烟盒朝029示意：“抽吗？”

　　“不了。”029果断拒绝，青年单手按着枪，神色冷淡：“我不喜欢抽烟。另外，你可以长话短说，我不介意给人临终关怀，不过浪费时间就免了。”

　　边梁远笑了起来，淡灰色的烟雾在他唇边和眼前萦绕：“蔚蓝的理想是帮助全人类吧？”

　　“蔚蓝属于全人类，希望文明与生命的火种生生不息。”029毫无感情地背诵，如果要他背的话，以S级的精神同调率能背出文森特的所有演讲内容和蔚蓝长达二十页的思想纲领，他归纳了一下，做出总结：“从字面意义和思想内容来看，蔚蓝的行动目标确实是为了全人类，但不包括败类。”

　　这个败类指的是谁，029明白，边梁远也心知肚明。
　　事到如今，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外面除了听到声音尖叫四逃的工厂人员，几名义体医生就只剩下尸体，实在没必要做口舌之辩。

　　“你觉得，那些人会不知道义体有问题吗？”边梁远笑了，男人的笑声有点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高塔的售价在那里，万蝶的售价也在那里，我的价格比万蝶低了一半不止……”

　　“只要你没告诉他们你的义体使用后会造成什么结果，你卖的义体都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得，就是在诈骗。”029油盐不进，不为所动。

　　“……”边梁远沉默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换了种说法：“你知道，九区里我原本在的那个小城市，人均寿命是多少吗？”

　　这个029还真不知道。

　　“四十岁。”边梁远没等到029的答复，主动继续说下去。男人深棕色的眼睛里满是平静与苍凉：“有不有趣？一百年前人类的平均寿命就达到了一百岁，但到了现在，反而只有四十岁。”

　　蔚蓝的人均寿命甚至不到四十岁。

　　029在心里转过这个念头，倒是没说出来：蔚蓝几乎全都是战斗人员，连后期人员都有定期的战斗训练，再加上近两年文森特扩大蔚蓝，招的年轻人极多，不能和常规数据做对比。

　　“出生在宿舍里，长大在沙地中，结婚在钢架前，生育还在老宿舍区……最后死在流水线上。”边梁远说：“工厂这两个字，就像是我们一代又一代人逃脱不开的宿命。小小的女孩为了可以给家里免税过早结婚生育，小小的男孩早已为了养活自己和家里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对于我们这种底层普通人来说，有时家人的意外身亡都是一笔横财……因为那代表很多很多的赔偿，至少对我们来说，很多很多。”

　　029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一台义体，一架外骨骼，对于你们蔚蓝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你们组织里有成堆的那些东西可以挥霍。”边梁远意有所指地看向029的双手和双腿，他知道，在青年穿得严严实实的衣服下，029的手臂和双腿上一定都装配了那些真正不会对人造成损害的高精尖科技产物：“但是对我们来说，和逆天改命没有区别。”

　　那些在法律边缘行走就能夺得的大笔财富支撑起了街头帮派的挥霍，在底层为了生命挣扎的人也曾渴望过那些呼啸而过的自由。

　　“十三区所有街头帮派成员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出头。”029冷着声音提醒他。

　　“但是他们燃烧过，他们拥有过，他们至少短时间内令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变得那样好，那样美妙！”边梁远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嘶吼着说：“你们蔚蓝不也是这样吗！”

　　029觉得自己想叹气。

　　“你就是这么看待蔚蓝的吗。”他平静地问：“游走在法律边缘，抢夺普通人的财富，武装自己人然后进行享受？”

　　“或许你们真的为人类做过什么。”边梁远咬着牙，一字一顿：“但我，没看见过。”

　　“我只知道我们生病了看不起医生，吃饭只能喝最便宜的营养液，我只知道我们的汗水和血肉都变成了欺压在我们头顶的陌生人身上的衣服和珠宝。”边梁远举起枪，直接瞄着029，语气凶狠：“有些做手术的人是知道的，他们猜到了，最开始肖奇的手术做的太烂了，我只能告诉他们手术成功的概率不到30%，但他们还是会做，用自己的命去赌30%的概率。”

　　未来都是死，有的人选择苟延残喘的度过一生，有的人为了那点微弱但注定熄灭的火光甘愿拼尽全力燃烧。

　　029那口气还是叹了出来。

　　“好吧。”黑发青年收回自己的枪，换成那把漆黑的匕首。他抬起头，平静冷淡的目光在边梁远的瞄准镜里瞬间变得锋利：“那就让你看看，蔚蓝面对的敌人。”

　　在他这句话出口的同时，空气再一次仿佛荡起水波。

　　边梁远目光一凛，左臂上的外骨骼也跟着亮起来，嗡嗡的机器运作声在另一个被完全放慢的世界里被无限拉长，他看到在这个慢速世界里飞快移动，几乎只留下残影的黑发青年，敏锐捕捉到那把漆黑的匕首。

　　“不是只有你有外骨骼！”他大叫一声，声音一样被几乎放慢的世界切割拉长，不变的只有男人的枪-口抢在那道残影前面的几厘米，飞快扣动扳机。

　　脉冲枪里的电磁力推动子弹，银亮的子弹在一声枪响后破膛而出。

　　但是并不够快。

　　在子弹冲向并击中那道残影前，黑发青年身形猛地抖动了一下，像是Z字形般敏捷的闪过了这一发子弹，冰冷的刀刃在刹那间连同血肉和机械一起斩断边梁远那条装配了外骨骼的手腕！

　　血光瞬间喷了边梁远一头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