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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益是我杀的 ...

  •   王益是我杀的。

      那天晚上王益醉酒了,错将晚玉当成晚春了。

      冯二娘目送着浪走了,浪来了,浪又走了。
      自己却被禁锢在船上。

      冯二娘任他摆弄,恍若一支无缰绳的舟,停泊在海岸上,风暴来了就任它去。

      松了缰的野马是放荡的,草原就是它的家。

      可是船的家不是海啊,它是要扎根在岸上的,这也是注定的。

      冯晚玉从不知道原来肉、体是这么丑陋柔软的东西。

      她成了一件物品,从东运到西,再从西运到东,长途运输使她疲惫了,她只剩下一张枯萎的皮,她的肉被进贡了,瓦解了。

      冯二娘不是冯二娘了,她佯装成了冯晚春,把她的青春伴着泪水葬进红尘中。

      年轻的女子总是多思的,思乡、思人、思明月秋花,总有思不完的东西。

      怎么偏偏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停止相思,活脱脱成了“寡妇”,寂寞成了她唯一的伴侣。

      王益感受到她的泪,他从她身上伏起,揩掉她的泪,醉醺醺地问她怎么了。

      他问她疼么。
      他问她怎么哭了。

      他说冯娘,可这冯娘不是她冯二娘,而是大娘子。

      冯二娘的矜持在这一刻回归。

      船翻了,激起的水花各散各的了。

      柔顺的冯晚玉不是冯晚玉,柔顺的冯晚玉是冯晚春。

      可是冯二娘永远都是冯二娘,即使冯家不要她了,到底是两点冯字刻进骨头深处了。

      冯家是一条绳,闺秀的礼教将晚玉牢牢的束缚在上面。

      可是现在却不是了,绳子松了,冯家不要她了,闺秀的礼教也不要她了,她与冯家脱离了。

      冯家老爷的场面话,说冯家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横竖是个死,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才该是。

      冯二娘此前厌恶此话厌恶的紧,现在倒不厌恶了。

      她想:
      冯家人生生死死,成双份的,可她冯晚玉始终一个人呀。

      她被王益吐出的酒气醺的也醉了,桃红色的脸变成并蒂的连理枝。

      姐姐妹妹怎么能被外人分隔开呢?

      她们可不是曼珠沙华,非得昼夜相隔,她们是青白蛇啊,即便许仙成了负心郎,即便青蛇白蛇均被镇于雷锋塔,她们仍是一体的啊,心是连着心的,是谁也无法分开的。

      冯二娘对着大姐姐忏悔,可是忏悔本身也是欲望的一部分,我们因此而获得自我满足,所以忏悔的究竟是什么呢?

      到底是对着一颗愧疚的心在忏悔,还是对着我们的欲望在忏悔?

      这话冯晚玉暂时是回答不了。

      王益的鼾声起来。

      冯二娘顿顿的举起燃油灯敲响王益那肮脏的腐朽的大钟——碎了,冯晚玉眯起眼仔细瞧,碎了,碎的好,碎的好啊。

      矮了一截桌腿的木桌竟有萤火围着,喜滋滋的,暗悄悄地来默默地瞧着她,突突地急转,又攸的停了,似是翅膀扑灭了火,后又幽幽地走了,留下寂静。

      瞧仔细了,手脚却软的如同软泥,哆哆嗦嗦的穿起衣服来,刚才的威风逃离了她,只剩下一个胆战心惊的灵魂。

      眉目中哪还有伪装出来的柔顺,白白的剩下一双失焦的眼睛。

      那眼睛是看不见的,只成了摆设,那眼睛只在尼姑庵里的老尼姑脸上见过。

      “可怜的......可怜的......”

      冯晚玉嘴唇上下一张一合,翕翕着,撇出两句话来。

      冯晚玉不知道在说谁,可能在说她自己,也可能在可怜冯晚春,又或许是在可惜那盏四分五裂的燃油灯。

      因为她也不知道,所以干脆嘴巴一闭,沉默了。

      她几近疯狂的把这一切罪恶加之在王益身上。

      她没有错,她姐姐冯晚春更不可能有错,千错万错只能是王益的错。

      就像墓碑挨着的只能是墓碑(或许还有杂草),总之,花团锦簇之地是无法容忍它的存在的。

      不久,冯晚玉便用手抱住双膝,头埋下呜呜的哭起来了,外头的雨也如少女的泪,哗哗然由小变大,痛苦呻、吟。

      等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灵魂就该回来了,她想。

      这夜就让它成为秘密吧。

      秘密是不漏声的,这个秘密让美丽的少女成了少妇,就让少妇成为老妪,这也还是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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